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 辰宿列张……”一间茅屋中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 一个少年先生正在督促孩子读书。
这少年一身宽大的麻衣,面貌普通,却有一头极浓密好看的头发,束于头顶,只插了一支木簪。
这少年先生就是花弄影假扮。魏无忌走后, 她闲等着无聊,会在附近村落走动, 为百姓治病。
而杨家庄的私塾的先生年老体弱,花弄影给他看过风寒, 但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没有保养, 就算是她,现在也只能开药好好调养。
老先生几天不能受累,她就当上了代课老师,除治病之外,还寻着点乐趣。要不是为了等魏无忌, 或怕被傅秋璃发觉, 也许她做点穿越女们爱做的发明和生意赚钱才是正事。毕竟,她没内功,就这点灵活身手,当不了楚留香。
教育这种事, 就是戒尺教育不能少,那种动不动就爱的教育不过一家之言。天生万种人,有多少孩子有这么高的自律去读书呢?
于是,她在抽学生背书时打了三个孩子的手心,现在没有家长会为止告到教育局去。现在的家长可是很敬先生的,就怕先生一句,你的孩子领回去自己教吧,老夫无能为力。
放学后,学生们彬彬有礼辞别她,然后再作鸟兽散,代课老师也提了药箱回徐家。
走在乡间的田野上,正值仲春,前方一座小山上是一片果林,桃花、李花、梨花争相开放,万紫千红。
花弄影脚步甚快,只两盏茶就到了徐家,却见今日有客人。
花弄影看到陪徐白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客人不禁一怔,她的记性太好,即便当初只有匆匆一面之缘,现在遇上仍能认出来。
徐敬是靖东侯府的公子,当初花霆送她去临安,在路上遇上过他和夫人张氏,而张氏身患心疾还怀有身孕。她当时医生仁心,出身帮过他们一回。
徐白见她回来,就介绍了一下:“这位是老夫一位小友姜余姜公子,这是徐敬。”
花弄影忙拱手问好,心中却想,这徐白也姓徐,难道他还是出身靖东侯那支的徐家吗?
花弄影和徐敬忙抱拳互相问候,花弄影当然装作不认识他。
花弄影刚坐下陪客,就见一个徐敬的随从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过来,那孩子极瘦,显得眼睛极大,眼底发青。连花弄影见了都吓了一跳,这孩子比之当初的三皇子还要病弱,并且像是中毒之像。
花弄影见他哭了几声,气息都些不继,不禁心中一软,说:“抱孩子进屋里吧。”
徐敬不禁看向徐白,没有明白,而经过半年相处,徐白了解这位姜姑娘不但对武学理论造诣极深,还是杏林高手。但是她女扮男装易容的事,现在还是不能向别人透露,他不能负魏无忌之托。
徐敬是第一代靖安侯的老来子,按辈份算,徐敬的爹还要称他一声叔祖。
徐家传了这么多代,他早就远离靖安侯府的纷争了,但是徐敬膝下只有这一子。病在旦夕,打探到曾叔祖的下落,就舔着脸过来求助,或可能用精深内功给他续命。
但徐白一看那孩子的模样,就觉得棘手,也想等等姜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
花弄影仔细把着这孩子的脉向,也不是蹙眉,收了手,摇了摇头。
徐白虽然厌恶现在的靖安侯府的纷争,几十年也不没有去探过亲,便是江湖中也没有几人知道他的出身。但是看这孩子到底可怜,到底心软。
“怎么样?”
花弄影道:“可以准备后事了,虽然还小,准备点好的棺木吧。”
徐敬怒道:“你说什么?你……”他下头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因为个个大夫都是这么说的。
徐敬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徐白跟前,说:“曾叔祖,我求求你,我只有这一根独苗,他要是死了,我如何向亡妻交代?”
