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紫燕不曾回来,所有人都是忧心忡忡地入睡,因为要防止她夜里回来,所以还是绿蚁守着门睡的。
到了清晨,陆芜菱被身边陆芜蘅的□声惊醒。
陆芜蘅捂着肚子,□着,面色惨白。
陆芜菱一惊,道:“姐姐,你要生了?”
陆芜蘅□着“嗯”了一声。
陆芜菱连忙扬声叫周嬷嬷和稳婆来。
周嬷嬷跑得慢,稳婆今年才五十左右,身子还算壮健。倒是跑得很快,抢在前面。
于是一阵兵荒马乱,剪刀棉布什么的早已准备好了,繁丝去烧热水。
陆芜菱强自镇定着,想着自己能做什么。实际上她头皮发麻,生产这种事,对于一个未婚的姑娘,是很陌生很可怕的。
她虽然被罗暮雪迫着做了两次,实际上对那事都还是一知半解,身边也并无一个女性长辈来教导她,更遑论生产了。
她脑子里仿佛有两个人在主宰,一个相对冷静想:到了这种时候,就算真有乱军来,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个惊慌失措,想着姐姐会不会和母亲一样,就这样生产死了?
陆芜蘅的阵痛一阵痛过一阵,忍不住开始呻-吟,好在地室离地面远,倒是不易传出去,但是周嬷嬷还是给她塞了块布在口中,让她咬着布叫唤。
陆芜菱听过痛哭声喊叫声,但是陆芜蘅捂在口中的痛苦□却是比那些还要可怖,她握住她的手,给她擦汗,看她被擦净了汗的额头在不久之后又濡湿了一层……
她心里仿佛被一根极细的铜丝绞缠住,勒紧,拉扯,难受至极。
陆芜蘅从清晨挣扎到中午,还是没有生出来,陆芜菱看着她越来越低弱的挣扎,心里很惊慌。
她听到稳婆在跟周嬷嬷说:“羊水快没了!”
一会儿又听到稳婆说:“这可怎么办?开得太小了,羊水还少,出不来。”
崔家因为怕泄密,这个稳婆找的是个早年守寡无儿无女的孤婆子,要满足这个条件,又要手艺好,实在不容易,所以这稳婆手艺不过平平。
周嬷嬷给拿了之前准备好的参片,让陆芜蘅含在口中。
陆芜蘅喘了口气,牙关咬得都掰不开,因为陆芜菱握着她的手,她把陆芜菱的手腕掐得一圈青紫,指甲深深陷在肉里。
陆芜菱虽觉得极痛,却也没缩手,只是心里觉得很难过,姐姐虽然平时坚强倔强,此刻,大概心里很希望崔胜仪能在吧……
稳婆在帮陆芜蘅推着肚子,叫着:“用力,大奶奶,用力!”
周嬷嬷说:“大奶奶,歇歇气力,别胡乱用力,等着肚子里紧缩再用力!”
陆芜蘅因刚才喂参片拿掉了布巾,这会儿哭出声来:“我不行,我受不了了……你们别管我……啊,我不要生了……”
任它再坚强的女子,头一次生孩子也真是很少有能不哭喊的。
繁丝苍白着脸在一旁。
陆芜菱听得难受极了,她反手紧紧握住陆芜蘅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姐姐,用力啊,外甥要出来啊……他会憋得很难受的……”
陆芜蘅闭着眼睛,闻言剧烈地喘息,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流了出来,然后仿佛积攒了浑身力气,猛地用力……
“啊,看到头了,头发黑黢黢的,大奶奶,再加把力!”稳婆突现喜色。
“用力,姐姐!”陆芜菱一边帮她轻轻擦汗一边道。
陆芜蘅听到头已经看到了,精神一振,猛然用力。
便听到惊喜地欢呼:“出来了!”
陆芜菱睁大眼睛看着稳婆从陆芜蘅腿间抱出一个红彤彤的东西,隐约听到周嬷嬷在说:“头发真黑,这孩子真漂亮。”
稳婆倒提起孩子双腿,照屁股上啪啪打了几下,孩子发出小猫一般的哭声,稳婆笑嘻嘻说:“恭喜主家,是个公子!”
大家都欢喜了。
陆芜蘅已经脱力,半昏迷了,闻言却还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才睡过去。
陆芜菱听说过产后大出血血崩等等,忍不住担心,道:“姐姐晕过去了!”
周嬷嬷笑嘻嘻道:“陆二姑娘别担心,大奶奶是太累了,睡着了。老奴去熬红枣粥,给她加上红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有奶呢,可不能饿着小小少爷。……可惜了,带了那么些好药进来,却没带鸡蛋……”
陆芜菱一怔,才想起没有奶妈,姐姐只好自己喂奶了。
陆芜菱把手指放到陆芜蘅鼻子跟前,发现果然有比较沉稳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起身去看宝宝。
她第一次看到刚出世的孩子,稳婆这时候已经把孩子弄干净了,给他准备的小衣裳,襁褓都是齐备的,只管穿好便是,可惜没有带秤,无法知道他到底多重。
陆芜菱接过来,小心翼翼,刚出世的孩子软得可怕,她都不敢抱。
模仿着周嬷嬷的抱法,她小心抱过来,在怀里轻轻哄,孩子很小,脸也是红红皱皱的,着实不好看,甚至有些奇怪,不过她定下神来看,不管他的皮肤,觉得孩子五官还是挺端正的,吁了口气,决定一会儿姐姐醒来也跟她说孩子真漂亮。
这么多女人,本来就是为了伺候陆芜蘅和孩子的,一时间七手八脚,倒是把孩子看顾好了。
虽有孩子出世的喜悦,陆芜菱心中忧愁却未解分毫,如今有了小孩子,更加难以逃跑,姐姐刚刚生产,也没有力气走动,紫燕又没回来,不知道情况如何,恐怕想要逃离是很难了。
难道真的要在此坐以待毙?
