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挂了。
傅明贽起身,看了眼腕表:“该走了。”
“您不需要休息几天吗?”有一个声音说,“在完成任务的时限上,我们的要求并不苛刻。您这样在两个世界之间往返,并不是一个良性状态。”
“不用了。”傅明贽没说什么。
“我们始终建议您完全脱离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对于您来说,已经没有未完成的任务了。您留在这里,只会为您增添不必要的工作负担。”
“不用了。”但傅明贽只是说这句话。
他轻声说:“四年也不久。”
“如果您想要让周齐完成他的任务,那您当初不应该为周齐设定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能吧。”傅明贽整理了一下衣装,去重又拉上了窗帘,“但我从来没有想要过他尽早完成任务……”最后一丝光被挡在窗外,室内一片黑暗,“可我不想他难过。”
他拥有的权限比周齐高,他可以设定周齐的任务,他可以让周齐永远完不成所有任务。
他可以让周齐永远呆在他身边。
而他不坦白,周齐就永远都不知道。
但他突然不想瞒下去了,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他想看见周齐回到现实,去做他原本想做的事。
五月底这几天,周齐回国了。
还是黄毛接的机。
黄毛飞弹似的扑过来,结结实实一个熊抱,声音都抖了:“帝,帝哥!!”
“操。你小点声,”周齐被他撞得一个踉跄,“就小半年没见,别嚎得跟我死了似的。”
“帝哥你说啥不吉利的呢!”黄毛用力拍拍他,仔仔细细地看周齐,“不愧是出国念过书了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周齐肩膀一挣,把黄毛推边上去了:“放屁,我衣服都没换一件,你吹能不能吹点靠谱的?”
“不是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嘛?”黄毛挠头嘿嘿笑,“对了……帝哥,今天你回国,你哥跟你……你未婚夫咋没来接你啊?”
周齐脚顿了顿,“忘了跟他们说了。”
黄毛瞪眼:“这都能忘?”
“没跟我哥说,”周齐说,“我男朋友不在北城,说了也没用。”
黄毛直觉不能再问下去了,哥俩好地揽着周齐肩膀:“没事!有兄弟呢,这都多少个月没见了,咱火家军的弟兄们排队等你上饭局呢!”
周齐瞥黄毛,半年没见,黄毛倒不应该再叫黄毛了。
以前土到爆炸的圆切黄色蘑菇头给剃了,也不染黄了,黑寸头,还挺精神……比以前的精神小伙精神多了。
周齐有点感叹:“你长大了。”
黄毛:“?”
郑冲比周齐还大两三岁,帝哥说这话他没品出啥意思,他琢磨了一下,竖起拇指:“男人,大了好……帝哥你也大!”
周齐:“……”
周复晚上八点到家。
父亲出差了,除了佣人,家里不应该有别人。
但周复一进门,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高高瘦瘦的,坐没坐相地盘腿坐在地毯上,用电脑玩扫雷小游戏。
头发是染黑了,可也没见着比从前乖多少。
“周齐。”周复走过去。
周齐抬头,“哟,哥,到家啦?”
明明好几个月没见了。可周复看了周齐半晌,视线转移到扫雷上:“你很闲吗?”
周齐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当然闲啊……回国没事干,”他瞧瞧周复,“不是,哥,我刚刚到家,你第一句话就跟我说这个?”
周复温柔地笑笑:“不说这个说什么?”
“说……”周齐想了想,掰着手指头,“说说近况?比如我有没有嫂子了啊什么的。”
“没有。”
“……”
周齐啧了声,悻悻地从地上捡起来电脑:“你们真没劲……我回屋睡觉了,拜拜。”
“我们?”周复问。
周齐脚顿了顿,“你跟傅明贽,太没劲了。”
周复扶了扶镜框,“你跟表叔吵架了?”
周齐没回,但他突然转过身问:“傅明贽这半年很忙吗?”
男朋友忙不忙,问他干什么。
周复几乎春风一样温和:“不知道。别问我。”
周齐瞧他:“你在国内都不知道?”
你是他男朋友都不知道。周复反问:“难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周齐老实说。
周复:“……”
“如果你都不知道,那我也不会知道。”周复微笑着说,“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我建议你动动脑子,自己去问表叔。你走这半年,我没有见过明野。”
周齐重点落在最后:“……你没见过傅明贽?”
“是的。”
周齐皱眉:“他工作有那么忙?”
周齐这么问,也出乎周复意料似的:“工作我不清楚,只是这半年表叔很少再露面。”他看着周齐,“表叔没跟你说过什么情况吗?”
