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后,黛玉也随意地和迎春等人闲聊了会儿,这几个姑娘的才学都是不错的,只看言谈,人品风骨倒也不差,而李琳便是因为年纪小而在学识方面比不上其他几人,但比起一般同龄的姑娘来,却还是要显得聪慧些。
便是黛玉也要感叹,这贾家别看风气不好,男人也都没什么出息,但姑娘们倒都是难得的。
黛玉是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李琳,便多关切几句,也问起李冉,人没邀请,却也不能全然无视。
李琳笑着回了黛玉几句话,并没有过多地说起李冉,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提李冉,自从进了京,李冉和贾宝玉交好之后,两人几乎同食同寝,反倒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因着深居简出,几乎要好几天才能见他一回。李琳也不是没想过规劝弟弟上进,他们两个孤苦无依,想要维持将来的生活,总要自己打拼一番事业才可,难道贾府还能让他们依靠一辈子不成?李琳知晓李冉心不在仕途上,倒也并不拘他一定要去考科举,不论他是去经商、还是趁着手里还留着点银子买点地做个小地主,将来总有能过日子的基础,不求大富大贵,可总要衣食无缺吧?
但每次李琳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李冉都会斥责她心不净,只知汲汲营营,功利心太重。几次三番下来,李琳也放弃了,那么多年来,父亲母亲都没能扭转李冉的想法,她原本以为父母过世之后,李冉会幡然醒悟,结果证明,她错了。
李琳甚至有种荒唐的预感,她的弟弟,总是喜欢论一些禅道、因果,说不得将来的归宿是在空门。李琳很无力,她一个闺阁女儿家,能做的事情太少了,只能眼看着李冉一步步走下去,却连自身都难保。
黛玉知晓李琳的苦衷,却看李琳并没有因为对弟弟的不满而抱怨什么,心底倒是对她高看几分。
因着这份欣赏,黛玉回去后,还和庄煜提起了李琳,言语间,对李冉颇有几分看不上。
庄煜听黛玉说完,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样的弟弟,有,却相当于没有。还不如林霁那个小胖子,宁愿叫我卖掉他,也不让我欺负你。”庄煜想到小时候林霁闹过的笑话,就乐不可支。
黛玉也想起这件事情了,没好气地捏了捏庄煜的耳垂,道:“你怎么就知道欺负他啊?”比起李琳来,黛玉觉得自己何其幸运,林霁当年年纪小,即便没有足够的能力,却也敢于伸开双臂站在她身前保护她,不似李冉,对李琳近乎无视,连关心也懒。
庄煜拉下黛玉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下,道:“我这几日正好去京西大营,到时候帮你把霁儿叫来给你瞧瞧,这小子,现在能耐起来了,已经是陪戎副尉了。”
黛玉听了,情绪却有些低落,她想着,若不是贾敏临终前发生的那一通事情,林霁并不至于就从了军,京西大营是诚恪亲王府嫡系,里面个个都是精锐,向来凭实力说话,庄煜能够给予林霁的帮助,少之又少,林霁今日能够出头,都是他自己拼了命的努力,别看这陪戎副尉的官职很低,但京西大营出身的人,一旦到了地方上,至少是一个七品的武官。可是黛玉在为林霁觉得骄傲的同时,却也为他心疼,她及笄那日见到林霁了,他看起来黑了又瘦了,早已不复小时候那白嫩的小胖子模样了。
庄煜见黛玉的模样,自是知晓她在想什么,揽住黛玉腰肢的手微一用力,黛玉惊呼一声,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庄煜一手很是没规矩地钻进了黛玉的衣服里,脸上却还是一副委屈表情:“不许心疼林霁那小子,我比他还小的时候就这么过来的,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呢?”
黛玉被庄煜不安分的手掌弄得脸红气喘,又被他委屈的语气逗得想笑,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庄煜也是这样摸爬滚打着一路走来的,而且听母妃所言,父王手下的那群将士,可并不会因为庄煜世子的身份而对他放水,反而要求更加严格。既是如此,想必将来林霁也能长成和庄煜这般伟岸的男子吧?
