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被请到了玉旈云的跟前。并没有任何可疑之举。他对玉旈云的诊断也没有林枢和端木槿那样耸人听闻。只说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 开了个无关痛痒的方子。连玉旈云这样不通医理之人都看得出是普通郎中开给人安神补气的, 就在心中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还照样赏赐了无妄, 又嘱咐他好生诊治岑广, 便让他回去了。
未几,天色晚了。小莫回来,一见玉旈云便道:“王爷, 这事情越来越古怪了!”因汇报说,岑广病重, 军中并没有哪个将领暂代他的职位。从郢城这边看来, 没有任何一个岑家军的将领是岑广栽培了准备日后接替自己执掌西疆兵权的。“或许是岑老将军原本指望着岑远,没想到他却忽然残废。这两年也未物色好新的武将,自己就忽然得了急病吧!”小莫猜测, “但奇怪的是,我听说许多军务, 譬如边关守将传来的公文, 现在都是曹大人在处理呢!连同依阕关那边也是一样。无论是发饷,添置兵器, 还是军官升迁,传到郢城来, 最终也都是曹大人替岑老将军批复。曹大人虽然是岑老将军的外甥, 但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盐官,军务他哪里懂呢?”
“哦?”玉旈云眯起了眼睛,“曹非攻竟还有这种本事?方才匆匆一面, 倒没看出来!不过,连岑远都能练千斤坠,曹非攻会不会也并非文弱书生?否则岑家军的人怎么能服他?”
“曹非攻的身手如何,暂时还没打听到。”小莫道,“不过就据卑职今日探听的,岑家军的将士们对曹非攻礼敬有加。不仅没有半句抱怨之辞,每每提及,还有感激称赞之语。他如果没有些手段,总不能把岑家军上下哄得服服帖帖。个个说起他时简直好像在谈论岑老将军的亲儿子一般。”
“有这等事?”玉旈云讶了讶,随即冷笑道,“不晓得岑远知不知道?多半已经在心中把曹非攻恨了一个洞吧?”
“可是依阕那边还没有收到平北公病重的消息呢!”小莫道,“岑大人他多半不知远房表弟取代了自己的地位?”
“不知道?”玉旈云回想起岑远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谈论猎熊钓鱼的情形,又想起今日曹非攻承认,特意不将郢城的消息传去依阕,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火花,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呢?哼!我看这一对表兄弟要唱一出好戏给咱们看呢!”
小莫聪明伶俐又见多了争权夺利,听玉旈云这样一说,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猜测:“王爷是说,这兄弟二人明争暗斗,想要得到平北公的位子?不知咱们有没有渔人之利?”
玉旈云望望窗外——就这么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天已经全黑了。“渔人之利也不是坐享其成的。”她道,“放任他们争斗,或许会坏了我的大事——咦,海龙帮回来了!”
小莫也跟着一望窗外,果然见到众海盗穿过夜幕而来。
乌昙率先迎出们去:“差事办得怎么样?”
众海盗抖着身上的雪沫子:“把平北公府里里外外都搜了一回,连金银财宝都没找到!”
“王爷是派你们去打劫吗?”乌昙瞪了众人一眼,“人家府上有什么金银财宝,关你们什么事?”
“也不是完全不关事。”玉旈云道,“最少看得出岑老将军作为我大樾国一代老将的风骨。哪怕是到了可以安享天年的时候,也还是保持着军中朴素的作风。和岑远那里的花花世界比起来,真是天渊之别了。”
“那可不是!”一名海盗道,“他家诺大的宅子,好些房舍都是锁起来的,想是长年累月也没有人用。府里上上下下也就只有二十来个下人,做些粗重的功夫。缝补、烹饪之类的活儿,都是那个曹大人的夫人亲力亲为。连岑老夫人房里也有好些针线活计。咱们去的时候,老夫人正带着一个仆妇在做抹布!”
“啧!”小莫不由咂嘴,“凡事做得太过,反倒有些假了。平北公在西疆乃是官职爵位最高之人,他如此表率,旁的官员就不得不跟着学,个个都让夫人煮饭缝纫,自己或许还要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叫老百姓看见那成何体统?”
玉旈云笑了笑,未置评价,只问众海盗:“还打探到什么?”
“实在没见到什么可疑之处了。”海盗们挠头,“全府最多的下人都在照顾病重的平北公。有好几个当地出名的大夫都住在府里,有的带着药童,有的带着徒弟,再加上铁山寺的几个和尚……平北公住的那个小院儿简直就好像江阳的惠民药局一般热闹了。”
“家里因为大夫多而热闹又不是什么好事。”玉旈云道,“那些大夫们有何说法?”
