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押着曹洪往御史台去, 曹洪死活不肯进去, 曹仁冷笑道:“你想好了,果真不进去?”
“说不进就不进。”曹洪硬着脖子地说。
“好, 很好, 往后有什么事都别来寻我, 也别想着去寻陛下。”曹仁也算是气极了,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要走,曹洪急忙地把他拉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犯的错, 错了一次不够, 还想错上加错。你道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乡里的恶霸, 天下大乱,任你横行也没人管你?”曹仁与曹洪厉声地说来。
“如今陛下登基, 这是曹家的天下没错,但不是你我的, 陛下是有主意的人, 向来说一不二。身为曹家人, 新朝刚立, 你不思为陛下分忧, 反而在后头扯她的后腿。你知道陛下有多不容易?事到临头,你不思悔过,竟然还敢目无纲纪,连御史台传召都敢不进去, 你以为,自己是皇帝?”曹仁这番指谪,曹洪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意思?”
有没有的凭一张嘴说了就成?
“我告诉你,现在你就两个选择,第一是直接跟我到陛下那里请罪,把你自己巧取豪夺了多少百姓的田地一五一十的跟陛下说,由陛下圣裁;第二,进御史台,让御史台跟刑部一块查查,你究竟巧取豪夺了百姓多少田地。”曹仁将这两个选择给曹洪丢了出去。
“两条不都是死路吗?”不管是跟曹盼自动认错还是去御史台待审,在曹洪看来都是死路。
曹仁不客气地讽道:“怕死你当初就不该做这些事。”
直刺得曹洪一句话都不敢回,半响曹洪道:“行了,行了,不就是进去听审吗?去就去,我连战场都敢上,还怕去见他们几个小儿?”
语气显露对杨修的轻视,曹仁只要他肯进去,余下的,曹仁是不管的。
但是,他不管,杨修既是奉了曹盼的指示办的事,证据确凿下,杨修就是直接来判曹洪的罪的。
如此一来,立刻就引得旁人异动,虽然参曹洪的是杨修,而且审问曹洪时,杨修将曹盼早让人收集来的证据都放到曹洪的面前,让曹洪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未有半点冤枉了他。
可是,曹洪一开始还说几句话,证据摆到他面前了,已经气极的他竟然直接地耍无赖,直问杨修,纵是他抢了这些田地,杨修又能拿他如何?
如何,杨修没有回答曹洪,只是将曹洪放了回去。对此,曹洪满心的欢喜,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御史台。
他一走,杨修立刻就进宫去,曹盼这会儿正在请诸位兄长,宴才刚开,曹盼与曹彰还有曹植道:“子文哥哥与子建哥哥一武一文,不知你们有什么打算?”
被点名问了的曹彰还有曹植都一顿,曹彰先道:“我只会打仗,别的事情一概不通,不知陛下有何安排?”
曹植倒是干脆点,“我想回邺城,陛下所建的万书阁,那阁中的书我还没看完。而且,铜雀台会天下士子,他们都还在铜雀台。”
“既然子建哥哥想回邺城,那就回吧,太后也留在邺城,回去了,太后常常能见子建哥哥,一定会很高兴。不过,既然子建哥哥对万书阁还有铜雀台的事这般看重,那朕有一事,望子建哥哥助朕一臂之力。”
曹植已经道破了自己想做的事,曹盼并不想把人都圈在洛阳,而且曹植之才名天下皆知,让曹植回到邺城,主持万书阁与铜雀台之事,曹盼想的是物尽所用。
总归,曹植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在朝廷上混的,那么多弯弯道道的东西,曹植又不是个守规矩的人,闹了起来,吃亏的只能是曹植。
邺城是大魏的旧都,那里头的人都是经过曹操清洗的,曹盼又在那大开了杀戒,回到邺城,没人敢打曹植的主意。
“但凭陛下吩咐。”曹盼的态度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曹植也就慢慢地适应了曹盼的身份转变,总觉得,这还是当初的曹盼。
“朕意著书立经,此事,子建哥哥可愿助朕一臂之力?”曹盼也不绕弯子,把自己想做的事抛了出来。
果然曹植明显的顿住了,“著书立经,非一日可成之事。”
“正是,不仅如此,朕还想修法。先朝之法,经此纷乱,早已名存实亡,但治天下,不能不讲法度。阿爹在时因各州诸侯并起,此先当以平定天下为主,虽亦重法,却也因时因势而变。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新朝已立,天下只剩孙权与刘备能与大魏抗衡。所以,以著书立经为始,朕更希望子建哥哥能带领天下士人,为大魏修出一部法典来。”曹盼这样地地跟曹植说来,曹植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陛下!”
