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娟的脚步略停一停,转身看着说话的人,唇微一上扬就道:“三叔公好,恕我抱着孩子不好行礼。”三叔公今年已经六十有三,在这林家族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长辈,既然黄娟对他笑脸相迎,他也不好恶语相向,停下脚步道:“黄姑娘,虽说你们做不成夫妻,但总有那么几年的情分在,灵儿怎么说都是姓林,你抱了她走,我们林家的脸面当真就没了。”
黄娟唇边有一丝嘲讽笑容,怀中的灵儿睁开眼睛看了眼,见自己依旧在娘怀里,这才重又安心睡去。黄娟拍她一下才道:“三叔公,我知道你是林家的人,自当维护林家的脸面,可是三叔公,灵儿是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病的昏昏沉沉,他们竟不给她看病,难道要等她真的没了,我再寻上门来和他们打人命官司?三叔公,若那对夫妻不讲说对灵儿好,只要能病了能请医,饿了能给吃的,平日里教导着她些,我也不会寻上门来。”
说着黄娟眼里已有泪流出,瞧着三叔公道:“当日和离时候,我要把灵儿带走,是三叔公你在我面前拍了胸口,说灵儿是你们林家血脉,留在这里怎会受委屈,我这才把女儿留下,可是这才几个月,从我和他和离也没四个月,灵儿瘦成这样不说,还病了没人请医无人服侍,当日我走的时候,可是留下了奶娘和三个丫鬟,可是现在身边就有这么个小的,那些全都不见。三叔公,你难道还要指责我吗?”
三叔公抬眼瞧了瞧被黄娟抱在怀里的灵儿,心里暗骂林世安做的不地道,此时林世安已经走上前对三叔公委屈地道:“三叔公您别听她一面之词,灵儿是我女儿难道我不心疼,只是她病了也没人回我我这才不知道。你们,赶紧地给我去请医生去。”
黄娟冷笑一声:“林世安,你是死了还是病了?不知道?难道女儿每日不来你面前晨昏定省?难道女儿不叫你声爹,此时全都怪到下人身上,林世安,你娶的新奶奶可真是会管家。”
赵氏躲在门后听的胆战心惊,虽说她已把林世安全捏在手心,可也晓得林家族里这几位是不大好相与的,当日林世安要把自己接进门的时候这几位就有些不欢喜,若不是林世安执意如此,他们毕竟不是林世安的父母,只怕自己现在还在外头住着。
想到这里赵氏不由手紧紧握成拳,怎么能因自己又有了身孕就当在林家已站稳了脚跟,把灵儿身边的人都赶了个干净,连她病了都只当做不知?三叔公见林世安还在那为赵氏分辨,哼了一声就道:“谁让你不正经另娶一房,反接了赵氏进来?我和你两个叔叔都不答应,只是我们毕竟不是你的父母也做不了你的主,这时你瞧瞧,人才进来几个月,家里就闹的乌烟瘴气。”
赵氏听到此处晓得再站不好躲,只得掩着脸出来,见她那样娇娇弱弱走出来,三叔公的胡子一翘眉头皱的更紧,娶媳妇哪是个娶来画上看的,要的是能管家理事,这娇滴滴的模样,一看就是只会吃不会做的。
这样想着三叔公又看向黄娟,见虽在烈日之下,黄娟还是腰板挺的笔直,唇微微抿住。当日这门媳妇是林世安的娘临终前不久特意求来的,不为的就是林世安早年丧父被养的娇了些,怕他守不住这家业,特意娶一房能干的媳妇回来为他管家?
三叔公叹了口气,自己那个已过世的侄媳妇眼神的确好,黄娟嫁过来这几年,又多添了三四百亩地,家里的下人都多了几房,虽说凶悍了些,可是这男人不抵用,女人不凶悍些怎么养家?
也不知道这侄孙是被什么蒙住了眼,竟被赵氏这样的娇弱女子所迷,这样女子顶多只能多个妾哪能做这一家的主母?赵氏被三叔公的眼看的心里一惊,手握的更紧,当日不就是不愿为妾才哄着林世安把自己养在外面,再吹了些风到黄娟耳里,趁黄娟带人上门来打时候趁机弄掉自己肚里的孩子才让林世安下了休妻的决心。
虽则最后并不是黄娟被休而是变成和离,还拿走了林家的二百亩地,可是剩下的家业也够自己丰衣足食,筹划了那么多终于如愿以偿,哪能害怕别人的眼?
