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玉旒云出了户部银库并没有立刻上轿,而是故意站了片刻, 让晋二娘有追上来的机会。

“那是郭先生让我交给你的。”晋二娘低声匆匆说道。接着, 看林枢已经走了过来, 就笑道:“小妇人真没想到王爷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王爷认识那么多达官贵人, 谁需要存钱或者借贷的,可一定要把生意介绍给小号啊!”

十二大财东听到这话,全都既轻蔑又妒忌。“让她瞎猫抓到一回死老鼠, 这就威风起来了!”莫学仁“哼”了一声,跟着以票业会馆主席的身份率领众财东来跟玉旒云拜别。

玉旒云道:“如今南方七郡这些不要命的狗官捅出这么大一个娄子, 国库捉襟见肘。公估局那边计算完毕, 票业司也许就会出面代朝廷向诸位财东借银子。诸位财东到时候可一定要给本王几分薄面才好。”

国家向老百姓借债。虽然票业司设立之初就已经说明会有此职能,但是毕竟谁也没有做过朝廷的债主,心中没有个底儿。然而听玉旒云这样说, 众财东除了笑着点头,也不能有别的表示。

“王爷!”林枢见玉旒云还不停地谈着公事, 终于出声提醒, “该回宫了吧?皇后娘娘惦记着呢!”

玉旒云瞥了他一眼,很是厌烦, 但终于和诸位财东以及恭送至门口的户部各官员告别,上了轿子, 吩咐起行。而林枢也上了自己的小轿, 在后面跟着。

忙碌了大半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虽然外头晚霞满天,但是有轿帘遮挡, 轿子中显得十分昏暗。就是在这样的光线下,玉旒云怀着既兴奋又恼火更担忧的复杂心情,打开了郭罡的锦囊。

郭罡的话语简短又有礼:他听说玉旒云病了,让她多加保重;告诉她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他将同玉旒云里应外合;他负责带兵埋伏悦敏,而玉旒云就要揭发假银事件,逮捕南方七郡总督黎右均——此处注明要石梦泉在南方顺便做,再“顺便”押解犯人回京;玉旒云要审问黎右均,要暗示悦敏和假银事件脱不了关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正是将他和玉旒云说过的计划详细地梳理了一回。在每一件需要办的事后面都大概注明了应该在什么期限内办成,又要在什么日子以前互通消息——揭发假银的最迟期日期正好就是太祖诞辰节。

玉旒云呆呆地看着这一张纸,不知道郭罡到底有何企图:信他?不信他?有分别么?他预计到了她每一步的计划,甚至预计到了她还没有想到的计划——不,他看透了她,他看透了天下的这一盘棋,无论她怎么走,怎么选择,怎么反抗,最终还是走到郭罡早已写好的棋谱的某一页上。

真可恶!她捏着拳头,为什么身体这么不争气,偏偏此时病倒?仿佛连这一点都被郭罡算计到了似的!

一想到自己的病,强撑了大半日的身体立刻酸痛了起来。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想:无论如何要让林枢治好自己!

正思念间,忽有一个声音叫道:“林大哥!”听来甚是熟悉。她揭开轿帘去看,只见一个女子被林枢的轿夫拦住了。虽然暮色中身影模糊,但是玉旒云还是认了出来——这不就是神农山庄的女大夫端木槿么!她赶忙吩咐停轿,不过却没有开声招呼,因为她想起林枢说过,端木槿虽然钟情于他,然而神农山庄却和他百草门有血海深仇——也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玉旒云是以要看看林枢见到端木槿的反应。

“林大哥?”

显然是因为林枢嫌轿子闷热所以没放下轿帘儿,所以才被端木槿看到。这时他也不好回避,听故人相唤,就下了轿子来,淡淡地招呼道:“哦,原来是端木姑娘。”

端木槿听到这样冷淡的称呼,愣了愣,本来有千言万语要和心上人谈,竟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

林枢道:“端木姑娘千里迢迢来到北方,在内亲王东征军中立下大功——听说你本是留在东海三省替新任总督大人办事,如今怎么来到京城了?”

“我是……”端木槿讷讷道。

“你莫非是听到消息内亲王要送我一面‘天下第一医馆’的匾额,所以特来替令尊争夺?”林枢嘲讽地,“你们神农山庄不是一向视虚名如无物么?”

端木槿的背影在微微颤抖,玉旒云知道,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林枢说话如此伤人——尖刻得仿佛是装出来的!便继续冷眼瞧着。

“怎么?”林枢丝毫不为端木槿所动,“你拦我的轿子到底要干什么?啊——内亲王殿下就在前面的轿子里,你怕是来找她的吧?”

“玉旒云?”端木槿转过身来。

不好装聋作哑了,玉旒云也让人打起轿帘走下轿:“端木姑娘,几时来西京的?怎么只你一个人?罗满没有叫人护送你?来了怎么不找我?”