徐白却看向花弄影,问道:“姜……大夫,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花弄影说:“这孩子是胎里带来的不足,想必其母怀他时也是受尽磨难,而且是胎里带来的毒,毒入五脏经髓,生母生前被人下了毒。这孩子能活下来都是奇迹,怕是有极高明的大夫给他续命之药。莫约就是专门克制毒性又续补气力的药。但是药三分毒,这药服久了虽能续命,但现在身体里更毒上加毒。”
徐敬不禁连连点头,说:“在下确实是请药王庄出手相救,少庄主的药给小儿续了命。但姜少庄主所说确实与公子如出一辙。”
花弄影道:“且他又是小孩子,你想求徐老先生,但是徐老先生就算拼了一生的内力也仅是续得他一月性命。”
徐敬不禁悲从中来,大呼叫着“英娘”,他的亡妻闺名正是张素英。
徐白看看花弄影,心想这女子行事任性,但到底心地善良,每每见到贫苦百姓不能再救,总有不忍和悲色,但见现在她眼底这样的悲色却不重。
徐白道:“姜姑娘,还请你再想想办法,子敬之有这么一根独苗,他子妻已病故,这孩子也是可怜。”
花弄影道:“那我也只能给他续半年左右的命,之后怕还是要死的。”
徐敬一听,忙跪到花弄影跟前,求道:“求公子出手,半年就半年,好歹有一分希望。但若他现在就这么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花弄影其实猜出徐敬虽然情深,却是被家族所累的那种男人,当他的女人,如果偏偏还出身不高,又是贤妻良母,在那种大家族中就死定了。
花弄影最讨厌这种优柔寡断累死妻儿的男人,最讨厌宅斗对孩子孕妇出手,她宫斗都没有向女主的孩子出手,也没有借魏无忌之手杀了贤妃。当然,也许别人没有她这样的外挂,不过她就不相信不向孩子孕妇出手就会死了。
花弄影可没有那种不能探听别人家宅之秘的原则,大约平静日子过久了。
花弄影说:“现在知道对不起亡妻,孩子重要了,早干什么去了?没用的男人,居然让人长期给你怀孕的妻子下了药,孩子生下后也被人动手脚。你这是家族争产还是妻妾争斗之祸呢?”
“这……都是在下不肖,但是事已至此,我也不愿再提。”
“嘿嘿,杀妻灭子之仇,不愿再提,你好大方呀!当你的妻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徐敬不禁捏紧了拳头,浑身发抖,此事已不可查,没有实据。
花弄影讥刺了一句,想想死去那位也是一位绝代佳人,真是可惜了。
花弄影写了个单子,让他去准备东西。
徐敬如获至宝,拿了单子就去了,托了随从照看好少爷。
徐白和花弄影也去用晚饭,问起她有没有把握治好孩子,花弄影可不敢打包票。
花弄影道:“续半年命还是没有问题的。”
徐州是大城,徐敬第三天就买全了东西,而那小孩已经极是虚弱。
第四天,花弄影饱食了一顿,就去那徐小少爷治病,徐敬、徐白,还有了个随从,一个药王借的药童相助。
花弄影道:“他身上胎里带来的慢性毒性属阴,毒入五脏六腑,续命之药除了补气人参,还有克制其毒的毒,本身怕也有几分毒,却是性属阳。要是只服一回,自然是治病良方,但是这药吃了快有一年了,天天服用,与那阴性之毒胶缠固结于五脏六腑,虽然人体产生一定的抗性一时不死,但是却造成身体日渐虚弱。而十二经脉阴阴属性各不相同,再加以四时寒暑、时辰行气变化,两种相克的毒在五脏六腑的变化更让人捉摸不定了。”
徐敬叹道:“姜公子果然经通医理,曾经姜少庄主与我说过此中难处,正是如此。”说完,徐敬心想这位公子也姓姜,不知美女姜,还是江水之江,姜姓名医多和药王庄有关系,难不成他也出自药王庄?
花弄影简单说完再不顾徐敬的心疼,用小银片将他经脉暂且隔断,然后依据不同脏腑经脉阴阴不同,施展不同的针法和灸法。
治疗过程中,那银片插身和炙法甚是疼痛,那孩子不禁落下泪来,却怕是久病见惯了针,没有挣扎。
这让花弄影见了也不禁有几分怜惜。他的父亲再怎么优柔寡断害人害己,孩子是无辜的。
以针、灸拔除了一小部分他体内的两种毒,再让徐敬在孩子身上按摩推宫,助其血行。
“爹爹……”
徐敬见儿子脸色竟是好了一点儿,不禁喜得流下泪来。
花弄影说:“不要吃那续命药了,晚上喝点熟烂的米粥,明早努力多吃点饭,但喝半截百年人参炖的汤,再让孩子在外头院子走三圈。明天下午,我再给他看。”
花弄影也累极,不能再去邻村代课,好在那位老先生现在好多了,已经能够起来了。
次日,徐敬监督着孩子照着花弄影的要求说,那小少爷跟本那以走动,不禁大哭,徐敬看向坐在院中喝茶的花弄影,面有哀求之色。
花弄影懒得理他,坐在摇椅上拿起一本徐州书铺中收集来的杂书看了起来。
徐敬只得咬牙鼓励他、骂他、求他,那孩子终于走三圈,徐敬抱了过来给她看。
花弄影看孩子额头微微有点湿濡,笑道:“宝儿,想不想喝鸡汤呀?”
