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恰好胳膊打在赵麒身上。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赵麒也没起来,正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
刘长卿眨了眨眼,道,“非鹿,你没起?”
赵麒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又看起手上的闲书,“左右无事。”
刘长卿弯起眼睛朝他一笑,道,“我记得你习惯早起的,定是昨晚累着了。都怪我,你年纪大了哪里像我这么精神,往后我一定多多注意。”
“闭嘴吧。”赵麒也不恼,腾出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说道,“也不知是谁哭着求饶。”
刘长卿被他捏得脸颊通红,却是朝他憨憨一笑,双手双脚爬了起来,而后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轻声说道,“非鹿,我想起一首诗来。红罗锦帐半寝摇,情花雨露似春朝。”
赵麒眉毛一挑,便笑道,“又是从哪儿看来这些个不正经的?”
刘长卿道,“点点枝头雨,簌簌满别情。婉转郎膝上,半褪络纱裙。我知道的还多着呢,要不怎么考了个状元。”
“尽看这些没用的。”赵麒不再理他,专注看着手上的闲书。
“哪里没用了,之前读的四书五经才是没用,除了科考以外,平日里又用不上,官场上也用不着。好歹这淫诗艳词还能调戏你呢。”刘长卿躺在他的腿上,仰起头看着他说道,“你觉得呢?”
“美人帐下描红妆,鸳鸯被里叠成双。”赵麒道。
“……”刘长卿先是一愣,而后脸颊绯红,小声说道,“原来你也是不正经,还嘲笑我!”
正说着呢,却见赵麒已经合上了书,一双墨色的眸子直直看进了他的眼里。只见赵麒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长卿。”
刘长卿自然是紧张得手足无措,要说他也只是嘴上伶俐,实际上就是个软脚虾,只消赵麒一个眼神就吓得不敢造次。
赵麒轻轻一笑,手中的书轻抬起他的下巴,道,“长日漫漫,莫负韶光。美人儿,与我一同自在逍遥可好?”
刘长卿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红了耳尖,一双水眸望着他,支吾道,“非鹿,你,你……你这是在调戏我呢?”
“岂止。”赵麒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拥到怀里,一手穿过他耳边的碎发扣住他的脑袋,“想将你关在笼中据为己有。”说着便在刘长卿愣怔的目光下吻上他的嘴唇。
一番唇舌交缠,刘长卿气喘吁吁地趴在他的肩上,弯起眼睛笑道,“非鹿,我本来就是你的。”
赵麒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乖。”
折腾一番过后已经是晌午,赵麒收拾好过后,想起韩亮这时候还被关在牢里,便唤人过来带路。他倒要去看看,那韩亮这种情况还能搞什么鬼。
地牢内自然是阴冷潮湿,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怪味。赵麒蹙了蹙眉头,脚下的靴子踏在斑驳的水渍上,发出粘腻潮湿的哒哒声。
韩亮此时正惬意地坐在茅草垫上,侧着身子靠着身后墙壁,一见赵麒,便朝他勾唇一笑,“赵卿,你来啦。”这番情景好似他韩亮并非是阶下囚,依旧是那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大韩皇帝。
赵麒抬手示意一旁的侍卫将那狱门打开,那侍卫连忙道,“侯爷,谨防有诈。”
赵麒道,“无妨,你先下去吧。”
那侍卫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牢门,退到一旁,又道,“侯爷,有事尽管吩咐属下。”
那韩亮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处,朝赵麒道,“赵卿啊,我这儿简陋,你随意坐吧。”
赵麒走进了去,拍了拍袖口不小心蹭到的灰渍,淡淡说道,“不必了,本侯不过是来看看你在此处过得如何。见你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本侯便放心了。”
韩亮挑了挑眉,道,“才几年不见,赵麒竟也是侯爷了。我当年见着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呢。真是时光飞逝,转眼间我也老了。唉,可见岁月不留人,纵我是大韩皇帝,也免不了一死。”
赵麒道,“大韩皇帝现如今只有明德帝一人,尔等乱党怎敢以帝位自称。”
韩亮哈哈一笑,道,“旁人这么说便算了,赵卿啊,你可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再说了,就是我的死,也是你一手策划,怎么现如今还说这些暗话。”
这么一说赵麒倒是想起来了,当年他确确实实是亲眼看着韩亮归土,葬入皇陵,怎么会活了过来。韩亮似乎是猜到了赵麒心中所想,笑道,“赵卿啊,姜还是老的辣,你对我起了杀心,我又岂会不知。”又道,“后面的事情不过是顺着你演一场戏罢了,皇位传给至儿本就是我的意思,太子为人过于奸狡暴戾,平日里也就算了,皇位之事关系重大,我怎么会传给他。”
“你这是何意?”
