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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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晚上免费的不分大人孩子都可以来的夜校, 更是早早的就被东西两个大街住的百姓给报满了,这年头晚上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过来听先生读读书,讲点儿道理,不比在家里一家子大眼瞪小眼的强?甚至有些好学的孩子, 白天已经在义学里上课了,晚上依然会到夜校里来。

薛琰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就是等义学开过几年之后, 就从学校里挑成绩好的学生来教晚上的夜校,这样不但锻炼他们, 还能给孩子们增加一点儿收入。

“可惜,女孩子来的太少了, ”薛琰看着新生名单,有些惆怅。

“已经不错了,这女孩子在家里哪个得闲?做家务带弟妹,能当个劳力用了,大些换笔财礼就是人家的人了,谁舍得叫闺女不干活成天出来读书?”

姜老太太也是一叹, 指着名单上的几个女孩子道,“还是有几个的,我还担心他们家里头老的会嫌男男女女的凑在一起有伤风化, 将来不许闺女来呢!”

薛琰讶然道,“这些都是六七岁的娃娃,伤什么风化啊, 这样吧,”

她小手一拍,“咱们许家就是女多男少,咱们开的义学自然就要重女轻男,女孩子来读书,课本儿能笔墨我包了,如果成绩优异,将来读初中上大学,我一管到底!”

她个人能力有限,但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帮了帮小小年纪就被当做“劳力”的女孩子们,不管哪个年月,世道对她们,都要比对男人残酷的多。

“还有庄子上挑上来的女孩子,虽然年纪大了些,也跟着新生一块儿上学,她们年龄大些,还能帮着维持下秩序,”养养性子练练胆量跟能力,毕竟薛琰选她们上来,不是当千金小姐养的,甚至她觉得这些女孩子将来能越泼辣越好。

这样也好,姜老太太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她也是苦孩子出身,早就看尽了世态炎凉,“就照你说的办,嗯,来上学的孩子们,每年的状元,我都奖一身儿新棉衣,再奖十斤猪肉!”

郭太太在一旁听的意动,“那我也奖,”

老太太奖了状元,“第二名我奖一双新棉鞋,再奖八斤肉!”

“哈哈,这是家里出个肯学习的孩子,过年都不用买肉了,那我包了第三名,”薛琰乐不可支,“我奖五斤肉?再奖件儿褂子?”

这几样合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钱,祖孙三人说的挺开心,薛琰又想起以前学校的三好生跟优秀班干了,这个也可以推行一下,先有物质刺激,大家才会养好勤学争先的好风气,等一切形成习惯了,知道了读书的好处,就算没有这些,孩子们也会努力学习了。

“可惜我就要开学了,”薛琰嘟着嘴,“我还没有在家呆够呢!”

每天这么忙忙碌碌的,反而比穿来的第一个月过的充实有趣。

“可不是么,这一转眼儿就要走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舍不得自家这个开心果儿上学去,“唉,咱们武大帅连官署都要搬到洛平来,怎么就不给洛平办个大学呢!?”光给洛平屯兵了。

如今这大学还是稀罕物,多是外国人过来办的,像这些督军大帅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抢地盘占山头,就算是办学,也多办的是演武堂,哪会办综合性大学?

不过说起武大帅,薛琰想起马维铮了,“奶奶,我怎么觉得这两天洛平城里风声不对啊?听说张道尹带着家眷回乡祭祖了?”

这年不年节不节的,平南人可没有这时候祭祖扫墓的风俗。

姜老太太点点头,“我也听说了,你也快开学了,还是留在家里歇几天吧,哪也别去,我昨天叫人去汪团练府上送了点儿咱们庄子里的鲜藕,听汪家太太说,汪团练不在洛平……”

洛平一文一武都不在了?“奶奶,汪团练是武大帅的人?”

姜老太太摇摇头,“他是个地头蛇,最会见风使舵,武大帅来平南也得有人不是?就没有动他,”

……

后两天姜老太太真的叫人把薛琰给看起来了,虽然外头照样的歌舞升平,普通百姓起火做饭,开张出工,日子过的跟往常没有什么差别。

但如果有心人刻意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洛平有头脸的人家,都关门闭户轻易不出来走动了,薛琰枯坐房中也没有什么意思,干脆把屋门从里头锁了,闪身进到空间里翻检空间小楼里保管的那样东西。

“小姐,大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呢,”青桃敲了敲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你起来了吗?”

