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凝固了三秒钟。

然后兰斯沉着声,没好气地轻轻唤,“克拉克。”

克拉克听到有人喊他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接着看到兰斯，眼睛登时一亮,“兰斯！”像是离群的雏鸟和哺育他的鸟妈妈重逢,克拉克大叫了一声,撒丫子可欢快地冲兰斯跑了过去。

兰斯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这小东西害得大家都提心吊胆而生气，还是警告他不要使用超能力。

就在克拉克离他只有五六步的时候，一个黑影刷的蹿了出来,一把把克拉克捞进怀里。

兰斯踉跄着往后连着错了好几步，好不容易从能把人熏晕过去的臭风中脱身,捏着鼻子,骤然而起的鬼哭狼嚎有如魔音灌耳。

克拉克也皱着脸，埋怨地问，“希斯，你不是去洗澡了吗？怎么还是这么臭？”

流浪汉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说，“我我……我看你不见了……我洗过了，真的……”到了后面，对着克拉克的态度简直是诚惶诚恐了，生怕克拉克不高兴似的。

克拉克挣扎了一把，对兰斯说，“我得带他去洗澡。”

兰斯想说，你先和我回家。但一考虑到刚才这流浪汉展现出来的凶残的战斗力……方才升起的念头就被打消了，还是暂时先俊杰一下吧……

于是几分钟还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双方现在居然友好地排起队，一起去了河边。

流浪汉在克拉克的身边，乖巧的像是个孩子，克拉克让他脱衣服他就脱衣服，让他下水他就下水，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河水中的一块大石头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弯着腰，显得十分畏缩。

脱了衣服以后看的更直观，这个流浪汉瘦的皮包骨，肋骨嶙峋，背上脊椎凸出有如野兽的背刺。克拉克从流浪汉手上拿过自己的小衣服，在水里浸了浸，轻轻拧一下，然后摊开缠在手上，费劲儿地给流浪汉搓背。一边搓还一边说，“你干嘛跑出去，我就是去找把剪刀，你看你，头发都多长了，太不卫生了。”

流浪汉嘿嘿嘿地笑，好像很高兴但却拙于表达的模样。

兰斯在岸边徘徊了片刻还是靠了，他有保护罩所以也不怕，“克拉克，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担心死了。还有珍妮，珍妮呢？”

克拉克挠挠头，“我让她先回家了。”

“那你怎么不回家？”兰斯问，大家火急火燎的，他却好似没事人般！

“……可是，”克拉克看了一眼流浪汉，“可是他太可怜了。”

兰斯气的眼睛都红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那珍妮的衣服怎么会在那个房间里？还穿在那个骷髅的身上？”

“那是希斯叔叔的女儿，希斯把他女儿的裙子还有玩具送给了珍妮，珍妮就把自己的裙子送给了希斯。雅*文*言*情*首*发”

“他就没做什么？”

“做了啊。”克拉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希斯做的土豆牛肉还蛮好吃的……”

兰斯：“……”

莱克斯拉住撩起袖子想教训不着调的弟弟的兰斯，“好啦好啦，人都找回来了……克拉克也没出事。”

克拉克缩了缩脖子，问，“你们有没有剪刀？”

一直柱在旁边的保镖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刀组，将其中的剪刀拨出来，“用这个。”

克拉克接过东西，说了声谢谢后走回流浪汉的身边，坐在浅浅的水滩里，握着流浪汉的手，给他仔细地修剪指甲。

流浪汉不说话，只低着头看着克拉克，眼神温柔仿佛被驯服的野兽。

兰斯叹了一口气，走到克拉克身边。

克拉克像是受到惊吓，敬畏惶恐地表忠心，“帮他洗过澡我就回家！”

流浪汉听到抬起头，“回家！我带你回家！”

“不是回那里啦。兰斯来找我了，我得回去我爸爸妈妈那里了。”克拉克辩解道。

流浪汉露出受伤的眼神，呜咽了一声。

“兰斯！克拉克！”

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树林的平静。

兰斯回过身，看到尖叫的玛莎、跟在玛莎身边的强纳森……和全副武装的联邦警察们。不由的眼皮一跳，头皮发麻他忽然记起来自己来之前好像是通知了警察……

一看到警察，流浪汉的气质顿时一变，从温顺瞬间变作了凶悍，他哗的从水里站了起来，从喉咙底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声。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玛莎面无血色，颤声喊道。

“克拉克，兰斯，快点过来。”玛莎对着他们招手。

流浪汉看到她这样，立即伸出手去抓住克拉克和兰斯，“你们休想将我和我的孩子分开！”

