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双月湖。”

约定时间还未到, 吴骇就已经来到了双月湖附近。

此湖不大, 一眼就能看到头，湖水边上都是土地，数里开外才是森林或建筑。

乍看之下，四下平静，水面波光粼粼, 就像地面上的一粒明珠。

双月湖虽然听起来挺美，实则是一方险地，吴骇查过之后才知道。

这里没有月亮, 月是阴阳中“阴”的一部分，“双”意指成双成对，属于阴气汇聚之地, 湖面雾气氤氲如陷阱, 湖心常年结冰，冰上立着一座冰雕般的白色亭子，只有白天才会在雾气中显现。

穆如锋单方面给他的约定地点就是那一方忘川亭。

吴骇赶到附近时, 湖外已经有穆家的人在巡视。

“看来, 穆如锋已经到了。”

“他派出的人并不多, 生死境圣人就一位。”吴骇察觉不出问题, 除了多了一些穆家的人，今夜的双月湖, 在他看来，和昨晚没什么差别。

好在他身上有幻光紫电，神藤, 踞天犼魂体，还有个深不可测的谢宇策。

吴骇发现不了，不代表其他所有都发现不了。

“很不一样，”神藤说，“这里布有阵法，阵法没被激发，我暂时不知道威力，但从他派出的人数量，再加上这里的地形，让我想到了好几种古老的阵法。”

现如今的阵法都是从古阵中简化或演化而来。

“其中最有可能的一种，由至少一位生死境圣人和十位化形境大宗师主持，在阵法的加持下，利用此地独特地形，主持阵法之人的战力都能提升一个境界，而那位唯一的生死境圣人在阵法的任何地方都能发挥出轮回境的威力。”

“他派的人远远超过这个数，但除了他以外的生死境圣人只有一位，其余的人正好是十的倍数，有多少倍就有几劫，。很可能是这个阵法演变而来。阵法本身级别不高但也不低，要困住不懂阵法的你，绰绰有余。”

吴骇知道其中厉害，吓得够呛。

怕什么来什么，穆如锋够狠。一个生死境圣人长老，加上穆如锋，就有两位圣人，其他化形境大宗师再多，吴骇也没放在眼里。但如果真像藤蔓说的，那就可怕了。

“进去以后如果要出来，有破解之法吗？”吴骇问。

“有。”神藤说，“只要懂原理。”

“阵法为圆，可分层，每一层最多有十一个人。简单来说，以忘川亭为中心，划分十二个方位。十一个方向有人镇守，却还有一个空缺。阵法是变动的，但生门始终存在。”

吴骇对阵法一窍不通，但他听明白了，藤蔓居然能把艰涩的阵法讲得浅显易懂，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神藤说：“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这阵法一旦开启，必会被困，虽然可怕，但还是有一线生机就行了。”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藤蔓不愧是可以让血神树本体出言挽留的，见识真不少。

“别说的好像我会帮你，我顶多指路，过程靠你自己。如果中途死了，那只能是你自己无能。”

“没问题。”它这么说，吴骇也没办法，不进是不行的。只要藤蔓肯指路，剩下的，吴骇可以自己应付。

藤蔓的认主魂印依旧微弱，和它自身实力完全不能比，藤蔓离开古尊墓地的目的不明，行为处事全凭喜好和心情，高兴了或许帮上一帮，不高兴，管吴骇去死。

到目前为止，藤蔓依旧对他有所保留，或者说吴骇对它一无所知。

好奇是肯定的，现实是残酷的。

现在的他，还达不到藤蔓认主的级别，实力也远不足以保住这根神秘莫测的藤蔓。

“你来了，穆如锋少爷在湖心等你多时了。”

吴骇刚一现身，那位生死境圣人长老就发觉了，主动迎上来，温和地给吴骇指路，就好像他是穆如锋的好友：“少爷单独约你见面，但老爷夫人不放心，所以安排我带人在此等候。”

“这还是少爷头一次会见朋友，你们聊，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免得少爷不高兴。”

这让吴骇心里咯噔了下，这是什么情况，谁不知道穆如锋没有朋友，难道阵法本身和穆如锋没关系？

还是神藤弄错了，并没有阵法？

吴骇一路飞进双月湖，很平静，阵法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越靠近湖心冰面，薄雾将歇，寒气越来越浓，但以吴骇现在的体质，只是感觉略凉而已。