“这个……”海盗们都抓耳挠腮,“也没看出什么蹊跷之处。不是在翻看医书,就是在商议药方,说起那些个筋络穴位,还有这个草那个汤,咱们可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简直好像听到了伽倻话一般。”
“大夫们和铁山寺的和尚相处得如何?”乌昙追问,“对那个无妄大师有什么评价么?”
“对他很敬佩。”海盗们回答,“王爷交代咱们避开无妄大师,所以没撞上他。但是看到那些大夫们和无妄的几个徒儿议论医术,也是一派心服口服的样子。好像这个无妄在西疆就好象端木姑娘在东海三省一样,乃是药王神医,人人敬仰。”
“是么!”玉旈云淡淡,“好吧,你们也辛苦了,去找点儿乐子就歇息吧!”因摆摆手将众海盗打发了。
“王爷?”小莫和乌昙都有些着急,“现在要怎么办?既不知道岑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晓得平北公府里是否有玄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好?”
“有什么!”玉旈云瞧着雪夜里海盗们雀跃而去的身影,略略沉吟了片刻,忽然笑道,“我虽不知他们各有什么鬼胎,但他们也不晓得我的打算。连赵王那老狐狸都被我收拾了,我还能怕了一个残废和一个书生?小莫,你给我传令下去,准备好我打猎的家伙,三天之后我要请郢城七品以上的官员一同去狩猎。”
“七品以上的官员?”小莫一讶,“那岂不是文官武官加起来有几十号人?不过撇下那些连马也骑不上的,大概也就十多个武官吧——王爷是想借打猎为名,会会岑家军那些留在郢城的军官吗?”
“哈!”玉旈云笑道,“你不要自作聪明。只剩十多个武官那多无聊。本王千里迢迢来西疆狩猎,自然是要人多才热闹。不能骑马的就乘车。不能弯弓的就坐在一边看。等着咱们带了猎物回来,就在野地里烹制,人人拿匕首挑着吃,才有太祖遗风嘛!不过记得要带些好酒去,否则显得本王太寒酸。”
“卑职明白了。”小莫暗笑,玉旈云当然是想亲自会一会岑家军的人。只不过,若是只邀请这些军官,也太惹人怀疑。若是带上一大批旁的官员,大家说说笑笑的,自然就糊弄了过去。于是他就笑着道:“既然是要效法太祖皇帝驰骋大漠,那光是邀请文武官员还不够,应该带上几个画师记录下狩猎的盛况。”
“不错!”玉旈云也笑道,“郢城这里本是一国之都,想来有许多出名的画师,把最好的都请来吧,才不失我议政内亲王的身份。”
“那就要去兑银子了。”小莫嘿嘿笑,“咱们的那些现银,早在楚国用得清光。好在回到了樾国境内,咱大樾国的银票又可以拿出来用了。”
“说得这么可怜,好像在楚国饿着你似的!”玉旈云道,“兑银子去吧!可千万别小气,给我丢人!”这样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瞧瞧鼎兴银号在郢城有没有分号,若是有,就在他们家兑银子。”
“遵命!”小莫答应——他虽然不完全知道鼎兴银号和玉旈云的关系,但是晓得此银号在楚国的假官票风波里出过不少力。玉旈云既然特意交代,必然是可信之人。便领命下去,准备狩猎事宜了。
经过一番长途奔波,玉旈云已经十分疲惫,连晚饭也提不起精神吃,就想早些休息。不过乌昙却坚持要厨房送了饭菜来,盯紧了非要她吃不可。玉旈云又免不了嘲笑他“越来越像石梦泉,婆婆妈妈”。乌昙却只是笑:“石将军出征之前对我有所嘱托,我可不想日后他兴师问罪。”
玉旈云翻了个白眼:“以你那身手,难道你还怕他兴师问罪不成?”
乌昙笑笑:“单打独斗自是不怕。只不过……”只不过拳脚上赢过了石梦泉有什么意义呢?若老天可以让他知道如何才能赢得眼前人的心,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一试。
不时,玉旈云就让人把碗碟撤下去了。毕竟是太累了,无甚胃口,饭菜几乎都没有动过。
“你也早些去休息吧。”她对乌昙道,“咱们这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如今已经来到了平北公的眼皮底下,想来刺客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再要我跟你下一晚上围棋,只怕我没有累死,也被你气死了。”
乌昙并没有反对,与她道别便退了出来,却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又在门口守了一夜。倒是风平浪静,除了雪片飘落的簌簌之声,天地静寂,万分安宁。
次日,小莫一清早便出门办事。众海盗们都在庭院里练拳嬉闹。玉旈云审阅了从楚国一路西来所绘成的地图,又向制图的士兵提了些问题,之后,就有郢城的官员登门拜访。有文有武,都带着礼物,络绎不绝。不过所说的,都是些客套的废话。玉旈云一一应酬了,转眼便到了正午时分。小莫从外面回来,到花厅来向玉旈云回话:“王爷,有个人说是在西京便和你有交情,特来拜见你。”
“什么人?”玉旈云蹙眉。
“是鼎兴银号的财东。”小莫道,又小声加了一句,“是个奇丑无比的妇人,素不知道还有女财东的……”
他还未嘀咕完,玉旈云已经又惊又喜地站起身:“是晋二娘吗?还不快请进来!”
