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后的一时冲动,正好给了姜澄光明正大的偷懒机会。
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后, 她的亲生儿子有是个尚未亲政的少年皇帝, 颁布这种懿旨根本就没有任何约束力, 要是摄政王刚一点, 大可完全不予理会,即便不遵从太后懿旨,也没人胆敢说些什么。
所以不管是摄政王府中的人,还是朝中臣子, 都不理解为什么摄政王如此听话,居然还真就“乖乖”生起病来, 就这样放权, 这还是他们所认知的那个狼子野心企图谋朝篡位的摄政王吗?
这当然不再是原本那个野心勃勃的摄政王了!
正好姜澄还要想着怎么跟那个容太后保持距离, 结果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容太后怕是自己都没想到摄政王说生病就生病,说不入宫,还真就不再进宫了!
后宫亦如朝堂那样,在没有居功自傲又野心勃勃昭然若揭的摄政王的妨碍下,即便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容太后也不免松了口气。
虽然容太后一直用两人之间的感情羁绊摄政王, 但这个能爬到这个地位的女人, 又怎么会相信年轻时候的那点区区情谊?她心里很清楚, 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再加上她的身份与众不同,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正当光明。就这样,忽近忽远, 慢慢地吊着,能哄一时,就哄一时,等到皇儿登基……
想到这里,容太后回过神,吩咐身边亲近宫女:“芙芷,替哀家把陈寅叫过来。”
周朝两位首辅,一是内阁主要柄政的首席大学士代望,另一个便是军机大臣陈寅了。
两位首辅前一个获得声望,后一个拥有实权,共同瓜分过去作为宰相的位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位首辅的地位就相当于牵制摄政王专权,只是,就目前来说,不论是哪一个首辅都不愿意得罪正如日中天的摄政王。
谁都知道,皇帝年纪还小,未来会发生什么都很难预料,所有人即便嘴上不说,但心里知道,要是某人真的痛下杀心,年幼的皇子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像他们这些臣子,即便身居高位,还不是要把身家性命看得最重么?
容太后懿旨宣陈寅觐见,目的是什么一目了然。
谁都知道容太后正在给小皇帝物色皇后,看来看去,唯有两位首辅最招人惦记了,只要把其中一个首辅拉拔到自家阵营,难道还愁你不给他乖乖卖命?
然而,这种机会运气好说不定平步惊云,万一不走运,也很有可能马失前蹄,对陈寅来说,他屁股底下的位子已经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可以保持中立,不管最后谁是赢家他都可以全身而退,没有必要赌上一切去博那虚无的富贵。
容太后会选择陈寅,这一点都不出人意料,甚至姜澄一早就已经知道她的如意算盘了,比起把持朝政的代望,陈寅这个军机大臣的显然掌握更多实权,而他们只有阵营足够强大,才有实力与摄政王抗衡。
对这位太后来说,恐怕摄政王就如同养在身边的一头猛虎,既要靠他震慑宵小,又对他颇为忌惮,生怕有朝一日被他反咬。
而且很显然,她已经久居高位,再也不能容忍有人骑在他们母子头上了。
姜澄看得分明,索性一“病”到底,懒得去与他们纠缠,反正无论他是忠是奸,只要小皇帝亲政,他也就死到临头了……
“……所以,还不如快活逍遥。”姜澄一手托着酒盏,一饮而尽。
这里是京城最为奢豪的销金库红馆,也是聚天下美人最多的青楼妓馆。
文良:“……”
张忠:“……”
作为摄政王的幕僚,他俩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到素有野心励精图治的摄政王会枕在美人膝上饮酒作乐。
此时,两位幕僚心情十分复杂。
红馆的另一处静谧的院子,年轻的脸庞掩饰不住丝毫情绪的少年拧起了眉:“他真这样说?”
跪立在身前的下属重重的一声“是”后,没有再发出一丁点的声响,任凭少年兀自坐在窗棂下沉思。
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微服出巡的少年天子姜煜。
这也并非姜煜第一次偷偷溜出宫了,在摄政王嚣张的气焰面前,他这个天子犹如一个傀儡,根本就是名不副实,也就偶尔出宫散心,才能舒缓一下他的愤怒。
这次出宫倒也不是为了摄政王,但是跟摄政王也有那么点关系。
摄政王把持朝政多年,朝堂势力远比他想的还要大,甚至很多政务在没有摄政王的授意下都暂且搁置,这在摄政王病中期间让他体验了个十成十,深知这个时候,尤其在他还没有亲政之前,是压根就动不了摄政王。
姜煜一想起摄政王脸色就青黑一片,索性再一次出宫散心。
没想到这一次散心,让他发现摄政王居然并没有在王府中养病,反而流连青楼楚馆……
于是,姜煜的脸色就更黑了。
不是说,摄政王对他母后痴心一片吗?
