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天黑得晚,亮得也晚,旅游大巴开在昆明街上时,天还是漆漆黑的。
直到车子开过滇池,天空才泛起了白,童希贝靠在阿岳肩头,望着被高楼大厦藏住的地平线上,那慢慢升起的太阳。随着车子的行驶,那抹红色忽隐忽现,童希贝轻声说:“阿岳,天亮了。”
“恩。”阿岳点点头,伸手摸摸她的脸,问,“不哭了?”语调里还带着一丝戏谑。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童希贝的脸一下子红了,撅起嘴“恩”了一声。
阿岳缓缓地说:“出来玩要开心,迟到是咱们不好,人家生气也是正常的,你别和他们吵架。大家天南海北地过来玩,同团五天也是缘分,到时还要同桌吃饭,一起逛景点,闹僵了不好。”
“我知道。”童希贝点点头,明白他说得对。
导游正在车子前方对大家讲述滇池的故事,还有治理滇池的困难局面,童希贝一边听,一边看着窗外,问阿岳,“滇池真的很臭吗?”
“恩,走近了会有一股腥味。”阿岳回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滇池很大,看着应该还挺壮观的。每年冬天,翠湖和滇池海埂公园会有许多西伯利亚的红嘴鸥来过冬,成千上万,我还记得那景象,很好看。”
“是吗?可惜这里一只也看不到。”隔着车窗,童希贝闻不到味道,但是能看到一片宽阔的水域,远处有群山环绕,朝阳映照下,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
“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肯定很美。”童希贝抱着阿岳的手臂,把看到的景色一一讲述给他听,她讲得很细,声音又软又轻,阿岳听得很认真,渐渐地,他就笑了起来。
云南风和日丽,天朗云清,风景、民俗与东南沿海城市完全不同,童希贝看着窗外美景,早把早晨的不愉快忘得精光,同车游客的心情也都很好,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中午12点半到达旅途的第一站――大理。
游客们在大理古城外的一个小饭店用午餐,团队餐自然是不敢恭维的,但童希贝还是吃得很香,她悉心地为阿岳夹菜盛饭,同桌除了他们公司的六个人,还有一个宁波来的三口之家,爸爸妈妈很年轻,小朋友只有四、五岁,阿岳戴着墨镜吃饭,盲态不经意地就表现了出来,小朋友就一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他看。
童希贝对上小朋友的视线,对他友好地笑,小朋友往妈妈身边缩了一下,眼神有些怯。
童希贝悄悄对阿岳说:“有个小男孩一直在看你呢。”
“是么?”阿岳笑了一下。
小男孩吃饱后就四处奔跑着玩闹起来,在别桌客人边转了几圈后,他扭扭捏捏地跑到了阿岳身边,最后干脆站在他边上,歪着头好奇地看他。
“粽子!回来。”男孩妈妈急坏了,正要绕过桌子来抓他,阿岳已经向着他转过了身,笑着问:“粽子,你为什么叫粽子呀?”
“因为我叫宗杰。”粽子挠挠头,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为什么你要戴着眼镜吃饭?”
阿岳笑着说:“因为叔叔的眼睛生病了,看不见东西。”
粽子还没搞明白,已经被妈妈抱了回去,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小孩子不懂事。”
“没关系。”阿岳淡淡地笑着,面上并不见异常。
吃饱肚子,大家进了大理古城分散游玩,太阳很大,童希贝嫌热,把短大衣丢在了车上,拉着阿岳就逛起来。
大理古城城门朝南,进了城就是一条通往北门的主干道,城内有桥有水,有花有树,两边店铺林立,一派繁华,一眼望去摩肩接踵的都是观光客。
童希贝兴奋不已,一路上除了对阿岳说街边景物,就是不停地买东西吃。
炸乳扇、烧饵块、雕梅……吃得惯的吃不惯的,看见过的没看见过的,童希贝见着一样吃一样,还非要阿岳一起吃,阿岳也不拒绝,与她一人拿着一串炸乳扇,一边走一边慢慢啃。
春节是旅游旺季,阿岳能感受到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扰扰的声音,他牢牢地握着童希贝的手,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觉得这样逛逛走走,吃吃聊聊,别有一番滋味。
童希贝拉着阿岳在一家小店看耳环,银制的耳坠子其实很普通,但是童希贝挺喜欢。她在两对耳坠子里选择不定,不停地拿着在耳边照着镜子比,阿岳等在边上,也不说话。
童希贝瞅瞅阿岳,叹了口气:“不知道选哪对好哎。”
阿岳笑:“那就都买下来。”
“不要,只买一对才好玩,就要选最喜欢的那一对。”童希贝拎起两只耳坠子左看右看,还是打不定主意。
阿岳说:“给我看看。”
“呃?”童希贝愣了一下,把两只耳坠交到阿岳手上,他细细地摸过,耳坠子都是叮叮当当的少数民族风格,一会儿以后,他拿起那只圆环状的耳坠问童希贝:“这是什么颜色的坠子?”