而且听林海所言,林霁和林雩兄弟二人如今虽因为林霁常年在军营而见面少了,可感情倒仍是深厚,只要林霁在家,林雩必定是赖到林霁身边的,连晚上睡觉,也吵着要和林霁一个被窝。
黛玉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这一生,当真是顺当得很,也越发对曾经蓄意谋算了贾敏和林家的贾家不待见。
不过幸好黛玉不是习惯迁怒的人,所以被邀请来的姑娘们,倒是不至于成为被迁怒的对象。
可这并不代表黛玉愿意由得她们带来的丫鬟对庄子上的事情窥伺打探,入夜了就叫内院负责巡视的粗使婆子们盯紧了西院的门,不叫她们随便乱跑。
庄煜第二日要去京西大营,要后日下午才能回来,晚上缠了黛玉半宿,闹得黛玉也分不出心来去想旁的事情,直到腰酸腿软眼皮沉,才终于被庄煜抱着睡去。
黛玉疲累极了,却还惦记着庄煜要出门,所以到了时辰这觉便自觉地浅了,庄煜一动她便醒了,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跟着起身。
庄煜见她脸露疲态,不忍起来,道:“黛儿再睡一会儿吧。”
黛玉还没完全醒过神来,无意识地嘟了嘟嘴,道:“不要,我要送你出门。”
庄煜心里一甜,又见黛玉迷糊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凑上去含了黛玉嘟起的唇一阵厮磨,柔声道:“好,黛儿送我出门。”
当黛玉坐在梳妆镜前的时候,已经穿戴完毕的庄煜笑着凑了过去,伸手拿了眉笔,怪声唱道:“娘子,为夫为你画眉。”
黛玉被他的怪样子逗得咯咯笑,还有些犹豫,这万一庄煜要是给她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眉毛,她是出门呢还是不出门好呢?
庄煜弯腰拿眉笔在黛玉脸上比划着,道:“黛儿放心,我练了好几天了,保证画得美美的。”
黛玉一听,不乐意了,心底泛酸,脸一别道:“练习了好几天了?我怎么不知道?谁那么伟大牺牲自己的容貌来让你练手啊?我该不该准备些赏赐下去?”
庄煜一想到双胞胎被自己恐吓着压在椅子上画得一脸眉笔的灰黑,就忍不住想笑,道:“还能有谁,不就老二和老三么?虽然他们的脸型和黛儿你的不大像,不过我也就凑合着练手了。至于赏赐,我估计他们最想要的,是叫父王追着我揍一顿吧。”
黛玉心底刚刚泛起的酸水就这么灰飞烟灭了,一想到庄爝两个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没好气地瞪了庄煜一眼,道:“你怎么就改不掉欺负小孩儿的毛病呢?以前是霁儿,现在则是爝儿和烆儿了。”只是这一眼满含笑意,看起来不仅半点威慑也无,反而露着几分风情。
庄煜练了几天,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在黛玉的脸上实施了,小心翼翼地一手捧着黛玉的脸,一手拿着眉笔轻轻地画,口中却还道:“黛儿放心,将来我们的孩儿,我一定不欺负他,也绝不叫旁人欺负了他。”
黛玉听了,脸一红,不由自主地动了下,庄煜忙“哎哎”地叫,差点儿就给画歪了,黛玉也不敢再动,只脸上的红晕怎么都下不去。
庄煜给黛玉画好了眉,左右欣赏了一番,道:“我媳妇儿就是天生丽质,怎么都好看。”
黛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扭头不理他,照着镜子看庄煜给画的眉,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黛玉知晓以庄煜天生不擅画画的天分,能画得这般细致妥帖,必然是上了心的,心底又是感动,又对枉遭池鱼之殃的双胞胎感到同情。不过,比起让庄煜找别的人来练手,倒是还不如委屈一下双胞胎好了。