“我……”面对一连串的问题,端木槿心情纷乱,也不知要从何答起。她知道,自己对林枢的这份感情,玉旒云清楚得很——如今这样的情形还偏偏就被看到了。毕竟同是女子,不知……她抬头看了看玉旒云的双眼,希冀找寻一些安慰或者解释。然而,作为一个大夫的敏感,立刻让她读到了更紧迫的信息——只是几个月不见,玉旒云的脸色竟比当初在乾窑见面时还要差,苍白中隐隐透出死灰。她不禁惊道:“你病了?”

玉旒云故作轻松:“人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只是有点着凉,结果皇上大惊小怪,连我出门办差都不放心,一定要派你的林大哥陪着。”她说时,看了林枢一眼,想穿过那份淡然,看看后面究竟有没有隐藏些什么。

“不介意让我把一下脉么?”端木槿根本就不信她那一套说辞。

“也行。”玉旒云伸出手去,“我难得生病,还都会遇到端木姑娘呢!”

“等等!”林枢架开了端木槿的手。“王爷,”他对玉旒云道,“端木槿是楚国武林中人。他们对大人向来怀有敌意。大人不能随便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们。你的病,自有下官负责。”

玉旒云皱了皱眉头:“楚国武林中人几时伤过我一根头发了?就这么把一把脉,还能就杀了我?”

林枢道:“王爷有所不知,神农山庄医人的本领不及我百草门,但是下毒的功夫却阴险得很——先师之所以会中奇毒,就是端木平在一本手札上下了毒,当先师翻阅时,毒素就侵入他的奇经八脉。端木槿深得她父亲的真传,王爷怎么知道她的手上没有毒,想借把脉为名害你?”

“百草秘籍的事,是我爹爹做错了。”端木槿眼里闪着泪光,仿佛终于明白了林枢对她如此尖刻的原因。“可是我和爹爹不一样。我只相信祖师爷的教诲,只相信救人……我以为……我以为林大哥你也是这样的。”

“哼!”林枢冷冷地,满是敌意。

玉旒云看看他,又看看端木槿:“不妨事。我和端木姑娘相识已久,她的为人我很信得过——她要是想加害我,早在乾窑的时候就杀了我了——端木姑娘,你来给我把脉。”说着,再次递过手去。

林枢便不能再阻拦了。

端木槿轻轻地按上玉旒云的手腕,凝神感受着脉动,一时捏得紧一些,一时又放松一些,但她面上的表情就越来越凝重,半晌喃喃地说了两声“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林枢冷笑道,“不要故弄玄虚了,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端木槿不被他所扰,只问玉旒云道:“从江阳回来之后,何时开始像现在这样的?”

“这……”玉旒云倒也解释不清楚,她感觉自己应该是本来身体底子不好,回西京后又劳累过度,才垮了下来,如何有个确切的日子?

端木槿道:“王爷没有得过热症?没有接触过什么重病之人?没有中过毒?”

玉旒云茫然地摇摇头。

“你到底断的什么症?”林枢不耐烦地,“竟然连中毒都扯出来了?王爷的病如果真跟‘毒’有关,那是先天‘胎毒’内伏,所以气血两虚。你难道没有把出这是细脉?”

“不错。”端木槿道,“我几个月前给她把脉时,她就是细脉。但如今她脉象细中带涩,是分明是外邪入体的表现。况且,气血两虚的人,面色只是苍白。但邪毒阻塞脉络,血行不畅的病人,面色晦暗——林大夫,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么?”

“外感邪毒堵塞经络必然发热。”林枢道,“内亲王殿下并没有热症。何来外邪?”

“热毒入血,发热有轻重,不是时时都能感觉出来。”端木槿道,“不过,邪毒耗气伤阴,阴虚内热,内热熏蒸,热伤脉络,迫血妄行,气耗日久致气虚脾弱,气不能摄血,脾虚不能统血——因此多发出血诸症。”她指着玉旒云手臂上许多小小的血点:“这不就是明证么?”

“出血也可以是内伤所至。”林枢不打算就此话题继续下去,冷冷道,“端木姑娘是要站在这里继续和本官争论呢?还是让本官护送内亲王回宫好好休息?”

“谁说我要回宫了?”玉旒云本来还想一旦回到凤藻宫就要被姐姐监视着休息,如今端木槿来了,找她陪在身边不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回家养病了么?因道:“本王就回王府去。请林大人你回宫和皇后娘娘回报一声,就说端木姑娘新来京城,正巧也无处落脚,我就带她到我府中。有她给我看病,皇后娘娘大可以放心——端木姑娘,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端木槿虽然对这个攻城掠地的将军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但是抗击鼠疫、救济灾民,这些事迹也是不容抹杀的。何况,救死扶伤乃是自己的信条。因此,她点了点头。

林枢却急了:“王爷怎可以如此任性妄为?”

