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
黑色的伛偻的树干, 风中满是黑色灰色的灰烬, 竹楼崩塌得一无所有, 繁茂的花海成了黑色的坟茔。
有尸体倒在地上, 或是被烧死的, 也有被熏死的,还保留着死前的狰狞。
卿微的脚步迟缓,她茫然地看着这里,以为自己是在某个旧日的梦中。
她想过无数次,将整个灵寨彻底毁掉,用天雷用地火用世间最锋锐的刀。
可她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做, 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公输全全默默走在她身边, 小妥帮她扶起了路上倒伏的焦木。
酥饼和米糕蹦蹦跳跳到了还冒着细烟的废墟深处, 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地出来了。
两条兔子比着似的蹦高, 引着他们两个往另一边走去。
水塘边上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枯瘦女人。
听见有人走近,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要不是有这个动作,卿微和公输全全都难以分辨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救命。”她的声音小到了极点。
公输全全要走上去看她,却被卿微拦了下来。
“小姐, 您怎么了?”
此刻的卿微看上去有些像是个迷路的驴友。
虽然不知道卿微要做什么,公输全全还是让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妥后退了两步, 别被这个女人看见。
近在眼前的手腕儿柔软白皙,女人看看那只手,再看看自己的手, 眼泪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了,寨子里着火了,我、我就跳进来了,你们救救我。”
卿微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果子给她。
“你先吃点东西吧,身上有受伤么?”
女人瘦骨嶙峋,跟那个被蓝嘉救了的女人很像,仿佛都是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
抓着水果,她看了半天,又努力去看公输全全和卿微。
“不对。”她把果子扔在了地上,“不对,你们怎么不害怕?”
卿微几乎是瞬间握住了她的手。
“你也不害怕。”
有备而来的人,见惯生死的人,自恃强大的人,和凶手,都不会害怕。
临近黄昏,山里起了雾,寨子外的一处山洞里,蓝嘉找来了一些干枯的藤蔓,想引火取暖,可还没等她抱着藤蔓走进山洞,英子瘸着脚冲了过来。
“不要!”
“怎么了?”
蓝嘉看着英子把自己怀里的东西打在地上,又扔了出去。
“不要,不要碰。”
英子趴在地上,又捡起一点枯枝,笑了起来。
“嘿嘿……烧起来。”
像个孩子似的,她举着那点枯枝转头看着蓝嘉,她是在献宝,不知为何,蓝嘉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冰塞满了。
……
孟雅言被景颂月抓走了,方来来也在去官亭路十八号的路上失踪了,天咏中枢所在的地下堡垒发生爆炸,路俏不见踪影,只剩下了陪她去的章宿。
整理着这些信息,林卓轻轻揉了揉脑袋。
学校里的那场异能者突发事件像是一个逗号,京城各地的异能者事件都少了很多,可这并不能让他们放松下来。
“官亭路十八号……”
他转了一下手中的钢笔。
那里只是一个仿古的别墅,特监局和危险事物特别调查小组的人已经将里面搜了足足三遍,用上了目前最先进的各种安检技术,却一无所获。
方来来是坐着地铁到了官亭路地铁站,走出地铁站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凭空消失了。
那个地方,里里外外他们也搜查了无数遍,整个沥青路面都翻了起来,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我们要不要告诉路俏?”林卓的一个同事说道。
到现在为止,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人们都以为路俏还在第二干部小区的那座楼里,包括特监局除了林卓以外的其他人。
林卓抬头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老上级。
“不,她是已经退役和退休的人……我们这一代人的问题,总要我们自己解决。”
过去几十年,我们习惯了没有救世主的日子,那就应该继续习惯下去。
听了老领导的话,林卓苦笑了一下。
可已经退役的救世主,还是救世主啊。
官亭路的车行道封路了,这条路上有好几个高端小区,来来往往的车也多是豪车,可再好的车都不能长翅膀飞过去,身价千万也只能改道去往别处。
与改道的车流相对,一辆有些破败的三轮跌跌撞撞地行驶在人行道上。
上面印着风通快递快递的logo,快递员穿着制服,戴着帽子,低着头。
咔嚓咔嚓。
小车后面的车厢里,扁长的箱子微微颤动,一个更大的箱子里安安静静的。
快递小车缓缓靠近了官亭路十八号,然后停在了那里,坐在上面的快递员和他要送的包裹都消失不见了。
空旷的仓库,亮着几盏灯。
纤长的手指捏起一块点心,景颂月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儿说:
“这是宫里的老方子,别看是枣泥点心,吃起来不酸也不腻,你尝尝?”
孟雅言看了一眼景颂月的身后,抬起手,将点心接了过来。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景颂月是极美的,笑起来就像古时候的诗人写的那样,“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在两个小时之前,这样美的景颂月在孟雅言的面前砍断了方来来的四肢。
现在方来来就被钉在墙上,像是一件血腥的雕像。
一个小时之前,景颂月给孟雅言看了一个小玩意儿,全息投影的小盒子里有个穿着古装的少年,景颂月说他叫天咏。
现在,那个小盒子里的芯片被烧成了灰烬。
半个小时之前,有人跑进来对景颂月说异能者们不想再继续了。
那个人被景颂月手中的一道蓝光扫过,就成了一具倒地的干尸。
到了此刻,孟雅言已经从惊恐惧怕中清醒过来,当她明白自己随时可能死去的时候,她好像活得更清楚了。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景颂月问孟雅言。
拿着点心的女孩儿摇头。
“是啊,太安静了。”
就在这时,她们旁边的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