自家小姐这洋毛病,成天在屋里爱上着门。

薛琰闪身从空间里出来,“什么事?”

“老太太派李妈妈过来了,”青桃忙往后退了退,向看着她的李妈妈笑道,“我们小姐睡的沉,屋里又不让留人。”

李妈妈见薛琰开了门,上前一步,“是那个蔡家的小子来了,非要见你。”

蔡家小子?蔡幼文?“他见我干什么?”

李妈妈撇撇嘴,“说是来道歉呢,还说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

蔡幼文这是第三次见薛琰了,第二次是他悄悄躲在街角看去义学帮忙的薛琰,每一次见她,蔡幼文觉得自己都像重新认识了她一回。

第一次的许家小姐是光彩照人的,美的如云中仙子,书里的公主。

第二次她一身蓝布学生服,脚下踩着双黑色的方口布鞋,跟城里中学那些女学生没什么两样,可是她脸上却没有女学生们那种无忧无虑的快活神情,而是歪着头皱着眉听郭宗鹤说话,她那认真严肃的样子,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才是义学的校长,是这件事的大总管,让蔡幼文不由想起了任西北军战勤参谋的三伯,他想事情的时候,就像薛琰这样,用眼神告诉你,没有人可以糊弄她!

而这一次,薛琰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西洋纱裙,领口开的极大,露了雪白的脖颈出来,那纤长的颈上还戴着一根极细的金项链,行动之间,一点儿微光若有似无,如同女儿家小心藏着的秘密,美好且诱人。

“静昭来了,”见蔡幼文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薛琰,姜老太太不悦的瞪了蔡幼文一眼,“过来到奶奶这儿坐,咱们一起听听蔡家四少爷过来想说点儿什么?”

薛琰冲蔡幼文点点头,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坐下。

一屋子四个人,三个人都不吭声,也没有人跟他搭话,蔡幼文尴尬的红了脸,“晚辈今天过来,是想代舍妹向老太太跟大小姐道歉,那天是舍妹的不是,她鲜少跟着我大伯娘出门,失态了,还请老太太跟大小姐见谅。”

“你就是为这事儿特意跑一趟的啊?”薛琰托着下巴打量着自己的“爷爷”,他去世的早,薛琰对爷爷的印象只留在屋里摆着的黑白照片上。

这是蔡幼文第一次跟薛琰说话,他强压激动的心情,“是啊,佩文年纪小,在家里的时候也没有要好的姐妹,她跟我说一见到许小姐,就很喜欢,又知道你在汴城上师范,就想着问问你上学的事,只是没有考虑到场合不对,打扰了许小姐了,”

“哦……”薛琰哦了一声,歪头看着姜老太太,“奶奶,您这大寿都过去十来天了啊!”

黄花菜都凉了,想起来跑来道歉了?“你不说,我跟奶奶都把这事儿忘了,行了,我们知道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奶奶跟我也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你也说了,令妹年纪小见识少,我们再跟她计较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蔡幼文被薛琰说的一脸尴尬,“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佩文也有不对的地方,”

“但是呢?”

薛琰一脸讽意,“如果蔡四少是来跟我们讲述你们的为难跟无奈的,那就请回吧,许家人对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兴趣,你登门,我奶奶请你进来,你要见我,我也来了,你要道歉,我们也听完了,”

薛琰一摊手,“蔡四少还有什么指教?是要我大方的说原谅,然后请令妹过府做客,跟她成为好姐妹,”

她幽幽一笑,“然后再在她的无意搓和之下时不时的跟蔡四少偶遇?”