“大胆!”玉旒云喝道,“你如此教训本王?你还真以为我不会摘了你的脑袋?咳——”本来已经劳累一天,又是重病在身,突然一使劲,就好像把勉强接合在一处的身体猛力一震,某个环节松脱了,胸中一口气顶了上来,喉咙就一甜。她连忙要捂住嘴,已经来不及了,鲜血从指逢里渗了出来。

“王爷!”林枢连忙伸手来扶。不过端木槿已经早了一步。

“我头很昏……”玉旒云完全不能站立,“我想……我想……”话还没说完,已经失去了意识。

轿夫们吓得乱成一团。

“不要慌!”端木槿道,“究竟是皇宫近还是她的王府近?”

“王府近。”有人回答。

“那还不赶快抬到王府去!”端木槿一边命令,一边已经把玉旒云扶上了轿子。轿夫们因为先前听玉旒云也说信任她,便都依照她的命令行事,抬起轿子就走。

林枢却一把拽住:“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端木槿回手一掌,卸脱了他的掌握:“林大夫——不,林大人,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但是我永远是医门中人。”

玉旒云被抬回府邸,其实和抬去凤藻宫没什么两样——林枢将消息传回宫去,玉朝雾立刻要亲自去照料,庆澜帝本来也想同行,只是担心皇上摆驾动静太大,前呼后拥地一群人都来了,那便不是看望病人而是折腾人了。因此他没有亲自探望,而是命太医院会诊。医士加上太监,再连同玉朝雾的随从,这就好像把王宫搬去玉旒云家中一样。西京都震动了——先前听说玉旒云病倒,如今是大限已到么?

其实就在大家奔波之时,玉旒云已经被端木槿施针救醒了。她觉得全身像刀割一样疼,喉咙如同火烧,双眼也肿痛得无法看清周遭的事物,稍稍一合眼,立刻就有泪水淌下——她知道自己不是哭。她发过誓,宁被摧毁也不被打倒。如今莫非是要被摧毁了?她想,她不甘心!

端木槿听到动静,就凑近了:“你醒了么?是不是浑身很疼、很热?”

玉旒云发不出声来,勉强轻轻动了动头。

端木槿道:“不用担心,这是好事。发散出来就好了。”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安稳平和,让人听了就不由自主地放下心来。玉旒云感到有件凉凉的事物贴在自己的手背上,有短暂的刺痛,好像是在手上扎了个洞似的,但很快不适就消失了,仿佛有什么灵丹妙药从手背注入身体,虽然还是燥热并酸痛,但随着发汗,情形慢慢好转。她又睡沉了。

玉朝雾等一大批人便在此时来到了王府。为免打扰病人,把一切繁文缛节都省了,直接上前询病情。端木槿并未反应过来这是当今皇后,愣了一下。而玉朝雾才拉起妹妹的手,便“啊”地一声惊呼道:“这是什么?”

林枢和众太医从旁一看,见一条紫黑色的巨大水蛭正在玉旒云的手背上蠕动着。虽然水蛭能破血逐瘀,医书中屡屡记载用其治疗瘤症、痞块,但是毕竟虫豸难于驾驭,使用者甚少——像这样大的水蛭又是难得见到的,所以大夫们也都吓了一跳。片刻,太医院院判才出声喝道:“大胆贱民,内亲王本来气虚血弱,你怎么还用放血之法?她千金之躯,岂容你如此胡闹?”

玉朝雾听院判如此呵斥,猜想这水蛭必然对妹妹有害无益,也就顾不上自己害怕,伸手要将这蠕虫拔下来。但是端木槿眼明手快将她档住了:“不能动。这水蛭不是用来放血的。”说的时候托起玉旒云的手看了看,并轻轻在水蛭身上拍了两下,水蛭蠕动着,紫黑色的身子明显变小了些。

“你用水蛭给药?”林枢失声道,“是什么药?未免也太大胆了吧?药物直接进入血液,万一带入邪毒,岂不是……”

端木槿道:“她本来就是邪毒入血,当然直接清除血液中的毒素比口服解毒药效果快了。这是救命的关头,不冒一点儿险怎么行?”

“胡说八道!什么邪毒入血?”太医们不知端木槿的来历,都愤愤,有的则一向同林枢不合,这时乘机责怪林枢道:“你奉皇命照料内亲王,为什么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随便给内亲王殿下用药?”

林枢却无心同他们争论,夺步上前摸了摸玉旒云的脉搏,和早先有很大的不同。“你到底给她用了什么药?”

端木槿不待答,玉旒云已经被吵醒了,微微张开眼,抱怨道:“吵什么?”