话音未落,门外一个丑怪的妇人已经笑盈盈跨了进来,给玉旈云行礼道:“王爷万福金安!”这样一笑,更加使她那丑陋五官扭曲一处,滑稽可笑。小莫不禁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就连乌昙也呆住——他手下的海盗不乏样貌丑陋凶恶之人,但还都不能与晋二娘相比。要论丑怪,只怕唯有郭罡那厮和这妇人不相上下了,他想。
“不用多礼!”玉旈云让晋二娘坐,“你怎么好好的不在西京发财,跑来这冰天雪地的地方?”
“啊哟,小妇人哪有那个清闲的命!”晋二娘笑道,“坐在铺子里,岂会有银两从天上掉下来?想要发财,当然就要四处奔波啦。这不是承蒙王爷的关照,南方七郡的分号都生意红火,东海三省那里也都渐入佳境,小妇人就跑来西疆,想看看还有没有新的财源。不想竟然遇到王爷,真是三生有幸。”
“原来是把大樾国四境的钱都赚完了,只剩这里还没挖出金子来,就跑这儿来了。”玉旈云笑,“以后你大概就要跑去楚国、西瑶和蛮族那里赚钱了吧?”
“楚国的钱呀……”晋二娘瞥了玉旈云一眼,似乎是说“不是已经赚过了吗?”但是聪明如她,不确定这周围的人谁可以听得秘密,自然不会口没遮拦,只笑着又给玉旈云行了个大礼,“小妇人盼望也早日征服楚国……不,扫平天下,那小妇人就把银号开到天涯海角去。”
“你这刁妇——”玉旈云忍不住笑骂,又转头对乌昙道,“日后你若是征服了蓬莱、伽倻,记得也让这鼎兴银号去那边开分号。只要有钱赚,晋二娘不怕山长水远。就算遍地红毛的欧罗巴,她也肯去闯一闯呢!”
“王爷可真是太了解小妇人了!”晋二娘笑得花枝乱颤,“小妇人就是一个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人。谁要是挡了小妇人的财路,小妇人可要跟他拼命。”
“本王可没有挡你的财路。”玉旈云道,“我这不是还送生意给你吗?你看本王来到西疆也交代手下,先看看有没有鼎兴的分号。你可一定要把本王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多谢王爷惦记!”晋二娘又是一礼,“王爷的事情,咱们鼎兴赴汤蹈火都要办妥,何况那区区几万两银子?不过,恕小妇人多嘴问一句,听说王爷来西疆是打猎的?”
打猎的这个借口,任谁都听得出是假的。玉旈云不知晋二娘有此一问背后是何深意,就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错,正是来打猎的。从前和平北公一起讨伐馘国的时候,就听说这里冬季是打猎的好时节,可惜后来俗务缠身,直到今年才能一试身手。”
“是打猎的好时节没错。”晋二娘笑道,“不过,想着西疆打猎,只怕几万两银子不够呢!”
“哦?”玉旈云觉出话外有音,斜眼看着晋二娘,“哪怕是皇上围猎,一次也不会花费几万两银子。西疆地方莫非弓箭马匹与众不同,竟然花费高过西京?”
晋二娘笑笑,看了看四围,显然是在征询玉旈云是否要屏退左右。但见玉旈云并无反应,便晓得在场的都是可信之人,即道:“王爷岂不知道?当初馘国皇帝鼠窜去了楚国,留下不少王公贵族,好些都投效了我大樾国。万岁爷皇恩浩荡,差不多都让他们保留了原本的爵位,产业也一个铜板都未没收。所以郢城里,除了少了个皇帝,还有几个王爷不能自称是王爷,几个公爵不能和平北公平起平坐,达官贵人都还和从前一样呢!所以这里还是西北最繁华的城池,加上南来北往的客商,小妇人每天见到那白花花的银两就好象流水一样。”
这也不稀奇,玉旈云想,馘国贵族奢华无度,却大多贪生怕死不学无术,否则也不会亡国于樾军的强弓硬弩之下——而且还是从楚国搬了救兵来,都回天乏术。
晋二娘还继续说下去:“这花钱的习惯的吧,一旦有了,就很难改,跟赌钱上瘾也差不多。只会越花越多,而且大家还互相攀比,久而久之,这里的酒席、堂会、踏青赏秋的各种活动,就变得比西京奢华百倍。王爷在此处,身份贵重,您出门打猎,请客设宴,若是才花几万两银子,只怕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照你这么说,本王要召集郢城七品以上的官员一同去狩猎,花费得在百万两之上?”玉旈云瞪着晋二娘。
“小妇人只是这么一说。”晋二娘笑道,“王爷要跟他们比阔绰,岂会输给他们?要是三四百两现银,我们鼎兴的分号……”
“我从你那里支取三四百万辆银子,你就发了大财了!”玉旈云冷笑,“西疆这铺张浪费的歪风邪气,你鼎兴助长有功吧?”