忍不住地唤了一声,曹盼道:“此事关系重大,子建哥哥愿意为朕办好此事吗?”
“臣愿意!”修一国之法典,令百姓而从之,何等功绩,那更要千名流名之举。曹盼将这样的重任交到他的手里,曹植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只觉得比起往日行事来,还不如专心的著书立经,修缮法典。
“子建哥哥快起。”曹植激动地都站了起来朝曹盼作揖,曹盼连忙地将他扶起。
曹植的事安排妥当了,到曹彰了。曹盼道:“子文哥哥能征善战,朕意让子文哥哥往并州去,与匈奴的新单于辛冉里应外合,平定匈奴之各部。不知子文哥哥意下如何?”
听着曹盼安排好了曹植的事,回头就问了他,曹彰立刻抱拳道:“臣愿意。”
原本以为曹盼未必会再愿意他上战场,如今看来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曹盼道:“诸位兄长与朕虽非一母同胞,却是同出一父。这大魏的天下是阿爹打下来的,我们兄妹一心,共守这万里河山。各展所长,各尽本领,必不让人欺了我们。”
说到这儿,曹盼举杯与他们敬之一杯,曹彰是个粗人,叫曹盼说来那叫一个热血沸腾,“陛下言之有理。我敬陛下一杯。”
端起酒杯来就要敬过曹盼,曹盼与其他人皆道:“来,我们兄妹同饮。”
众人皆是举杯,一饮而尽。每个人心中的大石都算是落下了,就在这个时候,杨修来了,胡本道:“陛下,杨御史道有急事启奏陛下。”
“哦,朕去去就来。”曹盼站了起来便要离开,曹植却道:“德祖与我们皆是相熟,即要奏事,想必也没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陛下不如在此召见德祖,臣还想请德祖一道开宴。”
“如此,去请杨御史进来。”曹盼听着便也不迟疑,再回座中。
杨修便这般被请了进来,一眼看到曹植他们在坐,眉头直跳,心下却对曹盼越发的恭敬,这位,算无遗漏,非他能及。
“臣见过陛下。”杨修作一揖而道之,曹盼抬手道:“杨卿请起。杨卿此来,是有何事?”
杨修恭敬地道:“臣奉陛下之命,与刑部韩尚书于御史台前审议曹洪将军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的田地一事,已经有了结果。”
曹盼点头道:“哦,说来听听。”
“此事证据确凿,连曹洪将军也亲口承认,他确实抢了百姓的田地,然而曹洪将军于御史台前质问于臣,纵然他有为之,又如何?臣此番进宫,也是想问陛下,若大魏官吏巧取豪夺于百姓的田地,陛下当如何?”杨修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样质问的语气。
本来挺好的气氛,随着杨修这一番话问了出来,个个都惊得看向杨修,尤其是曹植,连忙地唤了一声,“德祖。”
“陛下于各州郡时,从世族的手里夺回百姓所失之田地,可是转眼间,曹氏族亲,陛下的叔叔,却在武皇帝与陛下行此间事下,巧取豪夺于百姓的田地,陛下只管世族,就不管宗亲吗?”杨修这一番话,也确实是心中所思所想,曹盼让他做这些事,也早就告诉了他,曹盼对于世族的态度如何。
可是,曹盼将世族视为大患,那曹氏的宗族,夏侯氏的那些人呢?
他们难道不是曹盼的大患吗?
