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原在山道上接到苏答, 她浑身湿透,被雨打得眼睛都睁不开, 不知道淋了多久。
车座被她周身淌下的水迹弄湿,贺原毫不在意,吩咐司机把空调开到最高,拧着眉把外套脱给她披上。
苏答眼皮红肿,靠着车椅闭口不言,满脸都是疲惫。
虽然开了暖风, 但她还是打起颤。贺原怕她受凉,一到地下车库,立刻牵她下车, 苏答没有挣扎也全无反应。
到她公寓门口,他问:“记得密码吗?”
脸色冻得有些发白,苏答没有回答,反应滞顿地输入数字。
她这般模样,贺原哪里放心得下,让她找出衣服去浴室洗个热水澡,自己坐在沙发上等。
苏答进去没多久, 浴室里就传来“砰”的一声响。
贺原刚点了根烟, 飞速掐灭, 箭步冲到浴室门前。敲门无人响应, 他眉头皱起,用力将门撞开。
浴室里花洒还冲着热水,苏答一身湿透, 倒在地上。
贺原将她抱回卧室,顾不上自己也被花洒淋湿,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袍,马上打电话让徐霖叫来女医生。
苏答发起了烧,身体烫得吓人,整个人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一直在说胡话。
医生来检查过,开了一些药,贺原化开水喂她。她烧得不清醒,嘴张不开,贺原只得抱起她让她靠在怀里,一勺一勺地喂,足足半个小时,才喝完那一小碗。
喝完药,贺原在她床边守着。她睡得不太舒服,时不时惊颤,像是做了噩梦。
他原本坐在床沿,随之躺到被上,再后来,将她连人带被裹进怀里耐心地安抚,后半夜总算好了些。
贺原合衣抱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眼,渐渐睡进被子里,就这么凑合睡了一夜。
第二日醒转,苏答发了一身汗,烧退了一半。
睁开眼,入目是贺原的下颌线。
他早就醒了,单手抱着她,另一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看什么。察觉她醒来,低头对上她混沌又疲惫的眼睛,放下手机,“醒了?”
抬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感觉温度没那么高,他的表情便缓和了几分。
苏答怔怔的,贺原起身道:“你先洗漱,我给你拿吃的。”
他已经洗漱过,徐霖也来过一趟,粥都在煨着,就等她醒。
苏答缓缓从床上坐起,发现身上的衣服换了,只一身睡袍,内里真空,什么都没穿。
这里只有贺原,想来是他换的。
她对着安静的房间,好半天没动。
被窝里,空气中,属于她的味道中,混进了他的气息,纠缠不清。
前一晚的事情慢慢浮现,苏答想起前后经过,眉眼间闪过沉郁,再度消沉下来。
蒋诚铎受刺激,提起的陈年旧辛,偏偏和她两个至亲之人有关。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苏答不愿意去想,掀开被子下地,去浴室洗漱,顾不上是不是在病中,用冷水冲了把脸。
贺原端着早餐进来,让她坐在床上吃。苏答被他摁回被窝,靠坐在床头。
她想起昨晚在山路上哭,他赶来接她。
“你陪了我一晚上?”她声音略微沙哑地问。
贺原瞥她一眼,“嗯。快吃吧。”没多说什么,他将手里搅拌了一会的白粥推到她面前。
准备的食物都是清淡的,一点油腥辛辣都没有,彻彻底底的病号配置。
“你昨晚发烧,等会再吃一次药。”贺原担心她没有彻底好全。
苏答默默看了他几眼。他坐在床边,眉眼温和,全然看不出在外肃杀果决手腕冷戾的样子。
那双幽黑的眸子,清澈平静,看向她时再简单不过。
他问:“怎么了?”
她没说话,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
苏答没问衣服的事,反倒是他主动开口:“你的衣服是我换的,换下来的已经让人送去洗了。”
咀嚼动作停了一下,她哦了声。
他们曾经肌肤相亲,再亲近的时候也有过,可以说她从头到脚没有哪里他没看过。
于是便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
喝了半碗,苏答没胃口:“不喝了。”
贺原没勉强她。她坐在床头,看着他端起盘子,快到门口时,忽然叫他。
“贺原。”
他停下回头,“怎么?”
苏答却又沉默下来,几秒后说:“没事。”
他什么都没问,从昨晚回来到现在,没有问她为什么难过,为什么哭,只是小心仔细地照顾她,将她破碎的情绪,一片一片捡起来粘好,保护周全。
苏答静静地看着他走出去,就连关门的声音都很轻。
吃完早饭,苏答又吃了一次药,没多久,药劲和困意上来,她又睡了一会。
等醒来,公寓里静悄悄的,苏答以为贺原已经走了。下床出去一看,他却坐在客厅里处理正事。
不知是什么时候让人送过来的,茶几上堆了好些文件夹,他开着电脑,严肃正经的脸在看到她一瞬间,浮起温和之色。
她睡着的时候已经是过午,现在接近傍晚。
“饿不饿?”贺原放下手中工作,“想吃什么,我给你煮点汤?”
