明哲戟吐了半晌, 身子一软靠着树坐在地上。
闻人桀硬是把她拉起身, 搂着她的腰往前走了几步,“这里风大,我扶你到背风的地方坐。”
两人到山洞里生了火, 明哲戟才看清闻人桀背后一片殷红。
“你受伤了?”
闻人桀扭头看了一眼后背,“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原来是被猫挠了。”
明哲戟举着火棍走到闻人桀身后,仔细帮他查看伤势, “只是浅浅的一道刀伤, 并不是很严重,好在血已经止住了。”
她才在他身边坐了,就被他拉进怀里, “你的伤口怎么样?刚才马背上颠簸的厉害, 有没有碰到伤口。”
明哲戟懒得挣扎,就闭着眼由他抱着, “你身上只有一处刀伤吗?”
“放心。”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一时半会大概还死不了。”
闻人桀在明哲戟唇上咬了一口,“你从前说话委婉含蓄,跟我在一起之后怎么就变得这么尖酸刻薄。”
明哲戟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这一回行刺的又是谁?”
闻人桀低头看了一眼她的侧脸, 犹豫半晌才故作不经意地说了句,“你没看出来吗?”
“我怎么会看出来?”
“那些人一看就是西琳人,用刀用剑的手法阴狠毒辣, 不出所料,还是你百般信任的那个皇后殿下派来的。”
上一次明哲戟还有底气为舒辛辩解,可一而再,再而三,她也弄不清事实到底如何了。
这些年闻人桀曾遭行刺的事,明哲戟是知道的,兴许是怕她伤心的缘故,修罗堂主才从来没有把舒辛也是刺客之一的事告诉她。
闻人桀盯着明哲戟的脸沉默半晌,突然又笑出声来,“你猜猜,那个人要杀的人是你还是我?”
明哲戟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闻人桀说什么,她思索半晌,到底还是没有答话。
闻人桀伸手摸她肩膀上的包扎是湿是干,“最有可能的解释是他恨我同你四妹串通,把你推下皇位又据为己有,想杀我以解心头之恨。又或许……是他与你四妹旧情复燃,没法容忍你这个隐患存活世间,就派人来斩草除根。”
明哲戟心一凉,又马上安慰自己不要多心,且不说行刺的人不会是舒辛,就算真是舒辛,他的目标也绝不会是她。
他同她在一起十年,在闻人桀之前,他们的关系的确很冷淡,可在她生病之后,他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绝不会临阵倒戈,派人来取她的性命。
闻人桀见明哲戟似有动摇,就再接再厉地说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他对你很好,不会做出斩尽杀绝的事,可人心是会变的,他重新见到自己喜欢的人,被蛊惑被煽动,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就算他与胧夜破镜重圆,也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闻人桀哈哈大笑,“你真是不了解男人,你我重逢之前,我满心恨你,一看到我的断臂,一想到我这九年,我就恨不得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等我真的见到你,我满脑子却只想着怎么把你弄到床上,怎么疼爱你让你对我笑一笑,怎么讨你的欢心让你也喜欢我。”
明哲戟本还一腔怒气,却被闻人桀的几句话弄的面红耳赤,等他的吻胡乱落到她脖颈耳侧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出声抗议,“这种生死关头,你还满脑子想着男女之事。”
“就是生死关头我才想着男女之事,这辈子要是没得到你一次,我就算死也没法瞑目。”
明哲戟生怕他又要得寸进尺,就挣扎着站起身,“这里荒山野岭,实在太危险了,我们好歹先找一处民居换一身衣服……”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山洞外一阵碎响。
闻人桀下意识地把明哲戟拦在身后,“你们西琳的暗卫果然不得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追过来了。”
事到如今,想躲自然是躲不过了,闻人桀握紧弯刀走出山洞,明哲戟不顾他的阻拦,也跟着他一同走出去。
在他们面前的六个黑衣人明明都蒙着面容,明哲戟却觉得他们的身形十分熟悉。
几个人解了面具,正是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修罗使。
明哲戟还以为他们是来救驾的,一时惊喜不已,“你们怎么来了?”