那小名宝儿的小孩忙点了点头,徐夫人端了两碗漏了油的鸡汤过来,花弄影不客气地喝了一碗,然后将另一碗倒了半碗过来喝了。
“宝儿小,只能喝半碗。”
宝儿走完三圈,早就有虚软无力,但又觉腹中饥饿,徐敬喂他喝,竟是一口气喝完了。他难得见他这样好的胃口,不禁大喜。
花弄影日日为宝儿祛毒,一连二十几天,宝儿看着像是一日一日好起来,但是一个月后花弄影就不干了,开了够七天喝的温补的药后,说是完了。
徐敬哪里肯走,显然儿子还没有好全,花弄影却让他带了儿子去拜入少林门下,学习少林至高武功《易筋经》。
徐白听了都不靠谱,说:“姜公子,传说少林《易筋经》乃是达摩祖师所创至高武学,但那是不传之秘,如何能轻易传一个孩子?”
花弄影说:“我听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们能见死不救?”
徐白说:“自来武林门户之见极深,如此镇派高深武学,如何会轻易传给外人?”
少林自恃名门大派,也要保住天下第一大派的地位,不会轻易传武功给外人。而且就算是俗家弟子,也不能学这种门派内的至高武功。
花弄影道:“那就没有办法了,他身上的残毒未净,要活命,只有修习极高明的内功洗筋伐髓。那《易筋经》又强身健体、洗经伐髓之效,若是学会,他应能保下性命。”
徐敬听了不禁深感无奈,但只要有一点点希望,还是要救。当下就跟他们告别,再给花弄影奉上五千两银票,花弄影看在徐白的面上收了两千两。
花弄影是知道《易筋经》的秘笈,但是她自己不会内功,可不敢教一个孩子。而这样的东西,又不是大白菜,她哪里会轻易传给徐敬,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太多了。她便是想收他为己用,这样轻易传他,他也没有多感激,毕竟她只一个人,背后没有所谓的一个门派或家族。
少林能传那孩子最好,若不能传,徐敬肯定还要来找她,她再考虑施恩收徒,是收徐敬为徒。
时间匆匆,已过端午。
六月十五是司马家家主的七十寿辰,徐白夫妻也受到了邀请,他们不爱热闹,却也要送一份礼去。
司马家是江北大族,原也是累世列侯,传到这一代家主,已无爵位,但是江北首富,又与武林世家慕容氏、霍氏、唐氏都有关系,江北无人不敢不给面子。
花弄影听说了,暗道:难道是司马容家里?那蕾儿他们会不会在?还有当时会吐蕃时也见过不少武林中人,近来不要去城里好,万一出什么意外,她可悔之莫及了。
……
却说魏无忌辞了官后,担任不用教导皇子的虚衔太傅,而原来的副帅职务,他将资料是交给了枢密院,基本也是不管了,偶尔枢密院的人会找他,他也据实以答。
而定国公的辞官折子也到中都,称儿子已辞官,他更加年迈,更要颐养天年。此时朝中更大臣再不敢疑魏氏不臣之心,倒是有老成大臣劝谏皇帝不可冒进。原征北大军若无定国公镇住,极有可能引发兵变,又或让契丹残余势力卷土重来。
轩辕凌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但还是极力挽留恩宠定国公一脉,以示安抚。
魏无忌只在家中教导两个儿子,他心底也心急如焚,想飞去与小鱼儿相会。但是杨谦私下劝他不要轻举妄动,他身上的疑点还有没有去除。
这回司马家的家主七十大寿却是他的一个好借口离开中都。
作者有话要说: 久未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