玉朝雾立刻就扑了上去,一边帮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道:“云儿,你好些没?哪里不舒服?太医们都来了。”

玉旒云看清了姐姐的脸,发觉自己的双眼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喉咙也已经没有火烧之感,试着动了动身体,虽然还是无力却并不似先前那样酸痛,只好像纯粹的疲惫似的。料想是端木槿妙手回春。她想支撑着坐起来,这便看到手背上的水蛭了,本能地想要甩脱:“这是什么?”

端木槿捉住她的手,再次轻轻拍了拍水蛭。那紫黑色的蠕虫又缩小了些,且身体渐渐成了青色,这女大夫就从腰间的小药囊中取出个瓶子,洒了点药粉在水蛭身上,接着两指捏住一拔,将这蠕虫拽了下来。“你已经从鬼门关回来了。”她用另外的药粉处理玉旒云手背上的伤口,且用布条扎紧,“以后慢慢调理,自然会好的。”

“我到底是什么病?”玉旒云活动着关节。

“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端木槿磨墨开方。太医院院判觉得这女大夫手法古怪,唯恐是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所以探头来看药方。但是端木槿已经写好了。他恐怕失身份,便又连忙缩回头去。可是,才敛容正色,这女大夫倒把药方递过来了:“人命关天,务须谨慎。诸位大夫看此方若有不妥之处,可以一同商议修改。”

众太医们面面相觑,他们平时只相互较劲,一心想让自己的药方比别人强,哪有共同商议的?一时有了好方子,还想做成秘方占为独有,更加不愿给同行知道了。端木槿此举真叫他们难以理解。不过他们看那方子,写是白花蛇舌草、生地、赤芍、丹皮、黄芪、女贞子等物,都是对付发热出血的寻常药物,因此就不以为意,道:“没有不妥,照抓吧。”

旁边伺候的御药房太监听言,就要去办。然而却被端木槿叫住:“你们抓了药来,要先给我看过才能煎,且要当着我的面煎。”

太监们不知她的话到底有多少分量,全看向院判。后者皱了皱眉头:“姑娘这么要求,是何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端木槿道,“只是不想出差错罢了。”

她轻描淡写,可玉旒云心中却忽然一闪:“你之前在街上问我有没有中过毒,难道你确定我是中毒了么?”

端木槿叹了口气:“不错,你中了砒霜毒。”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玉朝雾本能地将妹妹抱住了,仿佛这样就能像小时候一样保护她。而玉旒云则是静静地挣开姐姐的怀抱,道:“我是怎么中毒的?”其实言下之意太医们都很清楚:这是要找出中毒的途径,追究下毒之人。不禁人人自危。

端木槿道:“如何中毒我查不出来。天下间有毒之物众多,一不小心碰到了,也不是稀奇事——如果你觉得自己杀伐太重,树敌太多,因而被人投毒,那么就更不应该强加追究,使得怨恨更深。反正如今毒已经解了,你安心养病就是。”

玉旒云眯缝着眼睛看她,仿佛是想瞧瞧她是否故意隐藏内情。可是端木槿面色平淡如水,坦荡荡不怕别人探究。玉旒云知道她性格坚毅,如果决定不说,是不可能从她口中问出端倪,只有心下揣测:是楚国奸细的所为?还是悦敏做的好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用砒霜加害,多半是家中又有内贼了。

玉朝雾最清楚妹妹睚眦必报的个性,恐怕她拖着病体又来彻查砒霜的来源,赶紧道:“大夫说的对,你现在应该养好身体。否则皇上和我都寝食难安啊!”

“是,我知道。”玉旒云道,“姐姐真当我是不知轻重的小孩子么?只有保住了性命才能继续为皇上效力嘛——我也累了。姐姐还是早些回宫向皇上复命,免得他担心。太医们也都去吧,留端木姑娘在这里照顾我就好。”

“端木姑娘?”玉朝雾看看年轻的女大夫,既感激她救了妹妹一命,又似乎对她的医术还有所怀疑:“不如林大夫也留下吧?两个人便有商有量。多一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些——你好一点时,还是道凤藻宫来疗养吧!”