忘川亭。

再次见到穆如锋，见他一身水纹白袍，在波光与氤氲水雾印衬下，别有一番美感。

不得不说，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此人都没得挑剔。

“我本想早点来等你，没想到你比我还早。”吴骇随意地跟他打招呼，张口就来，“早知道你会提前，我应该白天就守在这儿的。”

“不必。”现在来正好。

穆如锋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语气，转身道：“没想到你真敢来，而且是一个人。”

“穆少爷半夜找我幽会，就算是刀山，我也会来。”吴骇说，“我常年一个人，身边恰好缺一个人，穆少爷可有兴趣弥补空缺。”

“少油嘴滑舌，金不焕，”穆如锋沉声说，“看在你有这份勇气的份上，我可以认你这个朋友，但要我跟你这种人谈情，除非你愿意把古尊墓地所获的一半给我。”

龙源界在这方面比较自由，血脉纯度高，同一级别的异种血统不相合的情况很普遍，不同性别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能繁衍子嗣，若非联姻，自由恋爱不论性别。

吴骇说：“我这种人怎么了，我这种人不好吗？”

“你在转移话题，重点是后一句，你把古尊墓地所获的一半给我，包括古尊传承，也与我分享。”穆如锋直说。

“行，”吴骇挑眉，“送去穆府，当聘礼。”

穆如锋脸色都青了，不跟他打马虎眼：“是现在，直接给我。”

吴骇说：“是聘礼，我愿意。”

穆如锋沉下脸来，一字一顿地说：“金不焕！”

“叫我吴骇。”

吴骇哭笑不得：“你不会真以为我跟金不焕是同一个人吧。”

“我是纯血人族，境界跟你差不多，实力估计不比你低。金不焕，金蟾蜥蜴血脉，七星大宗师，应该还活在某个地方，我不在的这两个月，他还很活跃，估计正想尽办法给我制造麻烦。”

有踞天犼兽魂在，吴骇就算装生死境圣人巅峰，也有人信。

穆如锋愣住了，他不是没怀疑过。古尊墓地的两个多月，金不焕还在别的城里活动，在他们进古尊墓地以后，有人送信给三大家族，说进去的是吴骇……

“你跟金不焕是什么关系？”也是盗门的人？

“手下败将而已。”

吴骇轻描淡写地说：“青叶钥匙就是从他那儿得来的，算计我反倒赔了个底朝天，我学了他几招盗术和变脸技巧，只能糊弄一下你们。”

学的？这才多久，穆如锋皱眉，最开始找上他们三个的是金不焕本人，之后吴骇跟他们进去，这中间才几个月时间，盗术入门，易容本领能瞒过他们，可见此人的悟性非同一般。

“当时我们从蜃叶林出来，碰到阴無宗的聂印双煞，被铁斧圣人贺沽救下，贺前辈就说我的脸是假的，还记得吧。”

穆如锋当然记得：“残影步。”

吴骇点头：“对。”

穆如锋心情复杂，如果不是金不焕，如果一开始进古尊墓地的人就是吴骇，那个在传承石碑大宗师级别考验下战胜一流血脉巅峰大宗师，被视为圣人以下无敌层次的吴骇。

逆天的九流血脉，本该进阶困难，可这一转眼他就踏入生死境，修为深不可测，悟性超凡，可以是说奇迹般的人物。

“残影步，”穆如锋说，“你再施展一次。”

吴骇脚步一闪，留下一串残影：“几次都行。”

“你怎么学的。”穆如锋记性不错，当时吴骇似乎说的是他认识萧王朝的人，结果转眼就不见踪影，不是不见踪影，而是盯上古尊传承，亲自上场了……

“这就对我感兴趣了，”吴骇暧昧道，“我的秘密可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的。不过，只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但凡你问，我都会回答。”其实并没有给出答案。

但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穆如锋正眼看这个人，堪称奇迹的纯血人族，身上的秘密怎么可能不多。

在古尊墓地的收获很可能不小，他一下子提出要一半，这人居然没生气，穆如锋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提要求，而吴骇的说法其实并不过分。

“还生我的气？”吴骇抬手，手指上勾着一个装阵石的空间口袋，直接打断他的话头，“这是我学盗术以来第一次偷到手的东西，就是你的空间袋，要我还给你吗。”

