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四年二月,镇西大军带着广罗使者以及数百箱赔礼回到京城。明德帝为表爱惜将才之心,亲自前往城门迎接镇西大元帅赵麒。城中百姓听闻大军收回西疆数城,凯旋而归,纷纷赶往城门口欢迎大军,一时间万人空巷,人满为患。
此番镇西军大获全胜,明德帝为犒赏全军,在金銮殿内大摆庆功宴席,以示百官同庆。随行将士在城外设宴,赐珍馐美味,陈年佳酿。
金銮殿内。
“臣赵麒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刘长卿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臻好些年没见到赵麒,方才回来的路上只是稍微偷看了几眼,又担心失了分寸,这时候才终于敢大大方方地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似乎瘦了一些,不由心中泛酸,强忍着吸了一口气,才说道,“爱卿免礼,此番广罗诚降我大韩,多亏了两位爱卿!此番回京定要好生休养一番。朕为你们办了庆功宴,快入座吧,众卿们都等不及给你们敬酒道贺了!”
“谢皇上!”赵麒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一旁的太监连忙过去引他上座,正是右侧首座。旁边坐的是张贯,对面是贺祥云,刘长卿刚好坐在贺祥云身侧,坐好了还朝赵麒笑了一笑。
赵麒刚刚坐定,就听韩臻说道,“赵爱卿,这些年你在西疆吃苦了,朕代表天下百姓敬你一杯!”在他身后伺候着的桂公公连忙替他斟了一杯酒,韩臻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太监也连忙要给赵麒满上,却见赵麒伸手止住他的动作,自己拿起酒壶倒了半杯。
若是旁人,皇上亲自敬酒定然是受宠若惊,只不过赵麒不是旁人,只见他淡淡地朝韩臻道了句,“谢皇上。”之后便再无动作了。
其余人心中自然是暗道赵麒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不过韩臻倒是毫不在意,转而又让桂公公帮他斟了一杯,朝刘长卿道,“刘爱卿,朕也敬你一杯。多亏你与赵爱卿镇守西疆!朕即刻拟旨赏你与赵爱卿黄金万两,绫罗绸缎百匹。”
刘长卿刚才跟贺祥云说话,没想到韩臻朝他敬酒,连忙将杯中酒喝得干干净净,这才道,“臣身为大韩子民,理所应当为大韩效力!多谢皇上赏赐,臣无以为报,必当竭尽所能,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看吧,这才是为官者应有的思想与觉悟。赵麒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看了刘长卿一眼,朝他笑了笑。刘长卿还沉浸在君圣臣贤的对话里,全然没注意这件事。
顿了一会儿,韩臻一笑,道,“刘爱卿为国为民,实属难得。酒菜都上齐了,众卿不必拘礼,都用膳吧!”
众人道了声“是”,这才享用桌前美食,各自聊了起来。
张贯坐在赵麒身侧,也假惺惺地举着杯子朝赵麒敬酒,“赵相,数年不见,一切安好?”
赵麒看了他一眼,无意与他多做交流,随意抬了抬杯子,小酌了一口,道,“无病无灾,逍遥自在。”
张贯冷冷一笑,也不再说话。迟早有一日将你和那贺祥云一网打尽,且看你们能得意多久!
闫升见两人似乎气氛不妙,十分乐于在中间再挑拨一番,笑道,“唉,张大人,我看赵相似乎是不愿意与你说话啊,难不成是有什么矛盾?我看今日百官同庆,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必为小事闹得不痛快?赵相,您说是不是?”
赵麒挑了挑眉,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闫大人,数年不见还是爱管闲事。当年一顿板子轻了,没长记性?”
他说的当然是当年闫升向韩臻告状,弹劾他与刘长卿私底下来往密切,有结党营私之嫌。当时韩臻发了一顿脾气,将这闫升打了一顿,伺候得闫升偃旗息鼓了好一段时间。现如今恐怕是不记得教训,又爬到赵麒肩膀上挠起了痒痒。
闫升自然是脸色一变,下意识就去看韩臻,幸好此时桂公公在韩臻耳边禀告着什么事情,没注意到这下面。
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赵麒又立一功,正是功高震主的时候,小皇帝就算再怎么宠信赵麒,也要忌讳一下其中利害。闫升心中有了数,清了清嗓子,又道,“当年皇上让刘上卿与赵相少些来往,怎么如今看来,好像赵相与刘上卿皆是视若无睹,全然不将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
刘长卿原本跟贺祥云正聊着西疆之事,也是贺祥云忽然问起他被反贼掳走的事情,忽然听见那不长眼的闫升居然出言挑衅,不等赵麒说话便冷冷说道,“闫大人,本官与赵相在西疆与将士们同住数年,是生与死的交情。倘若如闫大人所说,本官与赵相暗自争斗不相往来,西疆的将士们如何信服我二人?广罗之战如何旗开得胜?闫大人!不知出言挑拨本官与赵相关系是何等居心?难不成是受了广罗贿赂……”
闫升额头上冷汗淋淋,暗道这刘长卿巧言善辩,硬是将白的说成黑的,这么下去还要将他和叛国扯上关系,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刘上卿多虑了!本官不过是好意提醒,怎么会牵扯到广罗一事?”
