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到班级的时候上课铃还未响起,班里同学已经到了一半。
她站在讲台上向下扫视了一圈,在看到垂着头羞答答地坐在后排眼睛不时瞟向一个方向的女孩时,她视线稍微顿了顿,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连忙转移视线,不用想也知道她在看哪里,只是前世自己瞎了狗眼,神经大条又缺心眼就没看出她的心思,硬是跟她做了十一年的好友,现在回到青春年少时期,她的心思竟一眼就看了透彻,原来她对他的情愫从这时候就萌芽了,她当年怎么就会没察觉呢?她后来一直粘着她做朋友也是为了他吧?
她在心里讥讽地笑了一下,都是自己蠢,只要是被自己接受了的人,从来不去防备,才会引狼入室。
想到这里,她心仍然揪住了似的疼。
她恨他,更恨她。
眼睛淡淡一扫,就看到第一组靠窗的位置还空着,拎着沉重的书包向那里走过去。这里的两张课桌都还空着,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去讲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她知道这条毛巾就是班里以后的抹布。
将桌子椅子也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遍之后,将书包塞进抽屉里。
正准备将抹布送到原来的位置里去,新进来的一位同学就朝她喊道:“喂,那谁,抹布我用下!”
孟醒闻声望去,就见到一个圆脸盘子,皮肤黝黑却很光洁的女孩撅着小嘴朝她叫,眼里有几分理所当然的跋扈,眼神还不时向某处害羞地飘着。
她仔细一想,终于想到这女孩是谁,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将抹布扔过去。
那女孩接到抹布也没说谢谢,就开始唧唧呱呱地跟自己前后的人说起话来,尚未变声的她嗓子像在敲锣钹,又尖又细,高亢的吓人,整个教室里都是她的说话声和笑声。
过了一会儿,就又听她叫道:“呶,抹布,谢谢你!”她话音刚落,抹布就已经砸到了孟醒的桌子上,烟尘飞扬。
孟醒连忙用手扇了扇,十分不悦地瞪着那女孩,就见她很开心地咯咯咯地笑着,声音清脆地说:“喂,我叫刘芸,你叫什么名字?”
“孟醒!”孟醒眉头微蹙,“这是班级的抹布,用完放回到讲台就行了,扔我这做什么?都是灰!”
“这是班级的抹布啊?我不知道呀,早知道就不谢你了,白谢了,班费我也交了,这抹布也有我的份!”她说完就没再看孟醒,坐回到座位上,又和前面的新同学咯咯咯地笑着说话,眼神不时地望着某个角落,而那个角落的座位基本上都已经被人坐满了,而别的地方还空着一大片。
孟醒将桌子上的灰重新擦了擦,淡淡地扫了刘芸一眼。
这刘芸没记错的话是班里的团支书,从小就被惯坏了,是个以自我为中心地球都是围着她转的一个小姑娘,在升到高二时,班里基本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再愿意搭理她了。
她将眼神投向后面坐着的那个害羞的女孩,除了她,她永远都是一副圣女的姿态出现在人前的。
见刘芸在那里聊得开心,把抹布扔给她当成理所当然的姿态,她冷笑一声,将抹布扔回到刘芸桌上,“刘芸,自己用过的自己送讲台去。”
刘芸一愣,像被人打了脸似的,黑黝黝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很气愤地将抹布扔了回来,尖叫道:“这抹布是你从讲台上拿下来的,凭什么让我送?”
刘芸皮肤随黑,脸也圆,实际上却是个长的挺漂亮的小姑娘,绝对符合古代富态好生养的标准,宽额头,肉嘟嘟的脸,圆润的下巴,无关生的非常秀气,尤其一张嘴,长的棱角分明,唇角天然的上翘,好像时刻都在笑一般,笑的时候两只乌黑的眼睛呈月牙儿型,十分讨喜,只是这性子就实在不讨喜了,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她。
对于刘芸这种拎不清的人,孟醒只有用无语来形容,这种人只能晾着她像前世一样离得越远越好,只要你不把她当根葱,她就蹦q不起来了。
就在她打定主意以后离一些人远点的功夫,班里陆陆续续新进来几位同学,让刘芸那锣钹似的嗓子奇异地停止了片刻。
孟醒一愣,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一看,就见班级门口走进来一位极为年轻帅气的男孩,身高接近一米八的样子,往那一站就将门口的光都挡住了,恰好他目光也往孟醒这望来,看到她之后眼里迸发出一抹光亮,心头莫名地闪过极其熟悉的感觉来,他轻佻地走过去吹了声口哨:“哟!这个妹妹我仿佛前世见过!真是缘份呐!”
也不看班里其他人,长腿三两步一跨就来到了她旁边的位子上坐下,头伸过来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叫沈济洲,你叫我济洲或洲哥都行,美女怎么称呼?”
孟醒见他还是这德行,真是忍俊不禁,忍着笑说:“孟醒!”
“哟!阿醒!”他把书包往桌上一放,腾出手来就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你好你好你好,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桌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桌缘,我们这是百年修出来的缘份啊!”
孟醒看到他这么稚嫩的面庞一时间感慨万千,他说的没错,她和他确实是同桌,她是年级倒数第二名,他中考时却因为缺考两门没达到十四中的分数线,靠关系进来,送进十四中,可一个月之后,学校的第一次摸底考试他就考了全年级前十,这个成绩学校当然不会再让他待在十班,他却用明恋她这个同桌来当挡箭牌,拒绝去十班。
开始众人只当开玩笑,因为刚进高中时的孟醒实在很不起眼,长长的刘海和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每天除了校服就洗的发旧变形的t恤牛仔,成绩在全校倒数,谁都不会认为十四中的校草会真的喜欢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谁知道他这口号一喊就是十年,而在看到孟醒毕业后整个人仿佛丑小鸭转向白天鹅似的蜕变之后,才都惊觉沈济洲是认真的,只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真,是不是在喊这口号后自我催眠地爱上她都不得知,只是每每提到她和沈济洲时都唏嘘不已,不明白她为什么放着沈济洲这样富几代不要,偏偏选择除了长相之外样样都不如他的人。
孟醒当初拒绝他的理由也从来没变过,他太有钱了,他家大业大她配不起!她跟那个人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当然,开始时因为这个原因,到后来,两人相处久了,就真的爱上了,真的因为爱了。
“哟!小丫头片子年龄不大,看上去装的挺深沉啊!”