“冤枉啊!”晋二娘“扑通”跪下,叩头连连。这声泪俱下的架势,把乌昙和小莫都吓了一跳。“王爷明察,小妇人可没有怂恿西疆的权贵互相攀比。但是小妇人是打开大门做生意的,有了生意上门,也不能不做。尤其,他们个个都是老爷,小妇人算是算是那根葱?哪怕是亏本的生意小妇人也不能不接呀!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今天我也不是特意来跟王爷请安的。我肚子里有好多的苦水,憋了许久,听说王爷来了西疆,就特地来请王爷帮我做个主——票业司的事情是王爷揽下来的,小妇人只不过是负责帮王爷跑个腿,如今这事情,我可办不下去了!”边说边用袖子擦着眼睛,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
玉旈云是看惯了她撒泼的,所以先也只是冷冷地听着。直听到了“票业司”三个字,晓得进入了正题,目光一凛:“你说什么票业司的差事办不下去了?不要哭哭啼啼,起身好好跟本王说清楚来龙去脉。”
“是。”晋二娘又擦了擦眼睛,慢吞吞起身坐回了椅子上。等她放下袖子,表情已和方才完全不同。嬉笑油滑一扫而尽,严肃得几乎有些阴沉。乌昙和小莫具想:这婆娘,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是怎样一个奇怪的主儿?
“我们鼎兴奉王爷之命协助票业司清查户部的亏空也有一年了。”晋二娘道,“京畿一代,和南方七郡的亏空都已经填得差不多。东海三省都是才征服的土地,没有什么亏空的问题。小妇人本以为西疆地方穷乡僻壤,而且也是刚收服没多久的郡县,应该也不难处理,谁料这边的窟窿越来越大。郢城的分号隔三岔五就跟总号要现银。小妇人实在觉得蹊跷,才亲自过来看个究竟。王爷请看——”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折纸来,递给玉旈云。这纸不过半尺阔,展开之后有二尺余长,但上面密密麻麻写许多人名、日期与金额,显然就是银两出入的记录了。由于是蝇头小楷,乌昙和小莫站得稍远些,都瞧不清究竟,但推测只怕关乎几十个人数百项出纳。记载得如此详细,且并不是用一般的账本,可见事情关乎重大,她要随身携带,以防被人偷去。
玉旈云越看就面色越阴沉。“西疆竟然腐朽至此!”她合上名单,问晋二娘,“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小妇人也是几个月前收到了这边分号掌柜的信,当时就想要先查明了再禀报王爷,于是才来到郢城。”晋二娘道,“这账本我让掌柜抄了有一个多月了。不过王爷和石将军都不在京城,小妇人也没法递送。正头疼,王爷就来到郢城,正好当面交给王爷。”
“哈,那我来得还真是时候了!”玉旈云冷笑,把手中的名单丢给小莫,“你去抄一份,我打猎的时候,这名单上的人但凡身在郢城的,一个都不要少。”
小莫接过了,这才有机会细看。只是才瞥了一眼,已大惊失色:“这……这排头一个的是平北公?他……他欠着三千七百五十二万两四钱?这……这是真的?”
“我们做银号生意的,最紧要是数目清楚。”晋二娘道,“平北公借了户部的库银,户部催他还债,他就通过票业司从鼎兴借钱顶上。之后,不仅没有还清欠款,反而越借越多。现在每个月初一十五也只能还一丁点儿的利息给我,本金一个子儿都还没动过。我听说他府上许多值钱的东西都悄悄拿出来变卖了。原本最值钱是宅院,不过毕竟是皇上赏赐的,哪儿能转手——你们看这里荒废得都不成样子了。他家是连下人也请不起的。”
“平北公究竟为何会借那么多银子?”玉旈云问。
“啊呀,小妇人不是他家里的人,也不敢乱说。”晋二娘道,“不过听说是因为他那个残废的侄子。最初是花了许多银两帮他请名医治伤,后来治不好了,又由着他花钱找乐子。那会儿郢城的大小宴会,都唯岑家小爷马首是瞻。谁的花样也比不过他去。后来他去了依阕关。人走了,宴乐的习惯却没带走。郢城的贵胄子弟还都继续攀比着呢!”