曹盼面对杨修的质问并不见任何的异色,平静地问道:“朕何时说过不管?”
“那臣冒昧问陛下,陛下打算如何管?”杨修接着问。
“天子犯法而庶民同罪,卿以为如何?”曹盼丢出这一句,引得众人都满是诧异地看向了曹盼,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修也是完全没想到,曹盼竟然丢出这样一句话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对。连朕在内,朕名下田地,非是荒地开垦之,皆与归百姓,如何?”曹盼继续把话丢了出去。
一个个,全都傻了眼,曹盼却扬着眉再问道:“如何?”
当然是好的!但是,你这是做甚,连你都把名下的田地给了百姓,你,你让其他人,其他怎么办,怎么办?
“陛下,如此,如此……”杨修都结舌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说的好。
曹盼道:“至于曹洪将军。既已证据确凿,曹洪将军更于御史台前认罪,既是认罪。来人,去,曹洪将军府,将曹洪将军拿下,送宗正寺看押。明日,朝会公审。”
“诺!”得令之人,乃魏止,魏止恭敬地应下,带着人迅速地出宫去。
曹盼眼中尽是冷意,“纵以巧取豪夺者又如何,朕,就让天下人都看看,知法而犯法者,当如何?”
一句朝会公审,杨修眉心直跳,曹盼,这是打定主意非做不可?
魏止往曹洪的府邸去,不出意外的受到了曹洪的反抗,面对魏止这样不知名的人,曹洪吼道:“你敢假传陛下诏令,我杀了你。”
“曹将军,在下不过一个小兵罢了,岂敢假传陛下诏令。曹将军在御史台既然已经亲口承认了确实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的田地,陛下将将军下捉拿又何不妥?”
魏止不紧不慢地说来,曹洪却是一下子瞪大眼睛,“曹盼,她怎么敢,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横冲直撞的就要往宫里的方向去,魏止上前趁其不备一招直接把人给扣了,曹洪惊叫一声,却已经落在了魏止的手里,曹洪气极地冲着魏止叫嚷道:“你敢!”
“将军,直呼陛下之名,将军也敢?带走!”魏止不再与曹洪辩论,只是将人拿了去。
两个部曲上前将曹洪牢牢地给押住,带着人往御史台去,一路上,曹洪不断地大骂,既骂杨修多管闲事,更骂曹盼忘恩负义,直道武皇帝刚去,她便容不下他们这些跟着武皇帝几经战死沙场的宗亲。
曹洪住的这一片皆是曹氏与夏侯氏的族人,他叫人给押了去,一路上又这么大骂着,今早杨修参他之事,谁都听说了。
如今见此,个中滋味,各自知晓。
如此一闹大,但是有那人看出了其中意味,便往夏侯氏与曹氏那头去,夏侯氏他们寻的却是夏侯渊,曹氏寻的是曹仁。
然而曹仁直接命人关闭府门,谁人都不见。
但是夏侯渊的性情与曹洪相近,都是骁勇善战之士,却又都是性格暴躁之人,听到曹盼将曹洪下狱,而夏侯氏的族人们往夏侯惇的府上进不去,都往夏侯渊这头聚来了。
曹洪被下狱,让他们心里都直犯嘀咕,拿不准如今这是什么情形。曹盼登基才多久,竟然就将曹洪下狱了,这究竟是曹盼有意而为之,而是被逼无奈?
太多的疑问存在他们心中,夏侯惇为相,他们原本是想要往夏侯惇的府是去问个清楚,也在想之后要如何应对,可是夏侯惇直接让人把府门给关了,任何人都不见。
他们也是没办法,这才不得不往夏侯渊这里来讨个主意。毕竟夏侯家除了夏侯惇,夏侯渊便是眼下族中官爵最高的人。
“陛下亲自让人来将曹将军捉入了宗正寺看押,这,夏侯将军,咱们与曹氏一族休戚相关,如今曹氏出了事,我们夏侯氏是不是也差不多了?”族人聚在夏侯渊的面前,七嘴八舌的表示担心。
“什么话,曹氏不会出事,我们夏侯氏更不会。”夏侯渊如此肯定地说来。
来回跺步半响侧问道:“去了元让府上的人回来了没有?元让怎么说?”
