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 天气连续放晴。

姜瓷参与了一项重量级钢琴大赛的调律工作，所以这一周都在出差。奖项揭晓那天傍晚，她接到鹿行雪的电话。

“妈妈不知道你出差，送了很多饺子过来。”鹿行雪话语间还夹杂着锅碗碰撞的声音。

姜瓷站在音乐厅外的台阶上问她：“你在做什么？下饺子？”

鹿行雪忍不住笑：“对啊。妈妈还调了料汁, 我本来不饿，可是闻着太香了, 就煮了几只。……你是明天回来？”

姜瓷：“明天下午的飞机。”

几个与姜瓷相熟的大赛评审从音乐厅出来, 碰见她，又极力邀请：“姜总监, 真不去晚宴？这些天你可是幕后大功臣啊。”

姜瓷转身, 拿开手机, 和他们打招呼：“这次实在不好意思，你们吃好。”

评审：“那下次有机会咱们再聚喽。”

姜瓷点头应诺, 等重新把听筒移到耳边, 只听鹿行雪问她：“不和他们一起吗？”

姜瓷：“温念过来谈项目，已经和她约好了。”

饺子在沸水里翻滚, 鹿行雪慢半拍才去熄火：“……说到小温总，妈妈说滑雪时间还没定, 宁阿姨那边一直没给她准信。”

姜瓷：“她们上次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鹿行雪：“不清楚，妈妈今天是这么和我讲。”

两人通话结束不久, 姜瓷就看见温念的车过来了。她顺着台阶往下走, 助手小陈从后面追上来：“姜总监，走了呀？”

姜瓷：“嗯，车来了。”

小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 笑几声，忽然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敲着车窗：“鹿总！我们姜总监累了好多天，你今晚要好好犒劳她噢！”

姜瓷：“……”

车窗降下来，温念冲小陈点点头：“你好。”

“……”小陈顿时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鹿总来着……嗨我这什么破脑子，姜总监，你说跟人约好了，我就以为是你太太来了……”

“没事。”姜瓷拉开车门坐进去，叮咛她：“去晚宴吧，别迟到了。”

小陈面红耳赤的：“我知道了，你们慢走。”

车轮转动，温念似笑非笑：“怎么，鹿总经常会去接你吗？”

她的表情一看就是在故意笑话人，姜瓷摇头叹气：“你够了啊，只是我助手性格比较大条。”

温念控着方向盘：“说吧，累了那么多天，鹿总又不在，需要我怎么犒劳你？”

“……还来？”姜瓷说着自己也笑了。

两人去温念提前订好的西餐厅，气氛和口味都很不错。吃完出来，她们顺着热闹的步行街慢慢散步。天气不冷，温念看时间也还早，问姜瓷：“有想去的地方吗？”

步行街外就是夜公园，这里走几步就能遇见叫卖夜光发箍的小商贩，有个商贩正向路过的情侣兜售：“帅哥，给你女朋友买一个发箍呗，戴着去公园拍照，又可爱又漂亮。”

他胳膊上挂满了各种样式的发箍，姜瓷无意间扫了一眼，很快，又扫一眼。

“也太傻了，我才不要。”女生抱着男朋友，嘻嘻哈哈的拒绝。

步行街尽头，公园里高高的摩天轮缀满彩灯，在夜色里格外醒目。姜瓷放慢脚步：“温念，坐摩天轮吗？”

温念仰头看着：“那就去啊。”

“两位美女，去坐摩天轮买对发箍呗，讲究个气氛。”那个商贩听见只言片语，主动凑过来，向她们展示胳膊上的发箍。

温念问姜瓷：“要不要？”

姜瓷无所谓道：“挑挑看。”

商贩：“美女喜欢什么款儿？这条街就属我这里款儿最多，米奇的米妮的，猫耳的兔耳的……”

姜瓷拿起一顶小皇冠，往温念脑袋上比划：“有气氛吗？”

商贩竖起大拇指：“那必须的。”

姜瓷笑起来，温念也眉目含笑，姜瓷把皇冠给她，又随手抽了个鹿角。鹿角还没戴好，商贩就用力一拍掌：“这个好！美女，特配你，啊呀，美得呀……便宜卖了，一个20，两个40，你们诚心要，给我35得了！”

夜公园里人头济济，摩天轮缓缓转动，地面离得越来越远。

红色的发光鹿角倒映在座舱玻璃上，姜瓷欣赏了一会儿底下夜景，转脸问坐在对面的温念：“我们以前是不是没有一起坐过摩天轮？”

温念摆弄着手上的皇冠发箍：“没有。”

姜瓷想起来鹿行雪说的事：“我妈约你妈妈一起去滑雪，你知道吗？”

温念过了几秒才回答：“知道，听她说了。”

姜瓷：“宁阿姨还没决定？”

温念：“我不在她身边，她胆子小，一会儿想去一会儿不敢去，拿不定主意。”

姜瓷：“那你鼓励鼓励她，s国那边鹿行雪已经安排好了，食宿出行都不用担心，再说有我妈妈在。”

