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对苏琳要出去没什么意见,听完苏琳的打算后,头也不抬地吩咐李赫萦从玄甲军中挑出了四名普通士兵跟着,便继续集中精力处理其面前书桌上的成堆资料。
出了书房的门,李赫萦领着苏琳去山庄大管事那里要了一套寻常襦裙和四套普通护卫装,认真点了四个看上去比较稳重的士兵让其换上护卫服后,又从山庄仆众中选了一个经常在县城和山庄之间来回跑、比较了解临汾县城内情况的小管事给苏琳做向导,另外到账房支取了千两银子交给苏琳。
临汾县城里街上来往的人不太多,进了城门在宽又长的县城主道上目之所及的行人估计也就二三十个,完全没有前世古装电视里的繁华熙攘,街上有些个人大喊大嚷的声音入耳,苏琳嘴角抽了抽,压下因期待古县繁荣又眼见古县如此清净的心里落差郁闷感,便跟着小管事去了商街,这里的人相对主干道的还要多些,可也多不到哪里,街边的小摊位在苏琳看来很少,大约隔一二十米才有一个,卖的东西多是一些比较粗糙的日常用品,粗布袜子手帕麻布布鞋靴子木柴等,各种商铺店门倒是基本上都开着,但里面的东西质量且不说精致上乘,数量却也不多,苏琳看了几眼逛街的兴趣就淡了,向小管事问了问此地的医馆药房便开始一家挨一家地详细询问她手里那三张丹药方子上的一些珍贵药材的价格。
得出的结果让人有些郁闷,三张方子上要用到的百年熊胆、百年天响蛇胆等普通质量的单个要四五千两白银左右,品质好点的单个至少上万白银,还不是立刻就能拿到药材的,按照几家药房的介绍,她若是想要这些相对比较罕见的药材,得先交订金,让药房把消息透露给方圆百里左右的猎人们,等猎人们猎到这些东西给了药房处理好,她再把剩下的银钱付清会拿到药材。
另外丹药方子上所需的百年人参灵芝何首乌之类的不罕见但也比较珍贵倒是能立刻拿到药,价钱也相对便宜点,可这些药材普通品质的单个也要几百上千两白银,质量好的单个同样得上万白银。
前身从苏府带到王府的银子早用完了,她从王府领的月俸加上长孙氏在她生产时和上次因武功之事赏给她的财物除去奴隶卖身契以及田地等物品,财钱一共有五万多两金子,换算成白银是五十多万两,单买不需要熊胆虎髓等罕见药材只要普通珍贵药草的固元丹方子上的药材倒是能买十几副,但去买养灵丹或者解毒丹上却是一副丹药材料都买不齐全。
沉浸在计算炼药成本中的苏琳没有注意到她离开第二家药房时,在药房旁边摆木雕饰品摊的年轻小贩看到她时眼里闪过激动和惊喜,片刻给对面摆写书信摊位的粗衣先生使了个眼色让其跟上朝另一条街走的苏琳一行人,年轻小伙便丢下水果摊不管了,一路沿着此条街发足跑到街尾一家酒楼后院里的书房门前,运气调息了会敲了敲门,得到应进声后推开门很快进了房间,对着房间里书桌旁坐着的青年兴奋道:“将军,我看到少主了!”
正在抄录账本的青年闻言惊诧地抬起头看向小伙,放下毛笔,坐直了身子,道:“小六,你说你看到谁了?”
“少主!”
“你确定?”
小六听出青年的语气里的不相信,一着急竖起三根手指晃着手臂赌咒发誓道:“将军,小的小时候也是跟少主一起长大的,自从少主六岁去了京城以后,兄弟们几个每年都看少主的最新画像,把少主的模样都刻进了脑子里,哪还能认错!”
青年剑眉皱起,双手交叠放在书桌上身子放松前倾,沉思少顷缓缓地出了一口长气,摇头道:“不对,少主跟义母在京城除了她们住的附近的几条街稍远的地方都没去过,前年嫁给了秦王后据说更是足不出王府,连义母都没见过一面,怎么可能在这临汾县?”何况据他从突厥那边得到的消息,晋州最高级别的官员已经背叛唐李家归附刘武周,秦王得到信息后很有可能率兵前来收复唐李家的失地,但其家眷绝对没道理出现在这个地方。
小六怎么想都觉得那个看上去沉静又在走路时跑神的姑娘是他家少主,片刻道:“要不您去看看?万一是少主呢?您不是早想见她一面了吗?”