原来如此!玉旈云和小莫互望了一眼:岑远生活奢华,他们已在依阕关见识过了。但是听到晋二娘此话,仿佛在西疆的层层波澜之中抓住了一条线索。
“岑远这个混帐!”玉旈云骂道,“岑家军几十年的威名,就被这个无能无耻之辈毁于一旦!早知他这般荒淫无耻,在依阕关我就该狠狠教训他一顿!我看岑老将军的病,多半也是被他气出来的!”
晋二娘却不以为然:“岑家小爷固然是个败家子,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一个巴掌拍不响。晚辈们犯错,长辈岂能脱得了干系?我听说平北公向日在军中,对于那些犯了错的将士,不论品级,都是军棍伺候。他要是能对岑家小爷动军棍,只怕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唉,要是我家梁新敢学这些坏东西,我虽然不是亲娘,也要狠狠地打他!”
“哦……”玉旈云笑了笑,这妇人,明明是批评岑广放纵子弟自食恶果,却扯上她梁家的小少爷,全然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即使旁人想斥责她不得以下犯上议论朝廷命官,也觉得不好意思与市井泼妇计较。实在高明得很。便也随口问道:“你家梁新可好么?”
“承蒙王爷关心,总算还上进。”晋二娘道,“而且,他去南方七郡转了一圈,又跟着王爷和石将军的部下过足了武功瘾,现在明白了要做侍卫何其辛苦。他可挨不住。所以老老实实学生意、读书。要是能考□□名,得个一官半职,自然是光耀门楣。要是考不中,就把咱们鼎兴发扬光大也是好的。”
“要一官半职还不容易?”玉旈云道,“你们梁家办差事办得好,我便奏请皇上赏个官给梁新当——”
“谢王爷!”玉旈云的话还没说完,晋二娘已经又跪地磕头了,“王爷一言九鼎,小妇人先替梁新谢过——要是能挑,最好是做盐官,听说是肥缺!”
“好你个刁妇!”玉旈云笑骂,“还没做官就先想着贪污了?”
“冤枉啊!”晋二娘道,“我就听说是肥缺,至少不会饿死。再说,也不见得做盐官的都贪污,平北公的外甥曹大人不就是个盐官吗?听说他原来指挥赈灾的,当地的百姓都对他万分爱戴。调任的时候,还做了一顶‘万民伞’给他呢!现在虽然做了盐官,但还是两袖清风的,他可没有欠一个铜板的债,那些宴会也从来不见他参加。”
“哦?”玉旈云挑了挑眉毛,“你又不是盐商,倒对这个曹大人知根知底?”
“也谈不上知根知底。”晋二娘道,“在郢城,没有人不知道曹大人的。平北公还没病倒的时候,曹大人已经跟在他身边帮他打点大小事务,现在西疆的政务差不多全都要由他经手呢!暗地里大家都传说,平北公的位子是要传给外甥不传给侄子了。”
“混账!”玉旈云斥道,“这些事情也是你们可以乱传的吗?爵位之承袭自有礼法,便是有些特殊的情形,也会有皇上定夺。岂轮到你们这些市井小民胡说八道。”
“是,是!小妇人掌嘴!”晋二娘说着,还真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不过小妇人说的是实话。西疆镇守大权交到曹大人手中,至少保得百姓安居乐业。要是落入岑家小爷的手里,岂不是亏空的窟窿越来越大?就算他们可以从小号借钱去填,小号也不是聚宝盆,难不成还印银票给他们吗?”
“胡说八道!”玉旈云呵斥,却和小莫交换了一个眼神:曹非攻要成为岑远的继承人,这似乎不仅仅是岑家军中让人说不出道不明的一种“气氛”,在市井之间也早已流传了!
“掌嘴,掌嘴。”晋二娘又自打耳光,“伪造银票可是大罪,不能乱说——王爷请放心,您要打猎大宴宾客,要用个一百万两,小号还是拿得出来的。西疆的各位老爷少爷经常光顾小号,数目都不是几百几千这么少,动辄上万,所以小号在郢城常备百万两以上的现银。王爷需要,明天就能送来。”
玉旈云摸着下巴,略略沉吟,忽然笑道:“屁!我要用一百万两请这些白痴蠢货打猎,岂不是和他们变成了一路货色?那些真正弓马本领了得、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的人,岂不更加灰心丧气?人之贵贱首先看本事,其次看出身,几时看排场?西疆这歪风邪气,我非煞一煞不可!”
“应该!应该!”晋二娘拊掌,“王爷就是富甲天下,也不能用一百万两银子来喂猪。那王爷还要从小号兑银子吗?要多少?”