黛玉和庄煜起得早,不过是卯时,黛玉陪着庄煜用早膳,便吩咐了人去西院守着,若迎春她们起来了,便传了早膳过去,叫她们不必来给她请安。
黛玉陪庄煜用了些早膳,便送他出门,却不料途径花园,却碰到史湘云带着几个丫鬟在那儿收集叶片上的露珠儿。
黛玉和庄煜略有意外,倒是没想到先跳出来的人,居然会是史湘云。他们可是曾经听到过史湘云说话的,知道史湘云心系贾宝玉,所以史湘云此举,该不会是为了她自己。不过想到史湘云如今已经算是半只脚进了贾家的门,会为了贾家的利益打算,倒也不算意外。
史湘云见了黛玉和庄煜,忙过来行礼。
黛玉淡淡地道:“云妹妹好兴致。”
史湘云笑道:“倒不是我兴致好,本是昨儿个三姐姐谈起,说是可惜如今荷叶不盛,否则便可采集荷叶之上的露珠儿烹茶,其香非一般水可比。我就想着,没有荷叶上的露珠儿,这花叶上的露珠儿想必也有几分清香,便磨着三姐姐答应,只要我采够了露珠儿,她就给我烹茶,届时给黛姐姐和世子也尝尝,我三姐姐烹茶的手艺,可是极好的。”
柔翠在史湘云身后兴奋地看着,她昨日把话都说尽了,也没能劝动探春一早来这花园里等庄煜,让柔翠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在王夫人面前狠狠地告探春一状。好在史湘云愿意帮忙,而柔翠若不是笃定这史姑娘对她家宝二爷死心塌地的,倒也不敢叫她来露这个脸。这个庄子不小,可这园子却是出门的必经之路,而昨日黛玉提过庄煜今日要出门,如今事情发展果然顺利。
庄煜瞧了史湘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可惜了,我惯来是不会品茶,从不拘它是什么水煮的,解渴便可。你这样收集露珠儿,都不够我一口的,可不怎么顶事。”庄煜不喜史湘云,一来史湘云这些年来对黛玉并非真心友好,黛玉与她关系也是一般;二来不忿史湘云看轻了卫若兰,还对真心为她着想的史鼎心存怨愤怀疑,真正是不知好歹。
史湘云本来就不是真心为了收集露珠而来,如今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以及丫鬟手中那不过一盏茶的水量,还真是有些脸红,不过又觉得庄煜果然不如贾宝玉知情识趣,一点儿都不知道体贴女儿家,不过是个粗鲁的莽汉。
庄煜可没那个心思对黛玉以外的姑娘体贴,反而转头看黛玉:“黛儿,我们先走吧,别在这儿打搅了史姑娘采集露珠儿,免得待会儿太阳出来了,她收集不了够那许多人用的水,反倒是我们不是了。”
黛玉自然是顺从庄煜的,对史湘云道:“云妹妹可要抓紧时间了。”说完便随着庄煜走了。
庄煜边走还边大声吩咐道:“林栖,待会我出门后,你就守着你家世子妃回房再睡会儿,可不能让她去凑什么收集露珠儿的热闹,你们世子妃身子弱,可别为了些不知所谓的事情而染了寒气,否则我为你们是问。”
史湘云在身后听得脸涨得通红,看着丫鬟捧在手心用来装露珠儿的茶壶就是一阵难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忍不住就一扬手打翻了茶壶,然后气呼呼地跑回西院去了。
柔翠等人忙急急地跟上,心底还在埋怨史湘云沉不住气。
黛玉对庄煜丝毫不给史湘云面子的行为,也感到解气,她还没大度到有人觊觎算计自己的丈夫还笑脸相迎的地步,对史湘云这等行为,心里着实厌恶得很。
不过作为正主儿的探春却并不在场,这里面倒是有些费思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