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豪华大轿暖帘卷起,大红罗裙一角先飘扬出轿子外,随后一女子整个身子徐徐探出来,佟氏定睛细看,这女子面容冷艳,眉飞入鬓,眼神凛厉。
她搭着慧姐的手,倨傲地仰着头,施施然下了轿子,通身气派,可与贵妃公主相媲美。
一眼扫过佟家人,这时,慧姐也看见佟氏等,张了张嘴,慌乱不知如何是好,看表情是深恐佟家人丢了她的脸面。
这时,那贵妇身旁的一个妈妈附耳说了句什么,佟氏认得,这是上次陪慧姐来佟家那位管家媳妇。
那美艳少妇,脸上立刻浮上笑容,亲切打招呼道:“这可是佟亲家吗?巧的很,在这里遇见。”
佟家人都未说话,那美艳少妇,朝慧姐招呼道:“慧姨娘,怎么不过去打招呼?”
慧姐表情极不自然,但主母发话,又不敢不过来,上前两步,勉强行一礼,道:“母亲,舅父舅母。”
佟大爷装作没看见,胡氏冷脸轻哼了声。
佟氏未免纠缠,对那少妇道:“这位夫人我们不认得,我们普通百姓人家,怎会和贵府攀亲。”
说吧,理都没理慧姐尴尬的站着,转身朝大门走去。
佟家人不屑看眼慧姐,就都跟着进了大门。
佟氏只听身后那艳妇尖利有点刺耳的声儿训斥慧姐道:“没规矩的下作坯子,别在我跟前碍眼。”
也没听见慧姐出声儿。
这时,佟家人已进了大门,佟大爷道:“好像听说方家的新少夫人,新婚当月就已怀了方家子嗣。”
胡氏撇嘴幸灾乐祸地道:“这下慧姐可有的苦头吃了。”
佟氏一家到了,有下人回了主子,贺氏对佟家人很礼遇,让至厅上,和众人一道等着看新郎迎亲。
到了吉时,花轿到门,卢大学士和夫人贺氏早已整冠坐好,等女儿女婿行大礼,众星捧月簇拥着新娘由内堂出来,和新郎并肩站立厅堂中央,叩拜高堂。
佟氏看这新姑爷也就才上三十岁,看面相老实持重,像是个稳妥之人,想卢家在朝中权势,却选了个布衣做女婿,虽家里有点钱财,可怎么说也算低就,这一定是卢家人心疼这个女儿,为免像前段婚姻遭遇不幸,才将女儿下嫁一个商人。
听佟大爷说,这女婿前妻死了有二年了,家里极清净的,就一个嫡女,在过一二年,就已到了许嫁年龄,余下没听说这商人有什么恶习,在女人身上也不甚用心,就是做生意也厚道,是个可靠之人,佟氏为卢氏欢喜,终于修成正果,过上遂心的日子。
挨新娘一上花轿,这边就开席。
主家安排了席面,佟氏一家女眷和贺氏远房亲戚,也是布衣百姓坐在一起,这样安排也算妥当。雅*文*言*情*首*发
男外女内,花厅摆酒,足有几十桌,热闹非常。
酒席宴上,佟氏只闷头坐着,偶尔夹一筷头子菜,含在嘴里,像是品啜滋味,实是不习惯这种热闹。
朝中各官员夫人小姐聚在一处,竟相攀比各人的衣裳好看,首饰贵重。
佟氏只觉无聊可笑之极,突然,直觉有人在看她,她顺着那道目光看去,隔着两张桌子,是个不认识的夫人,又看见邻座的两位夫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佟氏知道这一定是在议论她和安仲卿的事,看样子是家喻户晓,远近闻名。
那两人侧头看她,似在品头论足,并一脸蔑视和不屑。
一餐饭吃得佟氏芒刺在背,让她很不自在,自身心里发虚,腰杆就硬气不起来。
佟氏觉得那几人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看,很是反感,就借故出去。
走出花厅,出去透口气,偏这时,偏厅走出一美貌少妇,佟氏看去,心下一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安仲卿的嫡妻戚氏,二人照过面。戚氏同时也看见她,却不躲闪,直走奔她这厢过来。
戚氏作为贵宾,被安排在偏厅,和几位有身份的王公夫人,一品贵妇一席。
戚氏吃得极少,只蜻蜓点水用了几口,就闲坐不动筷了。
闲着无聊,和几位夫人聊了几句,就借口出恭,走到外面,透透气,正巧碰上佟氏,心道: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款步上前,微笑道:“佟夫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佟氏默许,知道戚氏出身大家也是讲究脸面的人,以她的教养,大庭广众不会给她难堪。
就跟着她从墙门进到一处小花园子里,行至一用石子拼成花纹铺就的空地上,戚氏看这里四处无人,才站住脚,等佟氏跟上来。
二人去一步远站定,佟氏从容淡然的眼神看着她,戚氏心里冷笑,面上却始终维持极好的风度,微笑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约佟夫人见上一面。”
佟氏想都没想,回绝道:“安夫人,我和你似乎没见面的必要。”
戚氏笑了,这一笑,如冬日一道阳光,照进人心里,暖暖的,极舒服,樱唇微张,柔柔道:“明日正午,还是上次那个茶楼我等你。”
又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吐出一句,道:“要想知道你儿子的下落,就乖乖听我的。”
说着,朝她灿灿一笑,翩然离开,似一阵清风,自佟氏身边经过,佟氏只闻到一缕不知名的淡淡幽香,这幽香让人沉进去。
佟氏呆愣愣地立着,许久,直到这缕幽香淡了,她心思才活动,方才戚氏是说帧哥?是帧哥有消息了?佟氏一阵狂喜,喜过,倏忽又想起方才戚氏的表情,顿时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丝恐惧爬上心头,心里的不安一点点在扩大,徒然害起怕来。
佟氏不知怎么顺着墙门走回来,直到有人喊了声:“姑姑。”她才醒过神,茫然看去,是月娘,原来月娘吃酒席看姑姑出恭,久不归,惦记怕她走迷路了,卢府这么大,是她没想到的,忙出来找寻。
刚出花厅,就见姑姑一个人在西厢廊子里往这厢走,低着头,边走边想着心事,月娘赶紧喊了一声。
佟氏正低头寻思,猛然听见有人喊,她抬头四处望望,就见侄女月娘站在花厅台阶上,摆手招呼她,佟氏敛了心神,赶紧过去。
月娘关心地道:“姑姑,有事?”