苏答默了默,缓缓点头。
见她答应,贺原没再管手边那些东西,“你去休息一会,好了我叫你。”
苏答还是跟他到厨房。他提前让人送了食材来,打算自己下厨。大概考虑到她在生病,他做的都是比较清淡的东西,准备得也少。
苏答从来没见过他做饭,只是喝杯温水的功夫,回来就见他在厨房里对着一包佐料面露难色。
“怎么了?”
对上她的眼神,贺原抿了抿唇,“我在想哪个先放。”
“八珍汤料和鸭肉一起放进锅里就可以了。”苏答说,“不用分顺序。”
“是吗?”贺原没有怀疑,照她说的,将东西尽数放入汤锅,马上又让她去休息,“你躺一会,别站着。”
苏答被他催促,只好走开。
她一边朝卧室走,一边回头看。
那道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自然而然,仿佛本来就该在那里一样。
入夜,苏答又开始发热,白天本来已经退了温度,贺原想叫医生来,被她摇头制止,“吃药就行了。”
吃完药稍作休息,她躺下睡着,仍像前一晚,不太|安稳。
贺原陪在她身边。
中途她醒来一次,他坐在床边问:“哪里难受?”
她摇摇头,觉得喉咙痛,没说话。
贺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很烫。
苏答正感觉难受,下意识朝着凉意靠近。她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眼神恍惚,看着贺原的样子,困顿不清。
贺原注视着她,掌心下的皮肤细嫩,只是静静贴着也能感觉到滚烫。她贴着他的手掌,很轻很轻地蹭了一下,又闭上眼。
这一刻,她是这样脆弱又安心地依赖着他。
心里有一块,轻轻一颤。
贺原抿了抿唇,手贴在她颊侧,很久没移开。
苏答睡着以后,贺原就回楼上换衣服洗漱,等她睁眼,他必定又在公寓。
就这么陪了她两天,这天吃过午饭,苏答又睡下,她的病差不多快好了,除了骨头缝里还透出一点疲乏,体温已经正常,应该很快就没事。
公司有个会议需要他赶回去开,贺原想和苏答说,见她睡得香,预估了一下时间,觉得赶得回来,便没有叫醒她。
贺原开完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尽管车开得快,也已经是傍晚了。
一进屋就见苏答光着脚坐在窗前,身边是空了的红酒瓶。她闻声回头看,那张脸酡红,酒杯里还半满。
已经喝到了第二瓶。
苏答眼里有一瞬间的停顿。今天睡醒以后起来没见他,她以为他走了。然而此刻,他突如其来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眼前。
她没问他怎么知道密码。那天她当着他的面输了一遍,他大概记住了。
“怎么不穿鞋。”贺原的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一遍,眼里闪过一丝不赞同。他从玄关处进来,翻出一双棉拖,走到她身前,蹲下。
苏答坐在窗台的飘窗上,眼神落在他的眉眼鼻端,各处。
贺原握起她的脚,动作轻柔,像是怕把她碰碎那样,细致又温柔。
他不在的这几个小时,她面对空落落的公寓,只觉得安静得可怕。以前从来不觉得独处难熬,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别的,忽然变得格外敏感。
脚踝传来温热,是被他握住的触感。
她轻声道:“贺原。”
贺原抬眸看向她。
苏答没说话,朝他伸出手。
她有点醉了,眼里朦胧,无言地向他伸手,宛若孩童一般渴求他的怀抱。
贺原只顿了一秒,随后便展怀将她抱起。
抓着他胸前衣襟,苏答额头在他怀里抵了抵,像是叹息般没有力气:“我想休息。”
她身上都是酒气,清清淡淡,并不难闻,平添了一份柔弱。
贺原嗯了声,抱她回卧室。将她放到床上,她却不松手。怕压到她,贺原不敢着力,低下头,她晕乎乎地,不错眼地盯着他。
“贺原。”
“嗯?”
只这一句,她看着他再无下文,无声地抱紧他的脖颈。
贺原倾近一些,手臂撑在她身侧。她在他胸膛下,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她睡着,她却突然低低地啜泣起来。
贺原蹙了下眉,不住地抚摸她的额顶。她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淌下,他低头亲吻她的眼角,一下一下将她脸上的水迹亲干净。
好几分钟,她睁开眼,长睫沾湿,眼里湿盈盈。
他和她四目相对,无声间,有什么东西漫开,点着,将空气充盈。
贺原垂下眸,亲了亲她的脸颊,再是唇角,最后覆上她的双唇。
苏答怔怔地,缓慢闭上眼,启口迎接他的唇舌。
她好像喝醉了,又仿佛很清醒。
在晕眩的现实中,亲吻变得深重而热烈。
窗台边帘影摇晃,就这么温柔地持续了一整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10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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