“我就置备我自己的马匹和一应行头,能使多少?”玉旈云道,“再备些好酒,虽然不请那些猪狗不如的家伙喝,诺大的西疆,总有还有些值得本王请他喝酒的人。”
“王爷可别小瞧了这些花销。”晋二娘道,“因为西疆权贵攀比成风,马匹、鞍鞯、弓箭也有天价的。好酒嘛,也会比西京的名贵百倍。”
“敢情你是觉得本王兑的银子少了,你就少了生意?”玉旈云皱眉道,“这是变着方儿的想我多花些钱呢?本王偏偏要买最普通的马匹鞍鞯,就不信到了猎场上还能输给他们。至于酒嘛——小莫来做主,大致就要平日我犒赏将士的,不要花里胡哨的那些,否则反而失了本王的身份。反正我是要效法太祖皇帝,当年他率领各部横扫草原,岂有这么多讲究?”
“是!”小莫明白玉旈云的意思。就和晋二娘议定,先支取白银一万两,如若不够,再说后话。晋二娘自然带着她那市侩的笑容连声说好,然后就知情识趣地说打扰太久也该回去做生意了,银子稍后就送来,云云,向玉旈云再三行礼,出了门去。
“这妇人……”小莫充满了好奇,又不敢多问。
玉旈云已笑道:“这妇人是个奇才。能在郢城遇上她,真是天助我也——不,郢城竟然闹亏空闹成这个样子,把鼎兴的财东都惊动,而咱们又偏偏在此时来到,这才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真是要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小莫道,“岑远和那些公子王孙闹得越荒唐,岑家军的人就越是不满,王爷要替他们出一口恶气,还要带他们建功立业,他们岂不立刻追随王爷吗?”
“若事情真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玉旈云摸了摸眉头,“就不知曹非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葫芦里又买的是什么药!”
“王爷难道还怕了他?”小莫轻笑。
玉旈云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还不去安排我打猎的事?”
“是,是!”小莫也知道自己失言了,玉旈云岂有害怕之人?只是小心谨慎绝不轻敌而已。自己这句玩笑,太过不分尊卑。赶忙退出门,办差去了。
房内便忽然变得安静了,可以听到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乌昙自从晋二娘进门那时起就几乎一句话也插不上,觉得自己在这种阴险的漩涡之中帮不上玉旈云半点忙,十分懊丧。这会儿亦不知如何打开话题,只痴痴望着火盆发呆。但冷不防玉旈云忽然叫他:“走,咱们也活动活动去!”
乌昙不由一愣:“做什么?”
“当然是练射箭了!”玉旈云道,“就要办狩猎大会了,功夫不练一练,我怕丢人。”
乌昙点点头,却提不起精神来:他现在好像也就只有这点儿用处而已!
“怎么?”玉旈云觉察到他神色有异,“难道你不想陪我练射箭?”
“怎么会!”乌昙摇头,“只不过是想再多帮你一些,却好像什么也做不到。”
“嘻!”玉旈云笑起来,“你昨夜守住我门外,你道我不知么?”
乌昙不禁怔住,片刻,才笑道:“这也算不了什么。比起带兵杀敌的石将军,和聪敏机警的莫兄弟,我可差得远了。就连方才那个丑怪妇人,也比我强得多。”
“哈哈哈哈!”玉旈云前仰后合,“我说,那个不可一世成天和我斗狠的海龙帮帮主哪里去了?怎么妄自菲薄起来?你何必要和他们比较?皇上身边也有文武百官,各个不同。好像东海三省的总督顾长风,如此迂腐讨厌,也有他的用武之地。若是人人都好像我这般,朝廷的事情岂还能办得下去?”她说着,拍拍乌昙的肩膀:“走啦,去活动活动吧!你要是学梦泉那样故意输给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这番话虽然有道理,但乌昙却不知怎么的依然不能释怀。只是也不好继续在这话题上纠缠不清,不然好像不仅输了本领也输了品性。于是,他捋起了袖子:“我会输给你?那真是天下奇闻了!哈!”笑声未落,已经飞出窗外落入银装素裹的花园里。
转眼,已到了玉旈云邀请郢城官员打猎的日子。
毕竟是王爷请客,受邀之官员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一大清早,便在郢城西门集结。各自分为文武两边,按照品级列队,恭候内亲王大驾。