穆如锋莫名红了耳根，脸还是白的。

穆如锋以商量的语气询问：“如果跟你在一起，你真的愿意把古尊传承交给我。”

吴骇还没意识到对方语气的变化，于是正色道：“我愿意把我的一切和我的另一半分享。”

穆如锋静静地和吴骇对视，吴骇也看着他，面带笑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穆如锋绷紧了脸，指着吴骇右手说：“那好，来日方长，你把手上这个给我。”

贵重的宝物都放在空间法器里，像这种戴在手腕上的，级别高不到哪儿去。穆如锋自认为已经很退步了。从头到尾，吴骇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拿出来，穆如锋不傻，嘴上说得再好听都是虚的。

“只是个低级饰品而已。”吴骇笑容不变。

吴骇右手手腕上露出一截墨环，墨环上有一粒粒的红芽，就像血玉，没有生命波动，咋看之下很普通，但这恰好是他最珍贵的底牌之一，相比而言，古尊传承不算什么。

“这个送给你，跟我的是一对。”吴骇拿出一条手链，银色为底，紫色碎宝石镶嵌其上，级别不高，戴上后就有一阵清香，能清新空气，提神醒脑，便于悟道。

这是绿宝石戒指里堆积的特殊宝物中的一件，和吴骇手上藤蔓只是相似，在外面想买有难度，但珍贵程度一般。

“行，”穆如锋面不改色地接过手串，说，“今晚你跟我回穆家，改日陪我去易宝堂走一趟，如果确认你没说谎，回头把你的‘聘礼’交一交，我可以答应你。”

不怕敌人下杀手，就怕敌人脸皮厚。

真去了穆家，哪会有活路！

吴骇脸皮抽了抽，比脸皮，他从不输给任何人：“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那你说句你喜欢我，我就跟你走。”

“你别误会了。”穆如锋自认为说这话并不是对吴骇有了别的感觉，而是目前的状况轮不到他挑三拣四。

他娘正千方百计给他和城主府千金牵红线。

另一个又百般追求……

两个都没兴趣，至少吴骇能让他稍稍欣赏，而吴骇拥有的宝物和潜在的战力，值得他冒险反抗一次。

所以，他看重的只是吴骇手里的古尊传承，并不是吴骇本人，但对于吴骇来说，自己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本以为吴骇会很高兴。

“和石家的恩怨，主要是你引起的，我不跟你在一起，你不会乐意给我，而我若拿不到传承，也就没必要替你隐瞒，完全可以把你抛出去，转移石家的注意，以此保全穆家。”穆如锋说，“从某方面来说，你我联手利大于弊，你觉得呢，所以，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信我！”吴骇脸色顿时就变了，目光也沉了下来。

穆如锋是清醒的，很清醒，也够理智，谢宇策说得对，他根本是在白费口舌。

混淆视听到此为止。原以为只要抛出一系列信息，对方很难从混乱无章的信息中推敲出他不得不留在雷明城的目的，以及他真正忌惮的是什么，而且有了独占传承的心思，应该就不会把他推给石家了……

“那你就这样做吧，随便你，”吴骇不想让谢宇策太得意，坚持将尬进行到底，对穆如锋说，“你大可以让我去转移石家注意力，你甚至还能更狠一点，要求我在雷明城多待几天，好为你牵制住你的敌人，更好地保全你们穆家。搞不好我都会配合你呢。”

这冰冷得仿佛受伤的声音把穆如锋拉回现实，就看到吴骇向后一退，从亭子里跳了出去。

穆如锋表情一变：“慢着！”

但是已经晚了，吴骇逃离的动作一下子牵动了所有。

“他想逃，果然有诈！”密切注视亭内动静的穆家长老即刻下令激发阵法。

接连不绝的踏水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无尽杀机瞬间弥漫整个湖面，雾霭涌动，无比浓郁，挡住视线，也无法感知。

恍惚间整个湖面仿佛遍布千军，最低都是生死境圣人的气息，杀气直指亭外水面之上的吴骇。

“你到现在还想杀我。”吴骇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我不是……”穆如锋知道阵法提前布置好了，一旦吴骇有所异动就会被激发，但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罕见地现出一丝慌乱，“你别轻举妄动，只要你同意去穆家，我就让阵法停下来。”

“不去。”吴骇只冷漠地回了两个字，转身头也不回地扎进雾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