元让,指的便是夏侯惇,夏侯渊也知道自己的短处,所以也是想跟夏侯惇讨个主意后再决定,接下来究竟是该怎么做。
“将军,府里进不去,管家说,夏侯大人说了,这些事陛下自有圣裁,昔年陛下不曾冤枉了寻常的百姓,如今更不会冤枉了自家的族亲。”去了夏侯惇府上的人跑了回来,把夏侯惇让人转叙的话都带来了。
一干人听着更是慌了,唤了一声将军。
“将军,容在下提醒将军一句,杨修参曹将军开始,这或许就是世族的阴谋,为的就是把曹氏与夏侯氏这等有功之勋贵从陛下的身边拔除。”一个郎君站在夏侯渊的身边提醒着地说着。
夏侯渊道:“你亦是世族。”
“是,所以在下只是提醒夏侯将军一句,至于夏侯将军是信还是不信,那就是看将军了。”说着就准走人。
夏侯渊道:“等等。如果我想保住夏侯氏与曹氏,当如何?”
“在下所言,将军会信吗?”那人反问了夏侯渊一句,夏侯渊道:“你既然来此,总不可能只为问一句我信与不信?你说你的,听不听在我。”
“如此,夏侯将军且听一听。”那人这般与夏侯渊道来。
因而,曹洪入狱,曹氏与夏侯氏之族人皆争相要见曹盼,来势汹汹。
倒是曹仁与夏侯惇似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闭门不肯见客,对于外面的事一概不管的模样,着实让人觉得怪异。
“你就由着妙才带着人去胡闹?”夏侯惇府上,夫人见夏侯惇坐在榻前看书,半分不见慌乱的模样,皱着眉头地追问。
夏侯惇道:“无妨,由着他闹,陛下也是希望他闹起来。”
夏侯夫人听着满是不解,拿眼看着夏侯惇问道:“你这是何意?”
“咱们这位陛下虽然年轻,是晚辈,从小与武皇帝斗智斗勇,长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如今登基为帝,最要紧的就是要稳定朝局,令行而止,安定天下,其次才是对外征战。”
“那,这与妙才他们有什么关系?既想要稳定朝局,安定天下,陛下又怎么会想让妙才他们闹起来?”夏侯夫人听着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是诧异地追问。
夏侯惇道:“你不懂,想要稳定朝局,其实陛下早就已经做到了。先时陛下为尚书令,多有建树,再有武皇帝逝时之乱,登基时世族攻杀,陛下什么都不用做,朝臣们也不敢对陛下有半点的异心。但这样是不够的,至少在陛下看来远远的不够。”
这样的话听着夏侯夫人不忍匝舌,“听你这么说,咱们陛下打的主意不小呢。”
“她可是女帝,以女郎之身而临天下,为帝王者,古今第一人也。这样的人,岂能胸无大志,又无远见?”夏侯惇侧过头那般地问了自家的夫人,夏侯夫人掩口而笑,“说得极是,若她无本事,又怎么可能让武皇帝不顾天下非议,以王位而传之。只是,她总是女郎,你当人家叔叔的,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跟着她学得挺好,你要多护着她些。”
“这是自然,我答应过先王的。”夏侯惇想都不想地回答。
“这妙才啊,怎么会闹着要见陛下?还带着那么多的人来闹。”夏侯夫人看向外头,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夏侯惇笑笑道:“无事,闹就闹吧,如今闹开了也好。先时陛下回谯县时与我们两族题了一个牌匾,四个字。谨言慎行!”
此事夏侯夫人也知道的,夏侯惇道:“这四个字,不仅说得那些晚辈听,同样也是说给我们这些跟着先王上阵杀敌无数。站得越高,得到的权利越大,就越是应该谨言慎行。”
“陛下愿意教我们这四个字,那是比二话不说的动手要好得多了。”夏侯惇如此感慨了一番,夏侯夫人总算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事,是陛下有意而为之?”