“希斯！你的孩子早就死了！！那是我的孩子！”玛莎大喊。

“不，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她她就在工厂那里！”流浪汉暴躁地跺脚。

两边眼看着又要争吵起来，冲突一触即发。

被流浪汉抱住的克拉克忽然伸出两只手贴在流浪汉的脸上，“别这样，希斯。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我爸爸妈妈的孩子。”

流浪汉刹那间即被安抚住，他望着克拉克。

克拉克说，“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我觉得你这样不好，你不能伤害别人，伤害别人是不对的。”

流浪汉希斯委屈极了，“是他们先打我的。”

“他们是想帮你。”克拉克说。“你应该和他们走。你也不想你的女儿一直住在地下室吧？”

“……我不想。”流浪汉挣扎了一下，“好吧，我跟他们走。我相信你。”

兰斯感觉到茫茫之中有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穿过他的身体。

他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只有克拉克·肯特是超人了。他是夏日里一捧晶莹的雪，他是冬日里一缕温暖的火光。他的善良是纯粹而清澈的。

他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染力，恰似兰斯自己，又恰似那个流浪汉希斯，都这样简简单单地就对他付出了信任，还在不知不觉中让人变得善良。

他是超人，不仅仅是他的武力超人。

兰斯忽然就分辨不清了，克拉克于他，到底是谁造就了谁。

希斯暂时被关在警察局里。克拉克和兰斯去警察局看他，他被注射了镇定剂，正陷在深深的睡眠中。

他看上去像样子很多，头发修剪成整齐的寸板，皮肤虽然苍白但是很干净，乍一看都让人认不出来。

“他会怎么样？”克拉克问。

“他会从梦里醒过来。”兰斯回答，然后把手放在了流浪汉的头上。

玛莎在事后和克拉克说，“那个人和你没有关系，你以后不要……”

“不……”兰斯轻轻地说。

有关系的，他们有关系的……

希斯的女儿就死在陨石坠落的那一天，她是被陨石砸死的，就在希斯的面前。听说那之前，他刚刚在他深爱的妻子临终前保证会一辈子保护女儿。

于是，和其他同样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亲人的人不同，他没能从噩梦中走出来，不仅没能走出来，反而越陷越深，直到被痛苦和思念折磨的失去神智。

甚至还抢走了女儿的尸体躲在工厂下面的地下室中，过起六年如一日的生活。

当时珍妮晕倒，被他满心欢喜地捡了回去，后来又遇见同样晕倒的克拉克，又被他捡了回去。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小女儿也只是晕倒了睡着了而已。

从克拉克的描述中兰斯可以想象的出，那个寂寞了太久的爸爸是多么小心翼翼地对待“来之不易”的两个孩子。这是他漫长的噩梦中最美的一段。

而让他崩溃的那场噩梦是克拉克带来的。

唯一让兰斯不明白的是，他看上去那么瘦弱和虚弱，为什么会拥有那么可怕的速度和力量。

克拉克说了，连他也不大挣脱的开那个流浪汉的钳制。

这是克拉克的责任，克拉克是他的责任。

兰斯花费了大笔的贡献点，换取了精神治疗的手段。

希斯醒了过来，看到床边站着的两个孩子。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但他看到那个黑头发蓝眼睛的孩子就莫名地觉得心生欢喜，然后，他看到那双蓝眼睛眨了眨，笑意莞然。

三天后。

兰斯和克拉克去参加了迟到了六年的葬礼。

希斯同强纳森拥抱了一下，“谢谢你借钱给我举办葬礼……还有，谢谢你原谅我对你孩子的无礼。”

“没事，老朋友，我很高兴你恢复正常。”强纳森拍了拍他的肩膀。

希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很庆幸我没有死在梦中。”

“很抱歉这几年没能怎么帮你，我都无法想象你是怎么生活的……”

希斯笑了笑，“我不记得了，也不想记起来。我好像记得自己饿的时候居然还吃石头，嗯……绿色的石头。吃一块就饱了。”

“那你来我家做客的时候我岂不是要准备一盘石头？”强纳森开玩笑说。

蒙蒙细雨中，希斯笔直地站着，看着女儿的棺木被泥土覆盖。

兰斯站的近，所以听的见他的低声吟唱——

“请把我浅浅的埋下

靠近那棵瘦瘦的小白桦

让妈妈知道我每天都在

等她接我回家

请把我浅浅的埋下

在那片开满菊花的山坡

让妈妈不会因为

一直找不到我而牵挂

……

对不起……”

兰斯看了看克拉克，他的睫毛和脸颊上是细细的水珠。

兰斯抱了抱他的小男孩。

这些悲剧到底算不算他的男孩的责任？

又或者，他是否也该从过去中抽身而出，完全的做一个崭新的人。

他有直觉，希斯不是因陨石而遭遇不幸的第一个人。

……这只是一个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