玉旒云可不想到凤藻宫被管手管脚,因此敷衍地应着,却仔细观察林枢的表情,想看看他得知和端木槿共事会有何反应。可林枢只是躬身领懿旨,脸庞藏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玉朝雾爱怜地理着妹妹汗湿的鬓发:“你身上都湿透了,一定很难受,姐姐帮你梳洗梳洗,换了衣服再走。”听她这样说,宫女便急忙行动了起来,而太医们就退到了外面。

院判等人,该回家的回家,该轮值的轮值,一时相互告辞散了。林枢本来要去御药房把玉旒云最近的脉案都取来,可却给端木槿叫住:“林……大人,我有话跟你说。请借一步。”

“有什么话这里不能说么?”林枢皱了皱眉头,然端木槿已经朝后院的僻静处走去,他只好跟上。一路默默无语,到了一株参天的桂花古木下,才停住。

其时月色清朗,满树银桂好像流连枝头的月光,然气味香甜,使人沉醉。

多年之前也有这样晴好的夜晚,他是师兄,她是师妹。药草和书页的清香更加让人难忘。不过岁月改变了一切。林枢清了清嗓子,冷冷道:“端木姑娘,你把本官带到这里来,究竟所为何事?我们两人之间大概除了《百草秘籍》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是么?”端木槿转身看着他,眼里带着泪光,“林大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样?”林枢道,“你找我来就是要说这些废话?我飞黄腾达,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任谁看到这种好机会都会立刻扑上去——就是令尊这种满口祖师教训的人,也不会例外。说不定比我扑得还更快呢!”

端木槿摇摇头:“林大哥,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决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投奔玉旒云的。”

林枢眯起眼睛:“好,算你聪明。荣华富贵的确不算什么。我其实是为了借玉旒云的光,待他日她领兵踏平楚国的时候,我也可以杀尽你们神农山庄为师父报仇了!

端木槿依然摇头。叹了一口气,将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你开的药方吧?”

林枢借着月光看了看,纸上写着“龙胆草四钱、贯众二钱、马鞭草三钱、忍冬藤三钱、青黛四钱、雄黄八钱、寒水石四钱,碾碎蒸熟”,正是自己开给玉旒云的调养药方之一。“是我写的,如何?”他道,“还不止这一张呢,内亲王的病十分古怪,我还在寻找良方之中。端木姑娘如果有什么建议,也可以说出来参详。”

“你是在寻找良方?”端木槿注视着林枢的脸,“这么重分量的雄黄是做什么的?”

“病人先天胎毒,自然是用来以毒攻毒的。”林枢道,“《百草秘籍》上也记载了‘青黄散’,乃是青黛九份、雄黄一分,也有青黛八份、雄黄两份的——令尊大人得了这本秘籍,难道还没有给你看过么?”

“不错,《百草秘籍》上的确有‘青黄散’。”端木槿道,“不过,注明了‘此药凶险,不可妄用’。况且,只说碾碎,没有说要蒸熟——林大人出身百草门,不会不知道雄黄加热了会变成什么吧?”

林枢不说话,抬头看着月亮。

端木槿跨前了一步,拉住他的胳膊:“是你在用砒霜毒杀玉旒云。你接近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杀她,是不是?为什么?你根本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你谨遵祖师的教诲,所以连我爹爹那样待你们百草门,你都没有上门寻仇——你为什么要犯戒杀玉旒云?为什么?”

“为什么”林枢甩开她,不意袖子刮着桂枝,银色的花儿如雪落下,“玉旒云之前冀水之战杀害了曹大将军,让我郑国失去了半壁江山。如今,她攻破江阳,使我国百姓全都沦为亡国奴——她难道不该死么?”

端木槿怔怔地看着林枢:“原来你……”

“我怎样?”林枢指着她,“你这糊涂虫!玉旒云每天想的就是如何踏平楚国。如果她死了,是楚国百姓的福气。你多管什么闲事?”

“祖师的教训中没有说什么样的人不该救。”端木槿道,“我既然见到了,便没有见死不救之理。倘若他日她真的带兵攻打楚国,战场上相见,又另当别论。”

林枢微微打颤:“好,好,说得真好。那么你去告发我吧!”

“你知道我不会……”端木槿咬着嘴唇:是这个男人让她千里迢迢离家出走,然而此刻却感觉完全陌生。

“哈!”林枢笑了起来,“你不告么?那好。我要继续去想办法杀玉旒云,杀庆澜狗皇帝。为惨死在樾军铁蹄之下的郑国百姓报仇!哈!哈哈哈!”带着一连串冷冷的笑声,他沿着小径去远了。只留端木槿独立月光之下。

国仇家恨,还是祖师眼中一条条普通的人命?端木槿呆呆地凝望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接着一咬牙,追了上去。

确定已经将砒霜毒完全拔除,端木槿又亲自煎了药给玉旒云服用。从她行医的经验来估计,玉旒云的情况应该有明显的好转——不说立刻行动自如,起码脉象应该恢复正常。可是到了次日,情形并不如她所愿。一清早,玉旒云就出现了恶心、呕吐、惊厥、呼吸困难等症状,好像又中了什么新毒似的。她一时既惊讶又不解,无法对症下药,就前去质问林枢,可后者冷若冰霜道:“怎见得一定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我想杀她,又为何要告诉你是什么毒?你连青黄散都发觉了,这次也一定能慢慢研究出来。”