“夫人且看着吧,不必多言。我也罢,子孝也者,你道我们为何闭门不出?也不管族人怎么闹?这都是陛下吩咐的。”夏侯惇总算是与自家的夫人说了一句实话了,夏侯夫人那一脸惊讶的模样,夏侯惇更笑了。
两族之人聚于宫门前要拜见曹盼,一意请求曹盼放了曹洪。
曹盼听说了之后,夸赞地说了一句,好,好,极好!
但是,还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呢,曹盼回头就让曹据进宫来,曹据与曹盼作一揖,“陛下。”
“你与诸位兄长帮朕做一件事。”曹盼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曹据没有二话地道:“陛下请吩咐。”
“外头两族的族人都在与曹洪叔叔求情,你带上几位兄长一道也闹起来,闹得声势越大越好。”曹盼把这个意思说破后,曹据满是惊讶,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曹盼却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你没听错,朕就是想让你带上几个没封号的兄长们一块在宫门前,与曹氏还有夏侯氏的族人一起闹,闹得越大越好。”
曹据这几年虽然是练出来了,也算见过不少的大世面了,面对曹盼这样的要求,他也确实是惊得不轻。
“陛下,陛下这是何意?”曹据被吓得都结巴地问了。
“曹洪叔叔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的证据是朕早先所得,也是朕给的杨德祖,让杨德祖参的曹洪叔叔的。”曹盼曝出这个消息,曹据更是傻了眼了。
曹盼看着曹据道:“怎么,觉得朕奇怪,还是觉得朕冷血?”
“臣无此意。”比起曹彰与曹植他们这些年长而又得曹操操重的人来,曹据后面这几个小的都要差得远了,面对曹盼自小就气弱。
“你便是如此想,朕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朕可以告诉你,朕选择这个时候让杨修将曹洪叔叔做的事的全都揭出来,一是因为曹洪叔叔的作为有错,于天下是为大错;二是因为,朕无意要杀人,尤其是杀曹氏与夏侯氏的人,所以,朕要教着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此,将来朕才无须逼不得已地杀了他们。”
“陛下。”曹据越听越是心惊,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曹盼目光冷洌,“朕记得阿爹说过,曹氏与夏侯氏的族人助其良多,大魏能有今日,多赖他们一力扶持,为阿爹浴血奋战。朕无意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可是,朕也不能由着他们权大势大,成为大魏的蛀虫。”
“天下大乱,皆因蛀虫而起,世族是大汉的蛀虫,如果不是他们把这天下的百姓逼得苦不堪言,断无黄巾起义,百姓流离。朕,承阿爹之功业,建大魏国,朕,不允许大魏成为第二个大汉,所以,朕要改制。而第一个,朕要管的人,就是宗亲,那些在天下人看来,与朕休戚相关,甚至因朕登基而得荣华富贵的宗亲。”
“若以宗亲也能自觉守法,不犯魏律,天下谁还敢抗之?”曹盼最后扬眉问着曹据,曹据只着心神俱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陛下圣明。”
“以曹氏宗亲为例,让天下人都睁大眼睛看看,魏与前汉不同。世族也罢,豪强也好,他们最好都乖乖的,只要他们乖乖的,不做不该做的事,朕自然不会动他们,反之,朕就不必客气。”曹盼毫不掩饰她的先礼后兵。
“所以,朕需要你与诸位兄长闹得再大一些,最好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想必,世族也会在其中推波助澜的。”曹盼十分笃定地说来。
曹据作一揖道:“陛下放心,此事,臣会办好,一定为陛下办好。”