“湖蓝色。”
“那就买这个,这个好看。”
“真的?”童希贝拿过耳坠往耳朵上一比,不知怎么的,越看越觉得阿岳选的这一对要好看许多。
“老板,我要这对!”童希贝刚要掏钱,阿岳已经把钱拿了出来。
“我来。”
“不用啦。”童希贝按着他的手。
阿岳说:“当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农历新年。”
童希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想着这样推来推去也没意思,就同意了,老板把钱找给阿岳,童希贝笑着说:“那谢谢啦。”
“你喜欢就好。”阿岳想了想,说,“戴起来吧,拍照好看。”
童希贝抿嘴一笑,就把耳坠子戴上了,感觉到耳朵上有东西晃来晃去,她心情大好,拉起阿岳的手就走出了店铺。
一会儿以后,童希贝遇见了小林和娟娟,娟娟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租白族服装穿着拍照,童希贝欣然同意,她很臭美,为了显得身材苗条,把毛衣也脱了,阿岳接过她的衣服,问:“会不会冷?”
“不会,外面太阳好大,我穿着保暖内衣呢。”
童希贝和娟娟一起换上了白族服饰,白上衣,白裤子,大红色的坎肩,头饰上缀着各种颜色的花,长长的白色穗子搭在左肩上,一直垂到大腿。
换好衣服的童希贝与娟娟哈哈大笑,小林拿着相机喊她们去拍照,童希贝回头看阿岳,他一直站在一边,肩上背着她的双肩包,臂上挽着她的毛衣,手上拎着她买的一大袋雕梅和几瓶梅子酒。
童希贝拉他的手:“一起去拍照。”
“不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吧,你多拍一点。”阿岳微微笑着,他站在服装租赁店外的小河边,童希贝想了想,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就说:“那你别走开,我很快就回来。”
“好。”
童希贝跟着小林、娟娟走去街上拍照,在亭子中、大水车边、小河的石栏杆旁、红艳艳的茶花丛中拍了一张又一张,十分钟后,童希贝开始担心阿岳,正想回去,就见街上两个人一路小跑着过来,嘴里喊着:“粽子!粽子!宗杰!”
童希贝、小林、娟娟连忙迎了上去,原来是粽子的爸爸妈妈在店里买东西,一个不注意,粽子就不见了。
大家都很着急,毕竟是一个团队的,走丢的还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几个人立刻分头找起来。
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分钟,童希贝穿着那身白族服饰在大理古城里四处跑,跑远了她才记起,她的手机在阿岳那里。
阿岳!童希贝一拍脑袋,为了找粽子,她把阿岳给忘了。
童希贝想回去找阿岳,又觉得找粽子更要紧,一下子就有些犹豫,这时,娟娟向她跑来,她大声喊:“童姐!小林找到粽子啦!”
童希贝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她也来不及问粽子到底去了哪里,只是快速地往服装租赁店跑去。
古城里的街道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童希贝跑到时,距离她离开,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
“阿岳!”