端木槿瞪着他,半晌,才道:“无论如何,就算不知道是什么毒,也可以用甘草来解。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死在你的手上。”

林枢冷笑了一声,示意她随便。端木槿便摔门出去,径自煎了甘草汤,缓解了玉旒云的情况。

不过病情是瞒不住的。玉朝雾虽然回到了皇宫,却留下了一个小太监传递消息。这一切立刻就报告到了凤藻宫。时逢太祖诞辰节,虽然身为皇后必须参加祭典,但她实在担心妹妹的身体,于是请求太后作主,再次出了皇宫来——如此破例,让人不禁怀疑玉旒云是病入膏肓了。加上户部银库空虚之事也朝野皆知,庆澜帝下令取消祭典之外的宴会以节约银两。整个太祖诞辰节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节后第二天,玉旒云的情形稍有好转。庆澜帝亲自来到王府看望。君臣有一番长谈。当时并无他人在场,只知道傍晚时,玉旒云的病情又恶化了,所以外间盛传,她和庆澜帝的谈话是交代遗言。

这个传闻很快就有鼻子有眼起来,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甚至京城的平民百姓都在说:刚刚才登上人生巅峰的年轻的内亲王就快要死了!来探查事情的真相也好,来听人交代身后事也罢,几天之内,玉府的拜访者超过了庆澜元年以来的总和。

端木槿作为实质上的主治大夫很反感闲杂人等来打扰病人——尤其,当她发觉九门提督潘硕几乎每天都来,而且不仅是探望,还向病榻上的玉旒云汇报朝中大小事务,女大夫终于忍不住发作了:“这样折腾,好好的人也会折腾病了,何况是本来已经气虚血弱的?”

玉旒云全不在乎,只继续问潘硕:“议政处已经同意逮捕黎右均了?是不是让梦泉去办?圣旨何时发出?假银两的事有没有传给刘子飞?”

潘硕道:“命令刘将军停止前进,兵部已经出了廷谕了。议政处本来以为应该要将黎总督就地革职查办,但是自永泽公走后,赵王爷回到了议政处,听说他认为没有查清楚,不可贸贸然将封疆大吏革职,于是最终议政处决定传黎总督上京,三司会审。今天朝会上万岁爷的意思,的确是让石将军回京时就便带黎总督一同来。”

“哼,这样……。”玉旒云自语着,点了点头,又道:“那么禁宫防务呢?我跟皇上提议让你暂时接手,最后是怎么个说法?”

潘硕道:“已经议了好几天了。议政处那边始终坚持步军和禁军、护军职责不同,不宜交给同一人掌管。所以他们建议还是让内务府代王爷的领侍卫内大臣职。”

“何广田这阉党!”玉旒云低声骂了一句,又来吩咐潘硕:“你反正管好的你的九门,另外——你叫禁军的蒋文明天来见我。”

潘硕应了,问:“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玉旒云摇摇头:“暂时就这样吧。有什么情况,你明天再来报给我知。”

潘硕点头答应,随例请玉旒云保重,退了出去。

端木槿才觑了这个空子上来把脉。玉旒云见她满面不悦,笑道:“端木姑娘是大夫,岂不知心病还要心药医么?我有心病,如果这个心病治不好,估计别的病也就都治不好了——你总不想我死在你的手上,让你到了祖师爷面前不好交差吧?”

“如果有人一心求死,相信祖师爷也不会怪我医治不力。”

“话是不错。”玉旒云道,“不过我不是一心求死——有人用砒霜害我,害了一次就还有第二次,这难道不是一个非解决不可的心病么?”

端木槿怔了怔,不知道玉旒云对砒霜事件的真相究竟知道多少,看到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盯则自己,就板起了脸,道:“这个心病我可管不了。你现在的病情实在奇怪,如果是中毒,我简直不知道你是怎么中的。”

玉旒云笑笑道:“之前的砒霜毒不也查不出来是怎么中的么?你不是说只能能解毒就行了么?我不也还没死么?”

“你……”端木槿猜不出她的话究竟藏有多少深意,暗想,还是少说为妙,省得被看出破绽,害死林枢。当下就缄口不言,准备亲自去煎药。

而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下人匆匆跑来报告:“王爷,赵王爷来看您了!”

“今天不能再见客了。”端木槿抢先道,“否则……”

她还没说完,玉旒云已打断:“赵王爷?真是稀客?快请他进来。”

才说完,赵王已经跨进门来,红光满面,看起来比他的年纪最少年轻十岁。玉旒云的爵位在他之下,自然要勉力起身见礼。他赶忙阻止:“内亲王快快躺下。你为国家操劳至斯,别再折腾这些繁文缛节了。”

玉旒云调整着呼吸,仿佛每一个动作都使她元气大伤似的:“赵王爷何必做戏?这里也没有其他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同样的,对一个快死的人,还惺惺作态,岂不是浪费力气?”