摩天轮升到了最高点，往下是一望无际的灯火璀璨。

温念看得出姜瓷是真心实意想要她鼓励妈妈去s国游玩。

目光落在那个红彤彤的鹿角发箍上。

“好。”温念说。

第二天，g市机场，姜瓷等托运的行李传出来，一旁的小陈纠结昨天认错人的乌龙事件：“越想越尴尬，对不起啊姜总监，都怪我太冒失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一再道歉，姜瓷安慰小陈：“真的没事儿，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小陈还在自责：“姜总监，我让你丢脸了t t”

姜瓷：“没有。事情过去就别想了。”

姜瓷淡然的口吻令人信服，小陈这才勉勉强强停止了这个话题。

行李传送过来，小陈殷勤的把姜瓷的行李搬下传输带，又回头捞自己的：“对了姜总监，待会你怎么回去，鹿总来接吗？”

姜瓷：“……”

鹿行雪怎么可能会来？？？

姜瓷拍了拍小陈的肩，想说点什么，还是作罢：“走吧。”

小陈追着她的脚步，饶有兴致的：“在星辰音乐学院第一次见到鹿总，我真以为她是哪个明星来着，也太美太有气质了吧！后来公司里其他人说是forest总裁，我才想起来！网上各种八卦爆料，都说她人超nice的，又温柔，姜总监，你好幸福喔！上次那个热搜真的甜到我半夜ji……jian叫！！”

小陈宛若追星成功的少女，手背贴脸越说越激动，姜瓷被她的情绪感染，不知不觉翘起了唇弯。

两人拖着行李一前一后出来，小陈围着姜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忽然一愣，猛扯住姜瓷衣袖：“姜总监！是鹿总！鹿总在那里！嘤，我就知道鹿总一定会来接你的！”

姜瓷转眸，隔着人群一眼落在鹿行雪身上。

她太耀眼醒目，站得离接机口有段距离，黑发红唇，优雅而端庄。

鹿行雪笑吟吟挥手，遥遥走来。

小陈：“嘤，杀狗了。”

姜瓷：“……”

“欢迎回家。”鹿行雪望着姜瓷，姜瓷难掩内心惊喜，目光灼灼道：“你怎么有空来接机？”

鹿行雪：“外面变天了，怕会下雨。”

“噢。”姜瓷转身向鹿行雪介绍小陈：“这是小陈，我的助手。”

鹿行雪伸出手：“你好。”

小陈受宠若惊：“我好，我很好，鹿总您也好。”

鹿行雪失笑：“和我们一起走吧，你去哪里？我们送你。”

小陈不假思索道：“我不配！”

鹿行雪：“……”

小陈慌忙摇手：“我的意思是不用，那个，那个我有人来接的！……可能是有事耽搁了，我去个电话催催，您们不用管我，赶紧回去吧！”

小陈拖着行李走开几步，急急忙忙掏出手机。

她们说话的时候，姜瓷一直在忍笑，这时鹿行雪不确定的问她：“……那我们先走？”

姜瓷笑着颔首：“走吧。”

到家天色已经黑透了，有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不知道庄阿姨在做什么好吃的。屋子里温度湿度都令人惬意，姜瓷拉着行李穿过客厅，她经过怒放在高脚瓶里的鲜花，经过鱼缸里欢快吐着泡泡的游鱼……

灯光温暖，这是她的家呀。

姜瓷在楼梯上回头，鹿行雪刚好拐出厨房，她迎着姜瓷的视线，莞尔一笑：“你可以先洗个澡，晚餐还要过会儿才好。”

姜瓷心头萦绕一股陌生的暖流，令她感动又安心。

庄阿姨准备的晚餐特别丰盛，姜瓷有些吃撑了。晚餐后，她在客厅看电视消食，鹿行雪搬来笔记本，坐她旁边处理公司的事情。

姜瓷：“不会吵到你吗？”

鹿行雪盯着电脑屏幕：“不会哦。”

姜瓷悄悄把电视音量调低，片刻后又悄悄调高，鹿行雪没有反应，真的丝毫不够打扰的样子。

她在认真工作，也许是戴着眼镜的缘故，金属镜框淡化了她的温柔，眉目间隐隐流淌锋芒。呼吸很轻，红唇微抿，看上去有一丝丝严肃。

手机骤然响了，姜瓷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鹿行雪看到出神，匆忙移开视线。

鹿行雪拿起手机，是个陌生来电。一般人不会有她的私人号码，她想也不想就接通。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鹿行雪放开电脑，又听了半分钟，她说“好”，然后把电话挂断。

姜瓷认真研究电视，鹿行雪起身：“姜瓷，我有点事，现在出去一趟。”

姜瓷换了个台：“哦，好。”

车子在冬夜穿行，头顶乌云涌动。

十几分钟后，车灯照亮派出所蓝底白字的牌匾。鹿行雪下车走进去，派出所里灯火通明，斜倚着大楼外墙、因为寒冷而跺着脚的人听见高跟鞋落地声，抬头看见她。

“来的还挺快。”童甄妮挺身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