她气喘吁吁地跑回他身边,发现男人一步都没有动,只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脸上表情由紧张变得轻松,又由轻松渐渐地变得有些沉。
“对不起,回来晚了。”
童希贝怕阿岳会生气,因为他看起来真的挺郁闷,没想到,阿岳只是把手里的毛衣递给她:“快穿上吧,太阳再大,现在也是冬天。”
童希贝接过毛衣,心里通通直跳,阿岳的话令她觉得温暖,她拉起他的手,一起往店里走:“刚才,我是帮粽子妈妈去找粽子了,他跑丢了。”
阿岳一愣,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估计正在挨打呢。”
童希贝换好衣服,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带着阿岳去了城门外的集合点。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都没能好好逛逛。”童希贝很不好意思,她还记得自己答应过阿岳的话,和他一起出来,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可是,她又食言了。
“没事,下次你再跑开时,记得把手机带上。”阿岳笑,“找得到你,我就不用担心了。”
“喂,你确定你是在担心我,而不是在害怕吗?”童希贝臭他。
“害怕?”阿岳摇着头笑起来,“再没有什么事,会让我害怕了。”
童希贝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看着阿岳的表情,她耸耸肩,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团友们陆陆续续地赶到了集合地,朱领队清点了人数,却不见导游,他给导游打电话,才得知他们的旅游大巴在排队加油,队伍很长很长,要请大家再等会儿。
等待是无聊的,童希贝逗了会粽子,听小林说,找到粽子时,他正站在烤喜洲粑粑的摊位边流口水,一点儿也没为找不到爸爸妈妈而焦急。
阿岳听了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对童希贝说:“这小孩像你,贪吃。”
童希贝瞪眼:“胡说!我哪儿贪吃啦!”
说了不过五分钟,童希贝就站不住了,拉着阿岳逛了会边上的水果摊,买了几个大桔子,几个杨桃,然后又凑到一个卖豆腐花的摊贩前,买了一碗香喷喷的豆腐花吃。
阿岳摇头:“说你贪吃还不承认,你中饭没吃饱?怎么一直都在吃东西。”
童希贝稀里哗啦地边吃边说:“吃饱了,还吃了两碗饭呢,不过看着这些东西就特别想吃。”
“你就不怕吃坏肚子?刚来云南,很容易水土不服的。”
“不会,我健康得很,我经常夜跑的,还去健身房跳操,你不是知道么。”
说着,童希贝舀起一勺豆腐花送到阿岳嘴边,“张嘴,尝尝云南的豆腐脑。”
阿岳乖乖地吃进嘴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不分彼此,你喝过的杯子,我吃过的勺子,两个人都不会介意,似乎这样吃东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就好像他们一直牵着的手,温暖,紧密,童希贝觉得非常心安理得。
以前与杜翔出来玩,都不会如此频繁地牵手,与几个相亲男的约会更是连手指都没碰过,可是与阿岳,童希贝会极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小手牵着大手,手指牢牢地纠缠着,只不过才两天时间,他们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童希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又等了十分钟,童希贝开始觉得冷。
之前她跑得满身汗,这会儿身子开始发凉,她没有穿外套,这时格外想要汲取阿岳掌心的温热,手自然也牵得紧了些。
她开始跺脚,原地小跳,阿岳很快就发现了异样,他脱下自己的冲锋衣递给童希贝:“穿上。”
“不用了,你会冷的。”
“不会,你穿上,刚才叫你不要脱外套,你非不听。”
“……”童希贝穿上他大大厚厚的冲锋衣,一下子就觉得好温暖,可是嘴里却在抱怨,“车子怎么还不来啊?”
“耐心一点,不要急。”阿岳说得不紧不慢,脸上也不见焦躁。
“你还真沉得住气。”童希贝睨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她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阿岳,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没刮胡子?”
“恩?”阿岳摸摸自己下巴上新冒出的小胡茬,点头,“我没带剃须刀。”
童希贝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带?”
“麻烦。”
“那你昨天干吗刮了?”
她想到他在自己生日那晚说的话,心里很紧张,又有些期待。
阿岳笑眯眯地说:“昨天刮是为了登机,我怕不刮胡子过不了安检。”
“……”
这下子,轮到童希贝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