赵氏想到此处已经滴了几滴泪,委委屈屈地道:“三叔公明鉴,并不是侄孙媳妇管教不好下人,只是侄孙媳妇前几日有了身子,原先小产过相公不许侄孙媳妇下地,这才不知道大姑娘病着,怎么说我也大姑娘的继母,怎会故意不请医调治,姐姐你先消消气。”
后面那句向黄娟说的更是娇喘吁吁,惹的林世安心中一片怜爱,更觉赵氏楚楚可怜,黄娟面目可憎。林世安心中上前拉住赵氏:“你无需对她说好话,这事就算我的错。”黄娟勾唇一笑迈开步子:“你们慢慢地去讲是谁的错,我没什么空和你们在这拢却帕槎タ床 !
说着黄娟招呼春儿一声就继续前行,三叔公急忙道:“侄女,三叔公好话说了一箩筐,你就把重孙女放下吧。”黄娟摸一下灵儿的脸就道:“放下?等他们磨磨蹭蹭什么时候才能请来医抓了药?我也不劳他们的药钱,我自己带灵儿去瞧还更快些。”
三叔公额头有汗出来了:“侄女、侄女,这总是我林家的孩子,总不能在你们黄家长住。”黄娟冷笑一声:“那是你们林家的脸面,你们自己慢慢商量。”说着黄娟往柳树下走去,那树下还栓着一头驴,黄娟让春儿把驴绳解开,自己就跨上驴带着春儿走了。
赵氏虽心里巴不得灵儿就这样被黄娟带走,以后再不回来才好,可也晓得真要这样做了自己在这林家更是日子难过,哭哭啼啼地道:“三叔公,并不是侄孙媳妇……”
不等赵氏把这句话说完三叔公已经摔了袖子:“谁对谁错你们心里有数,灵儿怎么说你们也要接回来,若不接回来,你也别叫我叔公。”林世安见三叔公话说的这么决绝,忙道:“三叔公,全是那泼妇上门来找茬。”
三叔公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人都说经一事长一智,你到现在都这么傻?不是你对你女儿不闻不问,让她身边没服侍的人,病了也没人请医,黄家的怎么上门来闹?你自己做事不地道,给人落了把柄,这时还只会怪别人,真是。”
三叔公还打算训下去,见林世安低头不说话,三叔公鼻子里面哼了一声:“罢了,你还是和你媳妇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才能把灵儿从黄家接回来,不然我林家的脸面就这样被你们丢尽了。”说完三叔公手往后一背就气冲冲走了。
见林世安那样焉头搭脑,赵氏眼珠一转就唉哟叫出来,这一叫让林世安慌了神,上前扶住她:“你怎样了,是不是又不好受?”赵氏怏怏地靠在林世安身上:“爷,我也没什么,只是我想着,姐姐怎么知道大姑娘病了,想来定有人乱嚼舌头。”
林世安已经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这些人里面大都是那泼妇用过的,你瞧瞧今儿泼妇一来,他们一个个都不敢上前,等过些日子定要全都换掉。”赵氏盼的就是这句,等人全换掉了,那灵儿就算被接回来,还不就是自己的下饭菜,那时候任自己揉圆搓扁。黄娟,你再能干难道还能继续管你的女儿?难道不晓得鞭长莫及这话?
此时黄娟已带着灵儿来到医馆请医生给灵儿瞧病,医生号过脉又瞧过灵儿的神色,问过春儿灵儿病了几日,知道之后连声抱怨怎么都这时候了才带孩子来瞧病,这怎么当娘的?春儿想为黄娟分辨几句,黄娟止住春儿,只问医生灵儿这病能不能好?
医生久在这里坐堂,抱怨完了摸着胡子道:“幸好还能送过来,再晚那么一天就算华佗再世扁鹊重生都救不回来。”说着就拿出药丸交给药童用水化开先给灵儿灌下去,然后再写了药方该怎么煨怎么照顾。
黄娟眼眨都不眨地听着,见黄娟这样医生这才语气好了些,抓完药付了钱黄娟依旧抱着灵儿走出。刚走出屋子春儿就道:“奶奶,您怎么不说实话,明明是那个姓赵的……”黄娟低头看了眼女儿,虽然心里十分心疼女儿,却也晓得女儿终究姓林,跟着自己不是长久之计,还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能护住女儿平安长大。
听到春儿这样说,黄娟咬一下牙:“我现在只怪当日怜惜那贱|人,给我惹出这么大的祸来,我倒罢了,我灵儿要怎样才能保全?”
前面传来咳嗽声,想是说话声音有些大被人听到,黄娟抬头望去,见门口来了个着素服的秀才,脸上还有些不赞同的神色,黄娟瞟他一眼就带着春儿径自走了。
那秀才的眉头皱紧,这谁家女人抛头露面不说,话也说得不好听,世间粗俗女子大抵如此,可恼自己的贤良爱妻竟不得长命,真是可叹。秀才还在叹息,药童已经打招呼:“汪秀才,我家先生已经把药丸备好,就等您来拿。”
汪枝应了一声,把方才念头抛往脑后,进去寻人取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