周嬷嬷抱着孩子,繁丝去给陆芜蘅炖点粥和营养品。
陆芜菱和稳婆照顾着陆芜蘅。
陆芜菱看着稳婆一直笑嘻嘻往身前凑,不停说着吉利话,有些不耐烦,突然领悟出她是要讨赏,按理接生婆接生了小子,是要给赏钱的,虽然崔家肯定事先已经给了不少,现在又是这种境地,但是老婆子显然还是贪财的……
她咳嗽了一声,道:“今天辛苦婆婆了,一会儿我给婆婆拿些酒钱。”
稳婆立时眼睛笑得看不见了,连声嘿嘿道:“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这时候,却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绿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姑娘,紫燕……紫燕她回来了……”
陆芜菱一喜,连忙让稳婆照顾着陆芜蘅,自己带着绿蚁跑上去。
绿蚁跑在她后面,一边还到:“……紫燕姐姐声音挺高兴的,我因为没回禀您,不敢随便开门……”
陆芜菱觉得紫燕还是很可靠的,而且她待在外面,很容易被发现,更加心急,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跑上前,装好铰链,打开门。
紫燕闪身进来,可却不止她一人,后面还有三个高大的大汉。
陆芜菱觉得面熟,定睛一看,竟是保护自己前来崔家的罗暮雪安排的六个侍卫中的侍卫首领和两个侍卫!
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
陆芜菱因为进了内院也无法和外男接触,自有崔家料理照顾这几个侍卫,陆芜菱以为自己在崔家一待大半年,这几个侍卫早回去了,想不到他们竟然还在!
把门关上,自然有无数话要问。
先是跟那侍卫首领和两个侍卫道了好,问道:“还以为你们早已回京了……”
又对紫燕道:“紫燕,你辛苦了。”
侍卫首领也姓周,和另外两人抱歉向陆芜菱鞠躬:“有劳二姑娘牵挂,大人是命我们一直守护姑娘的,姑娘到哪,我们自然也一直在哪。”
陆芜菱有些不好意思:“委屈你们在外院,我都一直不知道……”
周侍卫笑道:“我们哪里委屈了,好容易闲着享大半年福。”
紫燕对陆芜菱说:“不辛苦,叫二姑娘担心了。”
那边绿蚁拖着紫燕,兴奋极了:“好姐姐,你昨天夜里哪里去了?外头如何了?……对了,大奶奶生了小少爷!”
“说来话长……真的!母子平安吗?”紫燕兴奋起来。
实在是陆芜菱为了婚后三年无子,已经暗中郁闷许久了。
虽然如今是这般时候,还是忍不住高兴。
紫燕和周侍卫你一句我一句讲开,那边又是回到了地室中,紫燕和众人的寒暄问好,又是介绍周侍卫等人给大家……
说了半天,终于弄明白局势。
攻下县城,又从县城分兵出来打崔家的,是镇南大将军手下一员猛将,姓吴。
他们带了几千人兵临城下,崔家顽抗了一天,终究敌众我寡,虽高墙坚固,却还比不上县城的城墙,后来眼看不敌,崔家大老爷三老爷便带了一帮崔家嫡系和忠仆,从后门跑进山中,这时候,周侍卫等六人也弄了一辆马车几匹马,也跟着跑了出去,却没有跑远,而是潜藏在附近山间。
他们从陆芜菱前几日跟陆芜蘅进了地下密室,便失了陆芜菱行踪,又见她姐姐也不见了,便知道是躲在哪里,奈何寻不到。
现在他们又觉得陆芜菱应该是没有逃出去,也没有被抓住,便一直在附近伺机寻找。
这个吴将军大军只在这里停留了两日,杀了些顽抗的人,搜集了粮食,抢了钱财,又强行征召了年轻男子,抢了些没来得及跑的女子,昨天便开拔了,只留了后续部队在这里继续搜刮粮食财物。
紫燕一出去,躲躲闪闪,想尽办法,才打听得,宋妈妈的男人被杀了,儿子被征召了,宋妈妈不知怎么跑出来,听说了,便疯了般追出去。
紫燕估计她肯定要拿密室的秘密换她儿子,心里自然一沉,便开始查看哪里比较容易跑,哪里能设法弄到马车。
结果一来二去,便被周侍卫他们发现了。
这才一起偷偷潜回来。
周侍卫道:“我们等入夜,外头还有三人接应,也有车马,到时候偷偷跑出去。等那个嬷嬷告了密,他们听说有秘宝,肯定要折回来的。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一定要少带东西,每人只能带一个包袱,多了不行!”
众人听话去收拾。
紫燕又道:“对了,我听说李家表姑娘竟然跟了那个吴将军做了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