“好,辛苦你了。”曹盼相信曹据,若不然也不会单独的召曹据进来,在曹操几个小儿子里头,曹据的脑子算是转得快的。
况且,曹据还想到了曹盼早先说过的话,无功而无赏赐,曹盼从不亏待于人,对于曹盼登基却没有封他们为王为侯之事,私下他们几个虽然嘀咕,但也知曹盼必是另有打算。
如今听曹盼一句一句肺腑之言,曹据知道曹盼所谋之为天下,她言之无功而无赏,但是她同样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能够立功有赏。
所以,哪怕一时没有得侯爵之位,将来总会有的。首先他们该做的事就是配合曹盼。
得了曹盼话的曹据,立刻回去叫上了几个兄弟,一群人听说这是曹盼要他们办的,连问也不问曹据是为什么,挽着袖子就跑到了宫门前,跟着两族的族人叫唤着要见曹盼,让曹盼放了曹洪。
“好,好啊!曹盼以为自己本事大了,叫曹氏与夏侯氏的人闹起来的好,我倒要看看,她要是处置曹洪还是不处置。若不处置,叫她以各种罪名夺了田地的世族,正好也能闹起来,给她添堵。”
事情是越闹越大,大人都堵到了宫门前,哪怕宫中要下钥了,他们也还是呆着外头,任人怎么劝都不肯走。
这个时候,他们吵着要见的曹盼已经出了宫门,去的正是宗正寺的大牢。
曹洪从被关进来就没有安份过,不断地吵闹叫骂,杨修听了不少人来报,因着曹洪之事是曹盼亲自交代他办的,杨修也不敢懈怠,曹洪被关进了宗正圭的大牢,他也留在宗正寺中等消息。
不负他所等,果然曹盼来了,杨修亲自去迎曹盼,曹盼笑道:“德祖,辛苦了。”
杨修岂敢言苦,他已经猜到曹盼一定会来,如今果不出他所料。
“朕去见见洪叔叔,德祖若是不急着回去,那就等着,朕与洪叔叔说完话,再与德祖谈谈。”曹盼那意思虽无强迫人的意思,杨修已经作了一揖,表明一定会侯着曹盼。
曹盼,是在曹洪的一阵叫骂声走进来了,将披风解下,曹盼唤了一声洪叔叔。
骂得正欢的曹洪听到这一唤差点都跳了起来,惊悚地看向曹盼,“陛下。”
“是朕,洪叔叔没想到朕会来?”曹盼就好像半分没有听到曹洪刚刚那辱骂她的话一般反问,曹洪如坐针毡,“臣,臣……”
曹盼指着曹洪的牢门与狱卒吩咐道:“将门打开。”
“是!”狱卒哪里敢迟疑啊,一听吩咐赶紧的将门打开了,曹盼挥手道:“都退出去吧,朕与曹将军说说话。”
曹盼有令,谁敢不听,狱卒皆退了出去。杨修那样的聪明人,既然早料到曹盼会来,安排曹洪关押之处,那是相当的僻静,其他的犯人与此相隔甚远。
“洪叔叔如今对朕是满腹的怨恨?”牢门打开,曹盼走了进去,在那稻禾跽坐下,侧头与曹洪说。
曹洪本来骂得曹盼很欢实的,被曹盼听个正着,曹盼还半分没有怪罪的道理,当长辈的人,总不能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至,别别扭扭的没有回答。
他不回答,难道曹盼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曹盼道:“洪叔叔以为,朕以洪叔叔巧取豪夺百姓田地将洪叔叔关押到宗正寺,朕错了?”
“天下之人,多少人巧取豪夺,又不是单单我一人。”曹洪强词夺理地说了一句。
“朕只问洪叔叔,巧取豪夺百姓的田地,你错了吗?”曹盼并不与曹洪争执,而是继续地问他这一句。
这一回曹洪没有立刻地回答,事情对与错,各自都心里有数,曹洪哪怕再不讲理,是非对错总还是有数的。
曹盼看着曹洪道:“洪叔叔没有回答,便是在洪叔叔的心里,你也觉知道这是错的。所以朕把洪叔叔关起来,朕并没有错。”
“陛下,并不是只有臣一个人巧取豪夺,陛下为何只针对臣?”曹洪也觉得不对了,直问于曹盼。
“朕难道只针对洪叔叔一人吗?早在朕拿下上庸之时,朕做了什么,难道洪叔叔不知?还有这两年来,阿爹所颁之诏令,若以巧取豪夺百姓田地者,必以严惩,洪叔叔难道不是明知故犯?”曹盼置问于曹洪,曹洪被问得甚是心虚。
“叔叔,你是朕的叔叔吗?”质问到此,曹盼变了口气,柔声地问了一句。
曹洪道:“那是自然的,臣与武皇帝自小一起长大,与武皇帝几番出生入死,臣与武皇帝感情深厚,陛下也是臣看着长大的,是臣的亲侄女。”
曹盼道:“如此,当叔叔的是该给侄女添乱,还是帮忙?”