周齐看上去有点愣神:“没……他出差了。”
周齐去了傅明贽那栋别墅。
六月了,这几天阴雨连绵,傅明贽不在这里住,但佣人还是会来定时修建庭院,潮湿的,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回国一个月了,实在是闲得没事干。
不是真的没事干,公司那儿叠着一堆事,他得出面,签字,决定,但……就是傅明贽没在这儿,所以好像哪儿空了一块儿似的,让人感觉的闲得无所事事。
他在暑假,傅明贽出差,周齐最遗憾的事儿除了见不着傅明贽,还有见不着发情期的傅明贽了。
明人不说暗话,周齐想搞他。
周齐有瞳孔认证,顺利进了门。
别墅里安静得一点声响也没有,没开灯,今天阴天,光线很暗。
不开灯,就有种进凶宅探险的刺激感。
周齐闲得没事干,开了手机手电筒,从楼下到楼上。
静得只有他一个人踏在楼梯上的声音。
但……“咔哒”。
细微的一声响,幻听似的,像是开门,又像是上锁。
周齐原本就装进凶宅玩玩,冷不丁吓一哆嗦,噔噔噔窜下了楼梯,把灯全开了——
“操……有,有人??”
当然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有人吗?”
没有人。
周齐原本还想上楼看看,去傅明贽书房看看……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还不如在院子里散散步。
周齐关了灯关了门,又窜回庭院里了,见着被雨云遮着的太阳……周齐又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丢人。他给傅明贽打了个电话。
但没人接通。
周齐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转身走,看不见身后,也看不见二楼。
看不见二楼的窗帘拉开了一角,他要找的那个人站在窗边笑了笑。
周齐打车来的,又打车走的。
刚刚打上车,一条短信,未知联系人。
-胆子真小。
周齐被这条短信吓得到了下半夜都没睡着觉。
暑假将近三个月,说短又好像每天都拉得很长,说长可每天都有事情要做。
年轻人创业——周平松对于此类说法嗤之以鼻,但小儿子好歹乐意去念书了,他也同意给予一点支持。
尽管小儿子硬气得很,账户里也有不少钱,但周平松依旧把他的一点支持拨下去了。
包括部分技术外援。
周齐原本以为他的假期,是一个快乐的假期,但最后它变成了一个劳务输出的假期。
假期结束,登机前,周齐想,他圣诞节还会回来的。
但计划没赶得上变化。
“我圣诞节没有时间。”傅明贽垂着眼,乖乖地说。
周齐:“???”
周齐:“请问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有时间?”
傅明贽乖乖地不说话。
“兄弟,”周齐说,“再不见面,我跟你就要发展成兄弟情了。”
傅明贽抬了抬眼睑:“不会的。”
“你哪来的自信?”周齐问。
傅明贽笑了下:“兄弟会上床吗?”
“……”
“那我跟你连面都他妈见不上,”周齐发问,“请问我去哪跟你上床?”
傅明贽的视线扫过他脖颈,周齐突然觉得有点发烫。
傅明贽抬手,点了点屏幕,好像碰触在周齐身上似的,他低声说:“乖,把衣服脱了。”
“为什么,我……”
摄像头突然向下转了转,周齐一下子戛然而止。
好半天,他脑子热到要炸:“……哦。”
现实恋爱关系忽然变成了网聊网黄关系……周齐心情有点复杂。
十二月了,昨夜下了场大雪,楼下积雪还没扫,清晨起来,走上去一个个脚印,咯吱咯吱响。
周齐的另一次发情期就在十二月月底。
所以这个圣诞节他原本是想回国解决发情期的……但现在的话,周齐已经提前买好抑制剂了。
很他妈的烦。
今天圣诞节,周齐起了个大早。
商店都关门了,也没地方去,也就是一天给自己炒三顿青菜,勉强生活下去这样子。
黄毛比男朋友还贴心,俨然已经成了周齐通讯录联系最频繁的那位。黄毛给周齐打了个电话,说东说西:“……嗨,咱国内也不过这啥圣诞节的,都是奸商打折骗人的噱头!帝哥,你今年春节能回来不,春节可不能……”
天晚了,室外冷风呼啸,室内倒暖融融的。
还可以,只是有点无聊。
这种时候,就应该点开一局排位,激情上分。
周齐屈腿坐在地毯上,一边点着扩音,听黄毛哔哔哔哔,一边给闪耀暖暖换装。
门铃响了。
周齐皱了皱眉,捡了手机光脚去开门了:“谁啊。”
他直接开了门。
在门口,他看见一位抱着一束白蔷薇的先生。
黑西装,深棕色皮鞋,肩膀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透白的雪。他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束洁白的蔷薇花。
面容熟悉,他轻轻地说:“晚上好。”
他把花束递给周齐:“花店都关门了,我只买到了这个。”
“周齐,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