青年闻言认真考虑起来,他是孤儿,不记事起就被苏家老太太收养认苏家当时的少主苏海为义父了,那时候天下不稳普通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都算十分难得的了,苏家是有钱没权没势的大户,被当地一些官员的拼命盘剥,在短短五年内连祖宅都没有能保住,他七岁时苏家仅余的几人从大宅院搬到了贫民区的小房间里,苏老太太和苏老先生先后因病去世,他义父苏海按照苏老太太生前的交代拿出了家里仅剩积蓄的一半也就是四两银子为聘礼,娶了同为贫民的邻居家姑娘为妻子,也就是他现在的义母苏夫人,义父成亲两个月后把剩下的家当包括不到四两的白银和他们居住的那间狭窄潮暗小房间的地契交给了义母就入伍为兵了,义母带着他在越来越混乱的世道拼命找活计省吃俭用四年没见义父,最贫困的时候两人常常喝凉水来饱腹,能多活一刻是一刻,那会义母完全可以把他丢掉或者卖掉来减轻生存压力,即便他很懂事也很努力地去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可他毕竟不是义母义父的孩子,甚至不是苏家的血脉,他的力气和能力完全不足以养活自己,必须得靠义母狠命拼搏赚取的口粮才能活下去。
当看着很多贫民邻居家里把亲子亲女都直接抛弃或者卖到那种不堪的地方,他心里除了感激再无其他。
他11岁时得了官身位至正八品宣节校尉也就是百夫长的义父从军中回来了,拿着四年积攒下的银两重新在城里相对比较繁华的街路巷子里买了一套宽敞的两进小院给他和义母居住,这一次义父在家里留了一个月,义母成功地怀了孕,生下的也就是后义父所收养的所有孤儿们的少主人,苏琳。
义父走的时候曾问他是愿意待在义母身边稍微平安平凡的过活,还要跟在义父身边学男子汉在乱世中该会的安身立命的本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义父走,到了军队里他跟在义父身边的日子过的更加艰辛,战场冲杀完全是以命换命,好在一路都有义父的亲自教导、保护,不上战场的时间里他拼命学识字、练习军队里的杀敌把式、学义父从血与汗中琢磨出来带兵的要诀。
他13岁时,义父在战功足够的情况下花费了巨额白银贿|赂他们当时的军管升到了从七品的翊麾副尉、领三百人,这时义父把在军中待了两年的他从军队里剔了出来,令他以‘不熟悉的邻居’身份回到了义母身边,且开始让他收养一些和他一样寻不到家室的孤儿,不过这一次义父要收养的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孩,而是七岁到十一岁之间岁已经比较懂事的孩童少年少女,并安排了人教导这些孩童认字读书习武等。
随着义父的军功越重官位越高、通过各种渠道赚取的银钱越来越多,他收养并教出来、且送到义父身边接受锻炼的孤儿数量也在增加,其中小六等五个人因为各方面的天赋资质相对其他孤儿比较出众,就被义父重点安排了与苏琳接触。
他17岁,义父升为正五品的定远将军,可领三万军甲,手上的聚集的财富等也到了一定程度,便把义母和苏琳送到了皇都长安定居,同时把他和五十名已经从军队中稍微历练出来心性比较稳固的少年以及两百多名尚在教导中的孩童等送到宁夏原州六盘山附近的县城,义父最初打仗也最早定下根基的地方,责令他以方圆三百里的百姓、响马、土匪为基、以‘小股土匪’为名在六盘山中建立属于他们的军队势力。
有义父提供的武器、钱财、路子做支撑,他在四年内组建了两万军兵,日日锻炼,时不时地安排两百人的队伍去挑战或者消灭一些附近的山匪强盗势力,也按照义父的意思一直都很小心地把‘六盘山抢匪’对外的消息人数数目保证在六百人到一千人不等,且严禁这两万多人对外传递关于六盘山抢匪的消息,防止朝廷或者几方比他们强的势力在他们没出山前来以势压人强迫他们的站队、收编他们。
中原的局势越来越严峻难测复杂,他在那几年每次得到消息时都会对练兵投入更大的心力和热情,在义父的安排下挑选了近两千人分别打入突厥以及其他几方势力阵营里,至今成功并活下来的有62人,在义父没有吩咐的情况下又安排了人一点点地渗透到六盘山方圆六七百里的各方小势力里,慢慢地掌控这附近的力量,只期盼着有朝一日能跟在义父身边站在天下棋盘上走过一遭。
可不曾想义父会死在与反隋势力的战争中,他得到消息后反复确定了几遍,之后又去了长安找因此伤神重病的义母确认,得到答案时,义母再一次让他做出选择,是就此自立门户还是继续为苏家效命。
他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为苏家效命,即便苏家只剩下一个没什么天赋才华性子也说不上多好的女子,并与义母约定,义母每年三月份给他送一套衣裳和一副苏琳的即时画像,他接受了便代表此后一年继续为苏家效命,随时准备着执行义母或者苏琳的命令,他拒绝了衣裳便代表他从此自立门户和苏家再无半点关系。
从那以后至今五年,他每年都接受了义母送来的衣服和苏琳的画像,不曾后悔,但没有了义父的指导与指挥,他这五年按照义母说的不随便行动,只致力于锻炼已有的兵并且急剧减少新兵招募的人数,几乎彻底蛰伏的同时还要压下曾经跟他一起在义父手下当过兵被义父带过的一些人的骚动与反抗或者叛离,心里一直倍受煎熬。
他向往带兵打仗后的荣耀,向往封妻荫子的能力,向往有朝一日或许能站在巅峰,即便失败但曾经尽心努力轰轰烈烈地以男子汉的身影活过,也无怨无悔了。
今年他26岁的生日已经过去,如果再继续蛰伏下去个两三年或者更久,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最好的结局大概跟义父曾经的心腹将士孟谦孟叔叔一样,把军队出卖给现在的朝廷彻底投靠唐李家,谋个出身,为妻子儿子铺条后路,从此生死拿捏在他人手里,所以去年和今年他都在考虑去见一见苏琳,亲眼看看苏琳的状况以及现在的性格学识,问一问他的少主对今后的日子的长远打算。
如果苏琳只愿意处在王府后院,有孟谦孟叔叔一家看护着就足够了,不需要他锦上添花,若是现在的苏琳有了野心,他必定在安排好义母和妻儿后全力辅佐苏琳,完成义父的意愿,谋夺抢取一番霸业,身死不枉人生在世。
想了会,苏岩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下来,抬眼看了下同样已经冷静下来的小六,起身边收拾桌子上的账本册子毛砚,边问道:“她身边有人没有?”
“有五个人,其中四个身上均煞气浓重,气势不弱,绝对是从军队里的练家子,一个像是普通人,我不确定,让刘贤跟着了。”
“走,先去看看,她若真是少主我便想办法单独和她见一面再说其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