此言问得十分的直白,直白得叫曹洪羞愧。
“洪叔叔家中富裕,而又身居于高位,早已衣食无忧,功成名就,可你为何要去与那需得靠那些田地才能过日子的百姓争这些田,争这些地?想要田,想要地,你手中将士无数,一声令下,他们不愿为你开荒垦地,不愿为你引渠水而灌田?你偏偏要去跟这些百姓抢,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让他们欲哭无泪?”
“我不是。我给了他们钱的,价格很是公道。”曹洪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朕若是想将你手中所有的田地都买,甚至给你双倍的价格,而从此,你再也买不到任何的田地,你可愿意?”曹盼话接得极顺地问,曹洪被堵住了。
曹盼道:“洪叔叔不愿意是吧。将心比心,你尚且是朝中大将,家财万贯,但是你依然认定了,田地才是真正的财产,有田有地在,人只要肯做事,就能让人祖祖辈辈的活下。钱再多,总还会有花完的一天,等花完了,没了田和地,人就像是没了根。”
“为官者,朝中重臣,当思为百姓尽棉薄之力;为宗亲,你是朕的叔叔,当思为朕排忧解难。结果呢,阿爹下令严禁朝臣巧取豪夺百姓的田地,你后脚带着人将洛阳百姓的田地弄到了自己的名下。你说,你可曾对得起朕,对得起武皇后帝,对起得天下百姓?”
厉问地质问于曹洪,曹洪嘭地一下跪下了,“陛下,臣也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曹盼并没有扶起曹洪,而是看着他道:“一时糊涂?不,只是在洪叔叔的心里,没有百姓,你有的是只是自己的私利。”
听着这话,曹洪止不住地闹冷汗,唤了一声陛下。
“朕不妨告诉洪叔叔,你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的证据是朕给的杨修,也是朕让杨修参的你。”曹盼将这事当着曹洪的面给曝了出来,曹洪大吃一惊,“为什么,陛下?”
“为什么,洪叔叔还问这一句为什么,就证明刚刚朕与洪叔叔说的话,洪叔叔并没有听进去,没有。”曹盼利目扫过曹洪而道。
刚刚还冒着冷汗的曹汗对上这一眼,整个人打了一个冷颤。
“那么,朕就告诉洪叔叔。第一,巧取豪夺洛阳百姓之事,证据确凿,洪叔叔自己也承认了确实做了这样的事,非是朕构陷于你,朕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当作不知道;第二,此事错在于洪叔叔,朕既为大魏之君,洛阳为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百姓上告此事,朕便要管;第三,以此事,用洪叔叔作饵,朕杀一儆佰,用洪叔叔,警示天下。”
“知道朕叫人押了你之后,外面闹成什么样了吗?”曹盼提起了外面的事,曹洪从听到杀一儆佰那四个字,整个人就傻眼了,再听曹盼问起这儿,曹洪咽了口水问道:“闹,闹成什么样了?”
“夏侯氏与曹氏两族的族人都跪在了洛阳皇宫门外,要见朕,更要与你求情,让朕放了你。”曹盼并不瞒着,而是一五一十地道来。曹洪听之而面露喜色,曹盼一眼看到了,“洪叔叔很高兴?”
刚高兴的人被曹盼那一问,硬生生把那欢喜给憋了回去。
“洪叔叔高兴,朕却十分忧心,不仅是为曹氏与夏侯氏,更因为在这背后出了不少力的世族。”
“臣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