韩亮直起身,鹰眸中带着些冷意,“赵卿,你跟着我的日子也不短,该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哦?”赵麒嗤笑一声,淡淡说道,“如今沦为阶下囚的可不是本侯。”
“阶下囚?”韩亮笑道,“你以为我的报复只是将你打入牢狱?我那皇儿对你可算是真心实意了,竟还封你为逍遥侯。只可惜你赵麒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终究是辜负了他。”
“本侯与皇上不过君主下臣关系,而今本侯镇守西疆保卫国土,谈何辜负。”赵麒道。
韩亮眯起双眼看了他一会儿,又往后靠了靠,轻笑道,“赵卿啊,你该庆幸及早从我那皇儿身上断了心思。我那皇儿我自己清楚,只消我派人在他耳边嚼几句舌根子,随意挑拨你与他的关系,不出几年,不用我亲自动手,我那皇儿自个便将你除了去。”
赵麒本来已经是不想多说,却听韩亮这么一句话,锁紧了眉头,想起上一辈子的事情来。这么一说,这韩亮并非销匿无踪,不过一直藏在暗处看着他赵麒万劫不复罢了!
见赵麒不说话,韩亮又道,“只可惜世事难料,我是猜不出你赵麒对我皇儿用情至深如此,竟也被那刘长卿迷了心窍。如此一来……”
“你待如何?”
韩亮理了理自己袖口,好一会儿才勾唇嘲道,“赵卿啊,好生提防那刘长卿,莫要来日后悔。”
赵麒却是没说话,转身迈出了牢房,朝门外侍卫道,“将此人看好了,不许出差错。”
“是。”
赵麒走了好几步,仍能听见韩亮的大笑声。
刘长卿,刘长卿!赵麒几乎站立不稳,手指抠上一旁的石壁,好一会儿才低声笑道,“早就疑你一次,怎会再疑二次。”韩亮所说的话不过是挑拨他与刘长卿的关系罢了,他赵麒若是因此疑心刘长卿,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一路上,赵麒倒是没有想其他事情,心中思及尽是韩亮方才所言关于韩臻之事。韩臻性子的确是矫揉软糯了一些,这么说来,上一辈子的事情,韩亮果然早就有所插手。万没想到,他赵麒最终竟然是栽在了韩亮手里。
“来人!”
“侯爷有何吩咐?”
“即刻派两人时刻监视牢中反贼,但凡有风吹草动,立即上报给本侯。”
“是。”
韩亮有几个人看着,应该是消停一些。眼下他的事情算是过去了,罗政的事情倒是可以现在就着手去办。正在这时候,却听见前面一阵喧闹声,赵麒循声望过去,就见刘长卿那家伙装模作样地板着脸正在训着下人。一众仆人丫鬟跪在地上挨个哭诉。
“侯爷,可要奴才先去问个究竟?”身后的仆从见状连忙问道。
“不必了。”赵麒摆摆手,不以为意,反而想去看看那刘长卿又要搞出什么门道来。
走近了几步,便听见那群丫鬟哭诉道,“大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赵麒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刘长卿这才看到他,先前还气势汹汹的,瞬间就软了下来,摸了摸鼻子诺诺道,“这些下人们不听话,我正训他们呢,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只管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这是要一手包揽府上的所有事情了?赵麒瞧了他一眼,没说话。反正这府上的事情他是懒得管,要说这内务上的事本来就是该侯爷夫人管的。刘长卿喜欢就只管自己去吧。
“非鹿……”刘长卿一见赵麒不理他,顿时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扯他的袖子,委屈道,“我知错了。只是听着下人们嚼舌根子,我心里不舒服,叫他们跪一会儿。”
赵麒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表示无碍,又问,“都说些什么了?”
刘长卿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这时候只听站在刘长卿身后的一个仆人插口道,“侯爷,这些个不长眼的下人们嚼您的舌根子,说您和刘大人私事。刘大人听见了自然是要惩戒一番,免得这些个人失了礼数,竟还撒野到大人们的头上来了。”
赵麒挑挑眉,看了那仆从一眼,见此人管家打扮,又问刘长卿,“他说的可是实话?”
刘长卿这才悄悄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非鹿,你生气了?那我这就叫人割了他们的舌头给你当下酒菜。”
“行了,少贫嘴。”赵麒轻轻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柔声道,“这府里的人都是由你管,你想怎样都行,用不着问我。”
那跪着的仆人丫鬟自然是吓得不轻,纷纷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
刘长卿倒是没想过真的割了他们的舌头,更别说要了他们性命了,连忙朝赵麒说道,“非鹿,这次还是算了吧。”不等赵麒说话,便朝着一众人说道,“跪到未时再起来,听明白没有!倘若下一次再叫我看见了,必定要摘了你们的脑袋!”
“谢大人饶命!”“谢大人!”几人自然是感激涕零。
刘长卿这才朝赵麒一笑,“非鹿,该用午膳了。我们回去吧。”
赵麒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发,“走吧。”说着便牵着刘长卿朝着房间走去。
再说那管家,见这两尊大佛要离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谁知刚要再训这些下人几句,就看见那赵麒回过头来,阴冷的眸子直直扫了过来,分明是在嘱咐他悄悄将这些人处理了。
那管家腿一软,再也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