蔡幼文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姐高傲,骄纵,可没有想到薛琰居然言辞如此犀利,甚至是,刻薄,“许大小姐,我只是来替妹妹跟贵府上道个歉,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呵呵,”薛琰想起自己的大姑姑,她儿时的时候就听说过,爷爷收了人家四十块的彩礼,把十六岁的大姑姑定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为的就是拿这笔钱给二伯娶媳妇。

后来还是奶奶跑到那人家里又哭又求,甚至加倍还了又添了十块,才把婚事退了,也是因为这个,大姑姑一辈子提起自己的父亲,都咬牙切齿的。

这个可以把自己大女儿卖了的男人,竟然有还有这么手足情深的一面,薛琰真是开眼了,“行了,她是不是孩子,还有你们蔡家跟你是何用意我们都长着眼睛看着呢,你不必再在这儿费口舌了,你要说的说完了,就请回吧,”

“李妈妈,送蔡四少出去!”如今她是许静昭,就算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没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蔡幼文。

蔡幼文也不傻,怎么会感觉不到薛琰对他的厌恶?但他想不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因为自己是个穷小子?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老太太讲,”蔡幼文挺直脊背,他下来要说的事,恐怕不是这三个女人可以招架的住的,等他把话说了,看这些女人还会不会在他跟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是么?那老婆子就听一听你说的事有多重要吧?”

蔡幼文回了姜老太太一个冷笑,“姜老太太,西北军独立团的马团长从给您祝寿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洛平露过面儿了,不知道他如今人在哪儿啊?”

姜老太太一挑眉,她跟薛琰交换了个眼神,失笑道,“维铮一个大活人,给我拜完寿住了两天,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了?怎么?蔡公子有别的消息?”

哼,这些人自觉抱上了马家的大腿,却不知道人家只是看中了许家无依无靠,把她们当肥羊宰呢!“老太太也在世面上行走几十年了,能置下这么一副家业,应当不是寻常的妇人,可惜,”

他摇摇头,“女人终归是女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儿,如今这城里大户,已经开始往外跑了,老太太还能稳坐家中,幼文不知道是该赞还是该叹了?!”

薛琰冷笑一声,“听蔡四少的意思,蔡家也是要出城的那一拨儿吧?你这是得了家里要走的消息,特意过来炫耀一下你们在西北军有人?”

她小手儿往嘴上一捂打了个极没礼貌的呵欠,“那你还不赶紧走?小心王大太太着急跑路,一个不小心,再把你们四房给忘在家里了,刘四太太那么好的性子,蔡小姐又只是个孩子,没有你可是万万不成的。”

薛琰说完,冲李妈妈挥挥手,“李妈妈,送客!”

“许大小姐!”

蔡幼文万没想到自己说出这样的消息,许家人竟然是这个态度,他恍然大悟,“难道,难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不应该啊,如果一早就知道了,她们为什么能安然高坐?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如今马团长跟武大帅在天津已经交上火了,这洛平是武大帅的天下,你们就不害怕?”

薛琰翻了个白眼,“所以啊,你们家蔡三爷在西北军供职,蔡家害怕被报复,赶着往城外跑很正常,你跑许家来做什么?什么城里的富户都往外跑,拜托你打听清楚了再来忽悠,不要道听途说几句就惊惶,啧啧,”

薛琰冲已经呆了的郭太太眨眨眼,“连我们这些女人都不如!”

蔡幼文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跑来通知许家人,结果却换来一通奚落,“好好好,你们既然不识好人心,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一脸失望的看着笑吟吟的姜老太太跟薛琰,“我原想着大伯娘贸然过来提亲,冒犯了许小姐,才想着能将功补过,消除两府的误会,没想到……”

薛琰这会儿等着跟姜老太太讨论什么武大帅跟马维铮交火的事儿呢,哪有功夫听蔡幼文表忠心?“行了,看你的样子,这马家应该是败了,你们赶快逃吧,别在这儿耽误功夫了,省得再逃不了,又该把罪名推到我们几个女人身上了!”

马家败了?

这消息蔡幼文并没有听到,他只是说王太太说马家竟然带兵跑到天津武大帅的私宅里逼宫,如今京津局势紧张,他们得赶紧往乡下庄子里躲上一躲,才生出了临走前来许家送个消息的心思。

薛琰一看蔡幼文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这蔡家也是的,有个风吹草动就要举家出逃,就听蔡幼文道,“我听说李老板已经去了省城了,他是开洋行的,手眼通天,他都走了……”

“是啊,李老板那样的人都走了,洛平可不是不太平么?”

薛琰才不跟蔡幼文解释李老板是久病不愈带着姨太太去省城求医去了,这人也是,李家大太太跟长子都在洛平呢,李老板自己带着小老婆跑了?