“内亲王怎么说这种丧气话?”赵王语气关切,却盯着玉旒云的眼睛,想看看她到底有何用意,“内亲王是个不轻易言败的人,怎么有了一点儿病痛,就说起死来?本王看你方才还召见九门提督,有心情办公事,应该还是很有斗志的嘛。”

“王爷这话说得真好笑。”玉旒云道,“不轻易言败的人,并不等于不会死。我玉旒云如此,王爷你也一样是如此。只不过我俯仰无愧,所以我死之前,会有很多人来给我送终。王爷嘛……我就不知道了。”她顿了顿,用比冰霜还冷的目光扫了赵王一眼,道:“如果我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则一定会向黑白无常打听打听王爷你临终的情形,虽然我对你的下场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赵王早就和玉旒云划清了界限,但是还从没有这样当面撕破脸——若非真的要死了,这丫头怎么敢这样和自己说话?他皱起眉头,还是有些怀疑。

端木槿并不晓得这其中的奥秘,听两人如此对话,心中有百千疑问。

“本王也略通医术的,内亲王不介意让我把把脉么?”赵王口中这样说,手却已经拿住了玉旒云的腕子。这是使出了擒拿的本领,像铁箍一般,不容对方反抗。

玉旒云又惊又怒,想要开口斥骂,却只化为一阵剧烈的咳嗽。端木槿并不想介入樾国宫廷的勾心斗角,但也看不下去了,劈手向赵王的肩头抓下:“放开她,怎么能对一个病人如此粗暴?”

赵王瞥了她一眼:“你就是那个在东征途中替她治过病的女大夫?哼,玉旒云是当真病了,还是找了你和林枢一起做戏来骗人?”

“性命攸关,也是随便开玩笑的么?”端木槿怒道,“你看她的样子像是装病 ?”

这时玉旒云咳嗽得愈加厉害了起来,身子弓着,让软榻的扶手压住胸口,又死死地捂着嘴,仿佛随时会吐血的模样。只是赵王依然不信:“内亲王,其实本王欣赏你,你是早就知道的。只要你不和本王作对,本王哪里有害你之心?今天其实我也带了一位府中的大夫来。他医术相当高明,不如让他来给你看看?”

“你究竟想干什么?”端木槿忍无可忍。

“看……让他看!”玉旒云喘息着,“如果他动了什么手脚,之后我死了,砒霜毒的事件正好真相大白。”

赵王可没打算背上那个下毒的黑锅,况且他连玉旒云中砒霜毒这事都是存有怀疑的,当下就拍了拍手,早在门外等候的一个家臣就应声而入,恭恭敬敬朝两位王爷行了礼,才上前号脉。

端木槿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人参香味,但同时也感觉到阴冷之气,再看他那手指枯瘦如柴却镇定无比,可谓运劲如丝——原来是个会家子!是江湖上的哪一号人物?在记忆的深处搜寻,忽然便有了答案:“您莫非是白山道人姜白姜老前辈?”

“嘿!”这大夫笑道,“我知道你是端木老头的女儿。没想到你爹还会跟你说起我,也没想到你会认出我来。”

端木槿道:“家父一向佩服姜老前辈你的寒冰掌呢。”

“哦?”姜白干笑两声,“你这娃娃倒很聪明——怎么,你怕我借把脉为名,用寒冰掌害你主子?你放心,她脉象乱成这样,用不着寒冰掌,也快活到头了——王爷,内亲王的确病得很厉害。”

“真的?”赵王才想再次确定,玉旒云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而且这次她身体痉挛,痛苦不堪,端木槿才想扶住她,她已经“哇”地一下,把下午才服的药全都吐了出来。这样赵王才信了,心中既有惋惜,又有狂喜: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才,就必须要除去,老天来帮这个忙,实在是太及时了!

“既然内亲王的确病重,那本王也不便打搅了。”他起身告辞,“本王倒是衷心希望你能康复,好看看这一场争斗的结局呢——不过,我想现在也应该能猜出结局了吧?”

玉旒云无法同他再有口舌之争,其实连听都听不清楚,胸中翻江倒海,呕吐不止,几乎连胆汁也吐出来了。端木槿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摁在榻上,取银针迅速地从人中处刺下,这才缓解了身体的痉挛。又向门外唤:“甘草茶呢?把甘草茶拿来!”

下人在外头早就傻了,听到这一声喝,才都慌慌张张地行动起来。端木槿又怒视着赵王和姜白:“你们看完了?折腾完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要走。”赵王笑着跨出门去,“下次再来,大概就是看玉旒云的灵堂了吧?真是天妒英才呢!”