呸!
姜煜到底是少年心性,再加上身边所有人也唯有他一个身份最高,自然没人敢劝,当场就愤而起身,直接就找上门去。
当少年带人气势汹汹赶到,一脚踢开隔扇门,就看到屋中筵席酒既和旨、饮酒孔偕,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伎翩翩婀娜多姿,一派歌舞升平。
而坐榻上的当中首位的,一支汉白玉簪别起的墨色长发散乱地从肩头垂落到胸前,稍稍敞开的衣襟,露出一片白皙,模样风流,还捎带了几许放荡不羁,不正是摄政王?
“何人?”
姜澄懒洋洋地朝门口看了过去,颇为意外:“皇……”
“闭嘴!”
姜煜一撩袍子迈进来,及时阻止了姜澄即将喊出口的“皇上”。
皇帝身边的侍从下属已经机警地早已将房中一干舞伎和斟酒服侍的美人驱散,等到他站到姜澄的面前,尤其在对上懒懒地扫过来的视线,即便不用说话,自有一股威严,立时就让人想起了朝堂上那个气焰嚣张威势极大的摄政王。
姜煜一顿,随即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像是仿佛掌握了摄政王的把柄一般,瞬间又有了底气:“摄政王不是病体未愈,该在府中养病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欺君之罪自然该死,可谁让现在把持朝政的是摄政王呢?
可人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却只能心里想想,哪个有胆子说出口?
就连还坐在原地的两位幕僚都默默地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原本的摄政王看不起这色厉内荏的小皇帝,换了姜澄自己,自然也是不惧的:“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对臣说这样的话呢!”
在摄政王把持朝政以来,小皇帝毫无实权,但也因为摄政王的关系,谁也不敢冒犯小皇帝,换言之,当年要不是摄政王一力推动,如今坐在龙椅上的还不知道是谁呢,所以尽管小皇帝对摄政王有多嫉恨,在容太后两头劝说下倒也相安无事。
小皇帝年纪虽小,很多事却也并非毫不知情,他知道摄政王势大,他就只能避让,可是……
可是这个人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姜澄看了眼涨红着脸的小皇帝,忽然失笑:“臣很高兴。”
姜煜:????
文良:“……”
张忠:“……”
比起小皇帝的又怒又惊又呆滞,两个幕僚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剧情里,对于小皇帝和摄政王的恩怨不过寥寥万字描述,但实际上,在这里,这还是姜澄第一次和小皇帝打了个面。
他想到一开始还打算切了小皇帝的小jj,不由地加深了笑意。
欺负小孩子可不好,太不道德了(文良&张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就算他不欺负这小鬼,等小鬼翅膀硬了照样还是要扳倒他的,这样一想,这孩子还小,所以不能放过他!
姜澄放下酒杯,重新坐直,开始了他的表演。
“当年皇上年幼,臣虽然是叔叔,却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能代你扶持超纲,治理天下,只希望等日后皇侄长大,再还政于天子,只是没想到,皇侄对臣的误会日渐加深……试问,臣要是真有二心,又怎么会等到皇侄你一日大过一日呢?”
姜澄嘴角噙着一丝(慈爱的)笑意:“以前看到皇侄总是对臣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的时候,须知臣也是心痛如绞,今天能看到皇侄对臣说出你一直都想说的话,臣很欣慰。”
姜煜:“……”
文良:“……”
张忠:“……”
姜澄说到这里,拢了拢衣襟,站起了身,抬手间已经斟了一杯酒,递向姜煜:“臣以前觉得皇侄年幼,不足以让人放心,但从今日起,臣愿意为日后皇侄亲政扫平一切障碍,愿效犬马之劳。”
平日里,摄政王是什么模样三人都知道,可此时,三人竟然都想不起来了,尤其仔细看看,摄政王在褪去他的蟒袍后,看起来是出人意料的温和,三十多岁的青年模样依然清隽,就连他说的话都让人不自觉地信服。
对呀,要是摄政王意图谋反,明明在他年幼的时候就能谋朝篡位,何必等到现在?
还有,他什么时候看到如此恭顺的摄政王了?
小皇帝迷瞪瞪地,一时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等到他意识回笼的时候,手已经接过摄政王递给他的酒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睡觉前会有二更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