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韩臻手足无措地望着御医来回奔忙,却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坐在床侧看着昏迷不醒的赵麒痛苦地紧锁着眉头。
那御医上好了药,包扎好伤口,又把了脉,道,“皇上,丞相这是心中有事,不得纾解,额头上的伤微臣已经上好了药,这几日再来换上两次便无碍了。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微臣只能开几贴安神的药来安心助眠,余下的事还是要看丞相自己了。”
韩臻皱起眉头,怒道,“你这庸医!这点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
皇宫里的御医本就是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一见韩臻动怒,那御医连忙跪下请罪,求饶道,“臣无能,求皇上饶命啊!”
韩臻冷哼了一声,却挥手叫他退下去了,临了又道,“记得明日来养心殿换药!”
这养心殿自然是小皇帝的寝宫了。此时,赵麒正睡在那床榻上。要说其实赵麒是个认床的,不过养心殿的龙床他上辈子睡过了无数次,现在自然是睡得安稳。御医在他的额头缠上了厚厚一层纱布,看起来有些滑稽。
赵麒这一睡又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间仿佛看见许多以前的事情,从他初入皇宫为小皇帝的太傅,然后到小皇帝登基,他殚精竭虑为他横扫一切障碍。他都记不清小皇帝是什么时候对他起了杀意,或者从一开始,就有了。赵麒觉得小皇帝性情单纯,现在才恍然大悟,他是太会演戏了。
小皇帝平时表现得太过无害,让他疏于防范,所以那忽来的毒酒才要了他的命。这也可见小皇帝城府之深,竟然生生隐忍了十年,甚至还要更久!
赵麒只觉得心中浑然发冷,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命保住了,心却死得踏实。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他再也无力为小皇帝在心中辩解了,只能茫然无措地接受小皇帝对他心生杀意的事实,也终于意识到,这一辈子的小皇帝其实就是上一世赐他鸩酒的小皇帝。
赵麒原本以为重生过后可以改变什么,现在才蓦然醒悟,这一切早已成定局,怎么会有转机?他以为对小皇帝多加关照,至少可以让小皇帝下手的时候心生少许犹豫。可是他忘了,上辈子的关照还少吗?他的下场还不是如此?
赵麒看着身下的龙床,只觉得仿佛身后一个无底的深渊要将他拉扯进去,从此万劫不复。
这一世的小皇帝表现得很好,比上一辈子还要无辜可怜。
可他终究是皇帝。
这个时间,韩臻应该是在金銮殿上早朝,赵麒心中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之前在殿中失仪之事,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就从宫中奔回了丞相府。这小皇帝倒不至于为这一件事就杀他灭口,毕竟他才刚登基,至少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对自己动手。幸好自己身为丞相,小皇帝怎样也知道忌讳。
赵麒心中暗道,看来为了保命,他只能呆在这官场再摸爬滚打一回了。大约他失势之时,就是他命丧黄泉之日了。
赵麒两天没回去,丞相府早就乱成一团,宫中只说赵麒病了,也不说是什么样子的病,闹得府上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王福老管家一见赵麒额头上的白纱,中间还隐隐泛着血迹,不由得老泪纵横,“老爷,您可算回来啦!可真是吓坏小的们了!这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来人呐!快叫刘大夫过来给老爷瞧瞧!”
翠儿也哭得花枝乱颤,催人心肝似的,“老爷!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奴婢给您备了些菜,一会儿就让厨房热一下端上来!怎么好像瘦了好多?一会儿再炖点燕窝粥补补身子吧!”说着也张罗着去了。
赵麒奇怪地想,原来这些在他心里可有可无的人,却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
反倒是小皇帝,以为是最亲近之人,却是心心念念要取他性命之人。
一向爱哭的豆丁却没哭,睁着大大的黑眼珠望着赵麒,爬到他的腿上看了他许久,才愤愤地说道,“大人,您还是辞官吧!”
赵麒失笑,“胡说什么呢,皇上亲自入府请我出山,我怎么能三番几次拂了他的面子。这可是藐视皇帝的大罪。”
豆丁不满地皱着眉头,不满道,“大人,皇上他只是利用您而已,他根本就对您无意,偏偏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真可气!”
赵麒这才知道原来,连豆丁都看出自己对皇帝的龌龊心思了,叹道,“好了,小豆儿,这些本与你无关。我自有分寸。”
豆丁还是小孩子,口无遮拦,哼道,,“大人,您就听我一句,别管他了。大人额头上的伤,也是他弄出来的吧?竟然把气撒在大人的头上,气死我了!”
赵麒心想原来连十一二岁的娃娃也想得这么明白,自己却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可这些话只能今日与我说说,断断不能再提,可明白了?”
“知道了。”豆丁闷闷地应了一声,却是满脸不乐意。那皇帝有什么好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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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臻退了朝便匆匆赶回养心殿,却听桂公公说赵麒已经回去了,不由得心生烦闷,胸中堵住了似的难受。
韩臻茫然地坐到床榻上,心中想着昨日的事情。
赵麒忽然发难似地吻他,到现在,这嘴唇上似乎还留着滚烫的温度,让整个脑子都糊成了一团。昨日的大怒退却,却剩下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了。像是羞涩,欢喜,还是什么?韩臻想不明白,伸手摸了摸唇瓣,好像摸着那人的似的,带着些窃喜。
韩臻想不明白,其实也不能责怪他脑子想不清楚。他从小就没了娘,前面又有个阴险狡猾的太子,先皇打小就对他不管不问,连基本的温饱都有些困难了,又有谁去告诉他情爱之事?
赵麒虽然被派去做他的老师,可是只顾着教他诗书五经,根本没想这么多。等到韩臻大些了,赵麒又动了那种龌龊心思,大约是做贼心虚,更不敢提起此事了。
韩臻懵懵懂懂的,年纪又小,亲吻对他来说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只觉得侮辱,哪里会想到赵麒这是喜欢他。
韩臻从小缺少母爱,父爱也几乎从未有得到。他虽然身为皇子,却是随便什么奴才也能指使两声的,那被杖毙的喜公公就是犯上作乱之辈。
赵麒出现的时候,韩臻才七八岁,正是小孩子被父母宠的无边的时候。可是韩臻却整日里畏畏缩缩的,连宫里的丫鬟太监都敢大骂他。赵麒自然是心疼,对他好得没边,真心实意的打心底里宠他。
韩臻从小凄楚,只把赵麒当做唯一的依靠来敬爱着。
可是,就是这个他敬重的人,那夜像匹饿狼,残酷地将他压在身下,不理会他的哭喊挣扎,生生的撕碎了他的衣服。
他心里丝毫不可动摇的大山,一夕之间忽然倒塌了。韩臻心中的敬爱也生生的被赵麒掰断。由敬生恨大约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