佟氏笑笑说;“没事,我在里面嫌气闷,出来走走。”
二人边说边进去了。
从卢府回来,佟氏小轿子路过佟家,月娘和二娘下了轿子,佟氏却没下去,命小轿子直接拉去大杂院,自己住的地方。
一进外屋门,佟氏冰冷的心,有了点暖意,屋子里热哄哄的,原来是徐妈妈怕她吃酒回来冷,把小屋火炕烧得滚烫。
看她进门,徐妈妈迎出来,慈祥地笑道:“主子今儿酒吃得如何?大奶奶的夫婿还好吧?”
佟氏有心事,敷衍道:“还好。”
就进里屋。
徐妈妈跟进来,帮着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道:“主子炕头上坐,主子摸摸这火墙我烧得可热乎了。”
就又帮着佟氏脱了绣鞋上炕,徐妈妈看着她的脸道:“老奴煮了小米稀粥,给主子盛一碗去,老奴怕主子吃酒肚子里空,特特煮了。”
看佟氏也没反对,就出去灶间,洗了个碗,盛了大半碗清亮亮的米粥。
端着放在炕桌上,佟氏跟前,道:“主子趁热喝了,暖暖脾胃,去去寒。”
佟氏不想拂了徐妈妈好心,只好拿起勺子肴了一口,慢慢送到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吃了两口,就放下。
徐妈妈瞅着她的脸道:“主子气色不好,是生病了?”说着,爬上炕,摸摸她的头,自由自语道:“不热啊?”
又道:“主子是有什么事?”
佟氏憋不住,就把戚氏找她说的话,告诉了徐妈妈一遍。
徐妈妈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道:“难不成哥儿在那女人手里?”
佟氏垂头低语道:“我想是吧!不然她怎会提及,还约我见面。”
徐妈妈又惊恐地道:“那女人没把哥儿怎么样吧?”
佟氏为安慰徐妈妈也为安慰自己,道:“应该会善待,不然她也不会约我见面。”
徐妈妈听说,脸色这才缓过来点,忧虑地道:“但愿哥儿没事,就是那女人提什么,主子也一定要答应,天大的事也没有哥儿要紧。”
佟氏毅然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妈妈突然又紧张起来,道:“不是要故意搓折主子吧?”
佟氏不答,真就是那样她也只有受着,任她摆布。
二人心怀忐忑,一宿无眠。
次日,一上午,佟氏都心不在焉,她不知那女人要用什么手段对付她,对付帧哥。
徐妈妈暗暗躲在外间抹眼泪。
天时没到正午,佟氏就收拾利落了,赶奔茶楼。
没想到她去的早,戚氏比她去的还早,佟氏进门时,茶博士迎着她,道:“夫人,楼上请。”
佟氏就沿着木楼梯上去。
扫了一眼,楼上无闲杂人,只有一对男女坐在靠楼梯边上,却隐约看见远处戚氏坐在一角落里,虽正午,戚氏旁边的窗扇却挡着厚重的帘幔,戚氏被黑暗笼着,只能从模糊的轮廓辨出那里坐着个女人。
佟氏心提起来,惴惴不安,强自镇静走过去。
黑暗中飘来一轻得不能在轻的声儿,“早,佟夫人”
佟氏按下慌乱心情,在她对面坐下。
近距离对视,她恍惚见戚氏脸上带笑,笑得邪魅娇娆,这笑让人看了也许是光线的关系,身子发冷。
戚氏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清柔柔,道:“你纳闷我找你何事?”
说吧,葱管样的指尖,把桌上的东西往前推了推,佟氏低头,是一张素白的纸笺,光线暗,佟氏只看见上面有字,戚氏那声儿又飘过来,“你仔细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佟氏头压低凑近一看,脑子轰然一下,字迹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原来暗处白得瘆人的纸上只有黑黑的三个大字,“娘救我!”
整张白纸只这一句话,佟氏肝胆俱裂,好半天,抖着身子道:“你把帧哥怎么样了?”
对面风一样软的声儿再次传来,“我没怎么样,只是你若不按我说的办,那就不好说了。”
佟氏抖衣而站,急道:“你想怎样?”
戚氏看见她的反应很满意,身子往前探了探,不紧不慢向是说着与己无关的事,道:“你和你儿子换,怎么样?我们重新写一张卖身契,只是换上你的名字。”
佟氏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