见她一直盯着他看不说话,他挑眉,摸着光滑的下巴,“阿醒姑娘不是对本少一见钟情了吧?难道我的魅力有增加了?”
孟醒噗嗤一声就笑了,“是是是,小女子对沈少一见钟情,谁让你沈少长的这么粉嫩诱人呢?”
沈济洲听前面时还略显惊讶地自得,再听到后面的‘粉嫩诱人’时,顿时炸毛了,“喂喂喂,小丫头片子不会用词别瞎用啊?本少这是英俊魁梧好不好?”他掳起衣袖,展示着胳膊上的肌肉:“你看你看,怎么样?怎~么样?瞧瞧这是什么?”
孟醒表情严肃地盯着那块鼓出来的坚实的肌肉看,还伸手戳了戳,硬的跟铁块似的,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里脊肉?”
沈济洲的脸黑了,“你有没有常识啊?这是里脊肉?这是肌肉,肌肉懂吗?”
孟醒一本正经地点头,“懂啊,鸡肉嘛,我最喜欢吃鸡肉炖蘑菇了,可香了。”
沈济洲盯着她看了半响,“算了,我跟你没共同话题,没见识。”默默转身,很淡定地拿出一本小说,闷头看,还没翻两页,又忍不住转过身强调,“我说小丫头片子,今天本少就帮你科普科普,什么叫肌肉,省的你下次闹笑话,文盲实在太可怕了!”他秀着自己身上精瘦的肌肉块,“看到了吗?肌肉!施瓦辛格一样的肌肉!月几肌,懂了吗?”他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快上捏,“你捏捏看,这里面暗藏的是爆发力!”
两人靠的很近,近的能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香气。
沈济洲抓着她的手突然就不动了,跟被点了穴似的,怔怔地盯着她看,心怦怦跳着,越跳越快,越跳越响。
他突然像触了电似的猛地甩开她的手,脸跟火烧似的,一下子红到了耳后根,那红晕还在向下蔓延。
孟醒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再看到他脸上的红晕时忍不住笑喷了,趴在桌上笑的特别欢乐,这都多久没见过这厚脸皮的家伙脸红了?
不对,是这家伙什么时候脸红过了?
见到她在笑,沈济洲整个人都快成红烧大虾了,恼羞成怒地转过头凶恶地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越是说到后面声音越低,目光又直了,呆呆地看着她忘了说话,脸涨的像红番茄,孟醒都怀疑他头发是不是都能烧着了,越发地笑着不可收拾,笑着笑着就停了下来,整个人都被一种名叫悲伤的东西淹没,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追了她十年,她一直只当他是朋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拒绝,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他,让他一直坚持,像个傻子。
就因为他的傻行为,让她负担不起,她感动,却只能更加严肃地拒绝和划清关系,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更不想伤害另一个她深爱的男人。
她就这么看着他,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她那样深爱的人啊,最后还是出轨了,还是跟她,三人十多年的交情啊,是谁不好,为什么是她呢?
她将脸整个埋进手心里,悲伤的抑制不住地无声哭着。
从知道那件事的那一刻,她就冷静的像个冷血动物一样看着他们,像平常一样工作,看文、写文、审文,和读者朋友们若无其事地聊天,调戏手下的作者朋友们,直到此时,遇到了他,她才终于忍不住将心底最脆弱的部分不知不觉地展现出来。
沈济洲顿时就慌了手脚,两只手在她身体周围无意识地摆动,又不敢碰她,慌乱地说:“哎哎哎,你怎么哭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别哭啊,我错了,都是我错了,你别哭了行不行?你想怎么样你说,是不是我的肌肉吓到你了?女孩子就弱,这样就吓到了!哎哎哎,我开玩笑的,你,你别哭啊!”
孟醒被他这样哄着,眼泪掉的更凶,像是一直以来压抑的委屈,找到了纾解的对象似的,一发不可收拾的奔涌而出。
她本是无声流泪,不注意她这边的人根本不知道她在哭,可沈济洲是个大嗓门,几句话一喊,全班都知道她哭了,全部朝他们看过来。孟醒知道这样不行,连忙朝他摆摆手,擦着眼泪抬起头来笑着说:“我早上可能是没吃早饭,胃突然疼起来,疼的狠了,不关你的事。”
“胃疼啊?你早说啊!等着!”他话音一落,根本不等她回答,长腿几步就迈了出去,飞快地向外跑去,没一会儿就碰来一杯热奶茶和一袋小笼包,塞到她手里,笑容依然那么灿烂,干净的像夏日的天空一样,没有一丝阴霾。
“以后你的早餐哥包了!”他豪气地拍拍胸膛,孟醒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义薄云天这个词。
她知道他家庭不一般,虽说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家业却是由他继承的,就他这样的性格,如何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里混呢?他干净的就像一潭清泉,一眼就能望到底。
她喝了一口奶茶,忍不住笑了,据她所知,直到她被人沉江,她都没见他继承过家业,一直背着行囊开着车全世界的旅行,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拍下很多照片传给她,还给她寄来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小吃和特产,虽然她一直拒绝,却架不住他十年如一日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