在局势都称不上严峻的时候?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行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承你的好意,这时候也不早了,贵府上肯定是有安排的,你快回去吧,咱们两家虽然都跟西北军有挂碍,但并不是一路人,以后啊,还是少来往的好,我们静昭是个倔脾气,不耐烦跟小孩子来往,令妹还是找别家的孩子玩吧!”

许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也是有田有地佃农无数的大富之家,想攀附的人很多,姜老太太并不会因为人家想攀附便看不起谁,毕竟她们这些商户们,攀附简直就是必备技能了。

但姜老太太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像蔡家这样的她还真没怎么见过,这什么话都能从蔡幼文的嘴里说出来,也真是开了眼界了。

等李妈妈送走了蔡幼文,郭太太忍不住了,“娘?”

姜老太太摆摆手,“别害怕,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而且咱们一家子女人,跑到哪里去?”

一跑一乱,反而叫不怀好意的人有了可趁之机,姜老太太这几天已经暗中叫城里铺子里的掌柜们都打起精神了,每天晚上看店的伙计也增加了,至于府里,也是明松暗紧。

“我就是怕你会害怕,还有长房,要是叫她们听到信,还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呢,”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我跟静昭都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洋行他们家,太太跟大少爷都没离地儿,就是李老板带着他的那个最小的姨太,去了郑原。”

郭太太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冲自己肯定的点头,心也放下了,“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生死都跟你跟静昭一起的!”

薛琰走过去抱住郭太太,“娘您放心,我跟您说,我不但会看病,还能掐会算,飞天遁地,您跟奶奶跟着我,保你们平平安安。”

“瞧这丫头,又开始浑说了,行行行,我们都信我们静昭是个仙女儿,”姜老太太没好气的嗔了薛琰一眼,不过既然这事儿郭太太已经知道了,她也不瞒着她了,“其实蔡家小子有些也没说错,我前几天得了信儿,马家那个老大是真的去了天津了,这胜负还没有传过来,”

她看着脸色苍白的郭太太,“你回去也收拾收拾,真到了不得不走的那天,你跟着静昭往外跑,家里有我呢!”

“娘,”郭太太喉间梗的说不出话来,她拼命摇头,“不行,真的不行!”

“哎呀,这是干什么?我说了没事,就真的不会有事,顾乐棠以前跟我说过,张行恕是个只会拍马溜须的小人,这种人啊,鼻子最灵了,他都带着老婆孩子回乡祭祖了,还不能说明问题?”

就凭这个,薛琰就猜着马家即使没赢,也不会全盘皆输。

姜老太太点点头,“马国栋从一个小小的营长走到今天,可不是个没脑子的莽夫,虽然说是只挂着混成旅旅长的名头,但其实在西北军已经是大权在握了,不然他也不敢让儿子去端武大师的老窝!”

武大帅可不是一般人,戎马倥偬一生,现在是十四省联军总司令,连大总统都得看其脸色,马家却敢冲他动手。

薛琰挺赞同姜老太太的看法的,“奶奶经的事多,跟马家打的交道也多,您这么说,那肯定这次咱们没事,而且我看那个马维铮,可不像个那种纨绔子弟,他还是东洋陆军士军学校毕业的,看来马旅长可是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的。”

虽然厚望要担重担,但亲爹也未必舍得把接班人往最危险的地方送啊!

“但愿吧,不过静昭你马上要开学了,不如早些去汴城,”一老一小信誓旦旦的,郭太太也不再纠结了,不走就不走,她的婆婆,女儿,还有哥哥一家都在洛平,大家在一起,她有什么害怕?

薛琰立马摇头,“那怎么成?这武大帅真要出了事,平南未必不乱上一阵儿,你放心我一个要在汴城没个亲人啊?”

她这里可是有保命的法宝,一天外头的大事不定,她就一天不能离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

“好端端的叫个姓蔡的来把人吓唬一通,”

姜老太太摆摆手,“不走了,咱们都不走!这些年风风雨雨老婆子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一回?”

……

好在马国栋跟马维铮都没有叫薛琰她们等太久,没几天就有确切消息传来,西北军突然杀入天津,逼的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武大帅遁走四川,而西北军的总司令病亡,马国栋众望所归,接任陕西督军,被国民政府晋陆军上将衔。

未几京都政府便签出大总统令,马国栋接任平南省政府主席,兼西北边防督办,甘肃军务督办,一手把曾经属于武大帅的地盘给挖走了一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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