几个人的回话却让她大惊失色,“皇上恕罪,我们是奉命来取你和肃王殿下性命的。”
明哲戟如遭雷劈,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闻人桀倒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上前对几人斥道,“不久之前你们还对她百般效忠,如今江山易主,就迫不及待地要向新主表明忠心了吗?”
为首的两人面有惭色,咬牙跪道,“皇上恕罪,我等也是迫不得已。”
明哲戟打起精神开口问一句,“四妹本已饶我一命,为何又临时改变主意,派你们来杀我?”
为首的两个修罗使百般纠结,熬到最后才从嘴里吐出一句,“是皇后殿下的主意。”
明哲戟眼前一片漆黑,闭上眼再睁开,看到的也是一团团模糊的影子。
闻人桀走过来扶住她,面上虽极力掩饰,却还是掩饰不住那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我早就跟你说过,人心是会变的。男人对你好时百依百顺,一旦对你无情,你的命在他看来就是草芥。”
明哲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舒辛会狠心如此,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他对她的容忍关怀,体贴呵护都不是假的,就算他们这十年只是一场空,他心里还是喜欢明哲弦,以他一贯与人为善的秉性,也不至于转念就对她生出杀机。
可事实胜于雄辩,修罗使会杀人,不会撒谎,也没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撒谎。
明哲戟心底里的坚持轰然崩塌,“你们理应听从新主的吩咐,我不会让你们为难。”
六人跪在地上迟迟不动,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闻人桀对众人笑道,“天命不可违,可你们也知道身上背负的这个任务有多荒唐,保护了十年的人,朝夕之间就成了要刺杀的对象,就算她引颈就戮等你们来杀,你们下得去手吗?良心不会不安吗?”
为首的修罗使幽声笑道,“我们的确不忍心杀皇上,可我们于殿下并无半点瓜葛,杀你时不会有半点犹豫。”
闻人桀引火烧身,脸上却一派淡然,“你们杀我容易,可杀了我又有什么意义,你们的新皇真正要铲除的人是她,除非你们将我们一起杀了,否则也是徒劳无功。”
修罗使才要接话,他又抢先说一句,“要是我收到的消息不错,你们的所谓新主也只有你们知道是新主。明哲弦并未昭告天下,预备登基,以舒家为首的众权臣还在玩一国无主,三请圣贤的把戏。虽然在文京的权贵都已经知道谁是西琳的新主,可她在名义上还不算你们的主子,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看你们愿不愿意为你们效忠了十年的旧主破例。”
明哲戟看着下首面面相觑的几人,猜他们被闻人桀说活了心思,就面无表情地插话一句,“你们都知道我有头痛症,原本就没有几年好活,你们要取我的命,我没有怨言。可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对肃王殿下动手,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他一死,对西琳百害而无一利。”
闻人桀弯下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明哲戟的表情,面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我死了,是对西琳百害而无一利,还是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明哲戟满心悲戚,根本没力气回他的话。
闻人桀明知她不好受,却还要刨根问底,“除去你所谓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你心里,有没有一点舍不得我?”
一句话抛出去自然也是有去无回。
闻人桀脸上挂不住,索性也不废话了,就对底下一直低头装作听而不闻的六人说了句,“其实你们心里一早就做了决定,否则在你们见到她的时候就动手杀她了。既然你们一开始没有动手,那就是有意放她一条生路的意思,是吗?”
六个人也不答话,一双双眼只看着明哲戟。
明哲戟摇头笑道,“胧夜明知你们保护我十年,却还要你们来杀我,想必是她想试探你们的意思。如果我不死,你们是不是也活不成了?”
为首的修罗使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肃王殿下说的不无道理,我们虽然不得不听从新主的吩咐,可她毕竟还不是我们的主子。皇上不必为我们担忧,只当我们几人无能,两番行刺都未能得手。”
两番?
这是变相承认上一次行刺也是修罗堂所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