玉旈云到时,最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前面官位最高者,且又以馘国归降之亲贵为先。个个披金戴银,花团锦簇,连阴沉冬日灰蒙蒙的天幕都被他们照亮了。玉旈云不禁无声地冷笑,连望也不多望他们一眼。渐渐走到队列当中,才见到一些衣着朴素,面色暗沉,似乎满心不情愿的官员,文武皆有。玉旈云也并未多作停留,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后面的小莫便已会意,默默将这些官员记下。再走到队伍末端,便几乎看不见衣着华丽之人了。多是些下级军官,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玉旈云,仿佛是问:当日征讨馘国,也曾与你并肩作战,今日你来到此处,让我等和这些酒囊饭袋同列,是何用意?玉旈云正想激起他们如此的疑问,越多疑问,就越利于她下一步的行动。于是心中颇为欢喜。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冷淡之色,一径驰到队伍最末,才拨转马头,回望着一群浩浩荡荡的西疆官员。
其时,便有一个华服青年打马跟上来。到近前就跳下马来行礼,报称名叫袁哲霏,乃是一名侯爵。小莫轻声在玉旈云耳边解释,这是馘国皇室的远房末枝。他父亲归降后封为侯爵,他去年承袭父位,算是郢城皇孙公子里的领头人物。玉旈云瞧其打扮,果然比旁人更为华贵,好像翼王装腔作势时那种花孔雀的架势。
“曹非攻没来么?”玉旈云轻声问小莫。
“说是事务繁忙,又不谙骑射,况且平北公病重,他身为晚辈,不应出门行乐。”小莫回答,“他这样答复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装腔作势,没想到真的没来。”
“哼!”玉旈云冷笑了一声,“就不知是当真有几分顾长风的迂腐,还是特特不给我面子。”又瞥了一眼跟前跪着的袁哲霏,道:“听说你在郢城的贵公子里头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骑射功夫很是了得,他们都唯你马首是瞻?”
袁哲霏垂着头,还是难掩面上得色:“那都是大伙儿的玩笑话。在下只不过是贪玩。骑射功夫和王爷相比,那还是有天渊之别的。”
“哦?”玉旈云又轻声冷笑,“我的骑射功夫如何,你又没有见过,如何知道?”
“王爷攻破郢城,之后又在落雁谷以少胜多,这样的传奇,谁不晓得?”袁哲霏道,“而且大家都知道,王爷在战场上一向身先士卒。和您比起来,咱们这些打猎、打马球的把戏,怎么上得了台面。”
“哈!”玉旈云抬了抬鞭子,示意他起身,“你也不必奉承我。究竟大家的弓马本领孰优孰劣,到了猎场便见分晓。你既然是常常出来玩的,这附近哪里是打猎的好去处?”
“在下还以为王爷已事先挑好了地方呢!”袁哲霏道,“若是要在下推荐,那自然是元山一带最佳。无论是野鸭野兔獐子狍子狼还是熊,都多到随便一箭便有斩获呢!”
“哦?竟有这么好的地 方?简直比皇上秋狩的猎场还好嘛!”玉旈云笑。又侧头听小莫低声汇报——从晋二娘那里听说,元山乃是郢城纨绔子弟玩乐的场地,早已将百姓赶走,圈养了飞禽走兽以供狩猎。每每袁哲霏等人来到,负责看守猎场的奴工就要将猎物赶向众猎手的方向。甚至直接插上一支箭,丢在草丛里,谎称是射中的。贵胄子弟哪怕功夫低劣,也不会扫兴而归。
“王爷远道而来,一定要去元山见识一下。”袁哲霏道,“您若有意,在下就带路前往。”
“不!”玉旈云摇摇头,“本王年年陪皇上围猎,这种随便乱射都能射中猎物的场子已经去腻味了。你倒是说说这附近地势最复杂,猎物最凶猛的是哪里?咱们去那里耍耍,才有太祖皇帝当年驰骋大漠的乐趣。”
“啊,这……”袁哲霏一时被问住了。队列里的文武官员也交头接耳,不知玉旈云这离奇的要求是何用意。嗡嗡地议论了好一阵,才有一个看服色是把总的汉子道:“王爷想体验太祖皇帝驰骋大漠,从这里往西南十五里,有松针峡,地势险峻,野兽凶猛。要不是元山被人圈了,寻常猎户都不会上那里去。”
“这个听起来好!”玉旈云又侧头听了听小莫的汇报,知道那把总所言非虚。其实看队列中众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猜出大概:光鲜靓丽的贵胄子弟,又是气恼又是发愁,五官都快要皱缩到一块儿去了;有些乘车而来的文官也皱眉咂嘴;倒是那些武将们大多无所谓,还有几个露出十分好奇的神气。
“就往松针峡去吧!”玉旈云命令,“是谁提议的?前面带路!”