姜白则不忘和端木槿道别:“其实贤侄女何必为这个人卖命?令尊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令尊和我毕竟还是不同的嘛!”

端木槿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只是捏着玉旒云的腕子数她的脉搏——如此细弱,正是中毒之象。可究竟这毒是哪里来的呢?是什么毒呢?真真百思不得其解!

“都……走了?”玉旒云微弱的声音游丝般地传来。

“嘘!”端木槿道,“不要说话,好好休息。”正好下人端来甘草茶,试过无毒,就送到玉旒云的唇边,一边喂她喝,一边道:“你中的毒也太奇怪了,你仔细想想,到底除了吃饭、吃药之外,还接触过什么?”

玉旒云挥挥手叫下人出去,见房门关上,就松了一口气,“你不用担心。我死不了的。方才已经把毒药都吐出来了呢……今后……今后也应该不会再中毒了吧。”

“什么!”端木槿跳了起来,“什么毒药?你——你——”

玉旒云伸手指了指窗外,一株参天的银杏古木,满树金黄的叶子就好像千万只蝴蝶一样。累累的果实压弯了枝条,垂到窗口来,唾手可得。

“生白果!”端木槿一愕,“你——”

玉旒云疲倦又满是得意地一笑,从枕头边抽出一个小布包儿,几十粒新鲜白果就滴溜溜地滚了出来:“方才我假装咳嗽,实际就吃了这个。”

端木槿劈手夺过:“白果仁虽然能平喘,但是生白果有毒,过量误服可以致死,你——”

“我知道。”玉旒云淡淡的,“据说要吃到二十粒以上才会有生命危险呢。我最多也不过就吃十粒——你是大夫,你应该比我清楚。”

端木槿感觉自己在微微发抖:“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之前你中了砒霜毒几乎就性命不保?就算没有外毒入侵,你身体底子这么差,也会随时倒下。我费尽心思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竟然自己毒害自己!为什么?”

玉旒云喝着甘草茶,语气淡然:“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有心病,如果不这样,怎么能把心病医好?”她笑了起来:“白山道人姜白——他是不是很厉害?如果不中白果毒,怎么能把他骗过……如今连他也相信我要死了,世上还有什么人不信呢?你没看到么?赵王那老狐狸恨不得今天见到的就是我的灵堂呢!呵呵!”

端木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玉旒云擦着额上的汗水,又转脸看看窗外绚烂的黄叶:“老狐狸想我死,不过他以前不敢说出来——今天既出了口,就是宣战了。不是万事具备的宣战,而是洋洋得意,觉得老天爷把他的对手除掉了,他可以提前宣战……不,是提前宣布胜利……他的得意,他的疏忽,就是我的机会。我一直拖着这个病,就是等他上门……终于……”

“你利用我?”端木槿感觉怒气冲上了头脑,脸也涨红了,“我只是一个大夫,我的责任是照顾病人,不是帮你做别的勾当!”

“我自服毒药,你给我解毒,这也没有超出你的职责范围吧?”玉旒云笑着,忽然又皱起了眉头,一阵咳嗽,是真的吐出血来。

端木槿本在气头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拍着自己病人的后背,又把了把她的脉搏,叹气道:“既然是白果的毒,只要不再服用,也就没有大碍了。再多饮两贴甘草,还有补血养气的药……”

才说着,见玉旒云又笑了起来,虽然眉头因为病痛而微蹙,但笑容却是真的,半分也不勉强:“端木姑娘,我平生很少服人。如今可真要服了你了——先前听你那样生气,我还以为你打算不再理我,让我自生自灭呢——你这个大夫,恐怕连你祖师爷都比不上。”

端木槿听言,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她看着自己那脸色青白眼中却有异彩的病人——除了神农山庄匆匆一面之外,她两次和玉旒云见面,都是在其重病之中,然而病情稍缓,玉旒云的自信与霸气立刻就发散出来。其实,仔细想想,即便是在病中,她的锋利霸道之气也并没有减少。这些特质缘于她的骨髓,端木槿想,玉旒云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自己当真要救她吗?

医门中人,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她微微摇头,再次定睛看玉旒云,倚在软榻上困难地喘息,如此瘦弱,如此苍白,如此孤单——其实除了霸气之外,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把这样一个女子支撑住呢?其实玉旒云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

念头才起,她又觉得这想法太奇怪,便抛到脑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天才啊,这半边大楼的网挂了,居然被我推算出了对面单元的网络密码,又爬上来了……我真是天才啊……

11/9/2008 错别字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女配她天生好命重生之为妇不仁弥天记恣意风流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嫡女娇妃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至高降临
相关阅读
孟醒珍馐传[综英美]反派求我当大哥唯以千城我粉丝是帝国第一张云的古代生活缺钙怎么办我是冒领女主功劳的姐姐破云公侯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