“既如此,本官与赵相如何与闫大人何干!”刘长卿蹙起眉,心中想着这闫升三番四次与自己和非鹿作对,总有一日要将他除去,否则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还有那张贯,也不能久留。
闫升没讨到好处,脸色也不太好看,自己给自己满了一杯,喝酒去了。
张贯伸手摸了摸山羊胡须,先是看了一眼刘长卿,余光又看了看赵麒,心中自有计较,露出一抹颇具深意的笑来。看来,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是不会假。如此,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再说韩臻,听到桂公公通报的消息时似乎是有些愣神,许久没有反应过来。桂公公又弯下腰提醒了一番,韩臻这才恍然,连忙朝台下众人说道,“众卿随意,后宫有事,朕先去看看。”说完,便跟着桂公公疾步走了出去。
“恭送皇上!”
韩臻一走,众人自然是自在得多,席间窃窃私语揣测起韩臻离席的缘故。其间,有人道,“后宫素来是争论之地,恐怕又是惹了什么乱子。”
却听张贯在赵麒耳边悄声说道,“依本官所见,或许是后妃有喜,皇上这才喜不自禁,离席而去。”
赵麒挑了挑眉,倒是不惊讶什么妃子有孕,而是颇为在意这张贯告诉他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怀疑他与韩臻的私事?他赵麒素来做事滴水不漏,与韩臻的事情少有知情者。倘若这张贯怀疑到这件事情上面来,恐怕这几年不在京城,他的势力已经有所壮大。
又或者,是韩亮在中间捣鬼?
赵麒原本派了数人接应韩亮从逍遥侯府的地牢中逃脱,谁知这么长日子下来,已经断了联系,不用多想也知道韩亮已经将他的人处理了。这一下,韩亮的确是完完全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也不知韩亮属意他除去张贯,是为了解决张贯这个麻烦,还是希望他与张贯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不管是哪一层,总之,赵麒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
除去张贯,毕竟还有一个闫升也在一旁虎视眈眈。稍有差错,恐怕又是难以收场。
后宫中的妃子有闫升的幺女,也有张贯的侄女。倘若方才韩臻离席真的是因为后宫有喜……现如今,只能期盼那人不是闫婉儿或者张娴。俗话说,母凭子贵,闫升张贯自然也可以凭借着后宫之力直上青云,斗过他赵麒!
赵麒一番思量,心想,或许,是趁那孩子未出世之前将他除去?
众人心思各异,没过一会儿,韩臻便匆匆赶了回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又是离席跪地,起身呼喊。
韩臻道,“众位爱卿不必多礼,快坐。”
“谢皇上!”
刚刚入座,便有大胆言官出言问道,“皇上,方才皇上离席,臣等听下人说,似乎是宫里有哪位娘娘有喜了?”
韩臻眉心一跳,心中也了然,下人哪敢非议此事,还不是这些个人自己心中揣测。目光转到赵麒身上,韩臻心中有些忐忑,太傅,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赵麒倒是很想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一双墨色眸子直直地盯着韩臻,其中探究意味显而易见。
韩臻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今日是为我大韩镇西大军设下的庆功宴,旁的事情不必多说了!”
众人不敢多言,连忙闭嘴,纷纷用菜进酒,不再提及此事。
闫升幺女闫婉儿毕竟是宫中慧妃,他倒是想知道他女儿是否争气,说道,“皇上,皇室血脉关乎国之根本,皇上登基数年未曾有皇子。倘若后宫有喜,自然是大喜的事情,应当普天同庆才是!”
韩臻蹙起眉头,十分不喜这闫升不识好歹,冷声道,“行了,此事稍后再议!莫不是嫌朕说得不够清楚!”
闫升连忙跪地求饶,“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起来吧,别坏了兴致。”
“是,谢皇上!”
韩臻深吸了一口气,事发突然,他也没搞清楚应该怎么办。况且赵麒才刚刚回来,怎么能挑在这种时候……若是叫太傅知晓此事,可该怎么办才好?
再说赵麒,一见韩臻这番反应,依他的了解,恐怕此事差不了。也不知韩臻临幸的是哪个妃子,也好让他早作打算。
说起来,选妃一事原本还是赵麒交代了户部去办的,选的妃子也是先经过赵麒筛选。不过那时候赵麒希望的是韩臻早日有个可以继承皇位的子嗣。那时候韩臻与赵麒还是水火不容,一旦诞下皇子,赵麒有十足的把握除去韩臻,另立新皇。届时,皇帝不过襁褓中的婴孩,他赵麒便是大韩的摄政大臣。
不过赵麒最终对这种事情失了兴趣,更何况后来韩臻是帮他说话的,这番计划倒是可以闲置下来。当然,这些年韩臻也并没有什么子嗣,这倒是失策了。
韩臻毕竟刚刚成年,如今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临幸后宫妃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的时机对于赵麒却是不利了,倘若张贯利用此事趁机壮大势力,未免麻烦。况且上一辈子韩臻根本没有纳妃,更没有子嗣一说,如今张贯的下场倒是谜影重重说不清楚了。
赵麒心中想的事情太多,只夹了几口菜便失了胃口,将筷子放到一旁,一手支着下巴听着旁人说话去了。
此番回京,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不得安生了。
西疆沙场的确战火重重,比起京城却是惬意万分。赵麒心想,等到这些事情都过去,就带着刘长卿回逍遥侯府,做个逍遥自在的逍遥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