“是!”那把总应声出列,先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叫做钱大虎,然后才飞身上马,给众人引路。
玉旈云率乌昙等人跟在后面。袁哲霏则挂着僵硬的笑容紧随于后。以下,就是按照品级排列的官员们和贵胄子弟。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中午时分,看到前方地势陡然低下去,好像大地被削掉了一块似的。
把总钱大虎勒住了马:“王爷,松针峡到了。”
玉旈云即催马走到他的旁边,立在断崖之侧,垂眼俯瞰,见下面的谷地黑白分明,是一大片松树林,上面覆盖着皑皑白雪。如此远眺,好像一幅水墨画,连接天际。
“这要怎样下去?”玉旈云问。
钱大虎伸手一指——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路,虽然不过一丈阔,但修得十分平整,而且依着山势蜿蜒而下,坡度并不陡峭。“这里再往西,就进入千佛窟了。据说三百年前夏国人修筑石窟,都从要穿过松针峡运送石料。后人参拜也都走这里。大约一百年前千佛窟被黄沙淹没,变成了鬼城。松针峡的这条路也就人烟稀少。只不过夏国人修路的本领高超,这条路经历三百年还几乎完好无损,路面连杂草都少见。”
“这可真是神奇了!”玉旈云吩咐小莫,“你可要提提工兵营的人,看看有没有夏国人流传下来的筑路秘笈。”
小莫答应,又回身往往后面的大队人马,好些文官都是满脸的不情愿。“王爷,你真要带他们都下去吗?”
“咱们是玩乐,不是玩命。”玉旈云道,“想下去打猎的,就一起下去,不想下去的,就这里安营扎寨,等着烹制猎物。”
听她这样说,好些人都舒了一口气。乘车而来的文官们当即表示要原地等待。而袁哲霏等子弟不论其本领如何,显然是丢不起这个人,都说要下去体验体验这种独特的乐趣。武将们则无所畏惧,有些还跃跃欲试。如此,有三十余人最终决定要陪同玉旈云一行去松针峡狩猎。
玉旈云眯眼瞧瞧了他们,道:“我这里有十多个亲兵,算是一支队伍。你们那边也分成两支队伍吧。且来比试比试,以两个时辰为限,看谁的猎物多,如何?”
众人岂敢有半个“不”字?贵胄子弟和武将们自然就分开两边来。待玉旈云率先催马前行,他们也都跟着,一齐从那三百年前开辟的山路上俯冲进入松针峡。
真的到了峡谷里,就完全没有方才远眺时水墨画一般的壮阔之感了。只见参天古松黑黢黢地朝人压过来。在道路上还能见到冬日正午的天光,稍一走进树林,就好像黄昏降临,再深入些,便如同黑夜。马蹄踏雪之声,惊鸟扑楞楞飞出树丛之声,夹杂着远处若有若无野兽的咆哮,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寒毛直竖。
“胜者有赏,败者受罚。”玉旈云道“咱们两个时辰之后见吧!”说时,自己先打马钻进了一条林间小路。小莫、乌昙和一种海盗自然紧紧跟上。而余下那两支队伍何敢与王爷争猎物,都各自朝旁的方向走去。瞬时,都消失在莽莽松林之中。
玉旈云约驰出了一里地才停下。吩咐海盗们好好拿出本领来,一定要做这场比试的优胜者。海盗们自然欣然领命,雀跃而去。留乌昙和小莫一左一右护卫着玉旈云身边。
“怎么?”玉旈云看看他们,“你们是担心我的功夫太差,连着山林中的区区野兽也对付不了么?还是担心我无所斩获,在众人面前丢脸?”
“这里树林茂密,除了有野兽,还有那么多拿着兵器的人。”小莫道,“他们当中也不晓得有没有心怀鬼胎的。还是小心为上。”
“就算有心怀鬼胎的,也不至于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玉旈云不屑,但也知道必定赶不走乌昙和小莫,况且谨慎些也没有坏处。因道:“算了,三人一起也有好处。叫郢城那些纨绔子弟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说着,一夹马腹,朝密林深处而去。
乌昙和小莫紧随其后。三人未走出多远,就看见有几头鹿在丛林里闪缩窥人。玉旈云登时玩心大起:“若是把这一窝都抓了,今日的比赛还能不让我胜出?”即悄无声息地下了马来,又指示乌昙和小莫从左右包抄,务必将这一群鹿一网打尽。
松针峡想是近年来人迹罕至,野兽并不知道猎人为何物,加上玉旈云等三人都小心翼翼,乌昙和小莫悄悄来到了鹿群的两侧,那些畜生竟还浑然不觉。玉旈云心知,若是将整群鹿射杀,凭他三人之力,可无法将猎物带回去,即示意乌昙和小莫上绳套抓活的。两人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惯的,这点小事岂止话下,三下五除二已将边缘的几只鹿套住。玉旈云自己也拴好了绳套,瞄准当中高大又俏丽的头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到背后阴风一闪。回身看时,只见一条黑影从天而降。继而听到乌昙的呼声:“快闪开!”喊声未落,已经扑到了自己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真搞笑,晋江要我确保已经取得封面图片的使用权……这图片根本不是我自己放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