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话的邹妈妈说,四姑奶奶是陪着夫婿张大公子来燕京读的,因四姑奶奶的身子还在调养之中,受不住颠簸,所以派她这个管事妈妈坐着轻车回来报个信,姑奶奶和姑爷估摸一、两个时辰就到了,暂时在娘家颜府住几日,然后回张府住,四姑爷是要去国子监进学,以后就和宁佑、魏经他们是同窗了.]
张大公子中举之后便与青莲成婚,去年的时候,张大人考较其功课,觉得儿子学问还需磨练,便没有让其参加春闱,岳丈大人颜五爷也同意亲家的意见。
张大人在江西任九江知府,张大公子做为其唯一的儿子,理应跟随其在任上尽孝读,怎么一开年就带着妻子回燕京了?
松鹤堂几十道疑问的目光投向邹嬷嬷,邹嬷嬷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那个贱——张夫人赵氏?今年正月初一她父亲赵指挥使被参,张夫人也被夺了诰命,得到消息,张夫人气得差点把房梁都掀了……!”
原来消息传到九江,张夫人爆炭性子又起,青莲还在卧床坐着小月子呢,她就带着一群凶蛮的丫鬟婆子们闯将进去,把青莲屋子的瓷器摆设砸了个稀巴烂。
若不是邹嬷嬷这些忠心的奴婢将卧榻守的滴水不漏,青莲恐怕是要被这群悍妇从床上拉起来撕烂了!
还在张大公子及时赶去衙门,和张大人一道回来阻止,张夫人手里的破瓷片就要划花青莲的脸了。
“诸位夫人小姐都看看,老奴为了拦住那泼妇,胳膊上还挂了彩。”邹嬷嬷卷起袖子,露出手肘处长达四寸、如蜈蚣般的伤痕。
松鹤堂诸人,包括喜怒不形于色的颜老太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倘若这疤痕是在青莲脸上,哪怕是仙丹也挽回不了花容月貌啊。
只有睡莲想到了石绿——听去探病的添衣说,石绿脸上的结痂已经开始脱落,能不能彻底将疤痕除去还难说……。
张家父子赶到,张夫人还要冲开邹嬷嬷等人的重围,要戳死害得她失去诰命夫人的青莲,张大公子情急之下扑过去护住妻子,也被张夫人手里的瓷片划伤了右手手腕。
媳妇可以再娶,这么争气的儿子恐怕再难有了,再说了,右手是用来写字的,文人伤了右手,等于伤了科举仕途的工具,这不是要断了张家后代的前途吗。
张大人气愤之极,夫纲大振,甩了张夫人两个耳光!张夫人被打懵了,她作为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张府唯一的嫡女,从小娇宠,连嫡亲兄长都不敢惹她,所以张夫人缓了过来之后,尖叫一声扑向张大人,夫妻两个厮打成一团!
松鹤堂诸人都听得目瞪口呆,不过,更劲爆的还在后头,邹嬷嬷继续唾沫的讲着,“……张夫人
的奶娘见主子嘴角打出了血,竟然不顾主仆尊卑,扑过去打张大人!“
松鹤堂众人皆举头望苍天,天啦!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伦理尊卑都被明目张胆的踩在脚下!
睡莲内心暗叹,这世上然还有比我魏小舅一家更极品的家庭!
颜老太太不可置信道:“就没有人上去劝架的么?”
邹嬷嬷道:“奴婢们都忙着护着四姑奶奶,防着张夫人手下那些恶仆乘机下毒手,所以奴婢们腾不出手来;最后是姑爷举着绣墩将那泼奶娘打翻在地,才给张大人解了围,纵使如此,张大人脸上也挂了好些彩,一连半月都不曾去衙门.]”
一个歇斯底里偏执狂张夫人和她的忠仆奶娘对阵张大人,场面的火爆程度可想而知,所谓双拳难敌四腿,更何况张夫人出身武官家族,有些弓马功夫在身,彪悍惯了,家里嫡亲兄长都不敢惹她,若不是张大公子解围,恐怕张大人一月都不能上衙门。
张府家生仆们清理了混乱的场面,当晚,张大人就将以下犯上的奶娘乱棍打死,张夫人则被他拖进佛堂关着,还上了三道大锁——钥匙踹在自己兜里,一天只许送一顿饭食。
次日,张大人对外宣布张夫人得了失心疯,下人们则说被鬼神冲撞了,关在佛堂里驱邪呢,管家还煞有其事的请和尚道士轮番做法,张府着实“热闹”了一阵。
后来赵府的人也赶到了,张大人面色铁青将张夫人野蛮行径说了,不过并没有说要休妻,赵府派出的管事好一阵安慰,赵母还派出了嬷嬷代为训斥不孝女。
总之,最后的协议是,张夫人从佛堂里放出来,每日抄写佛经静心,青莲房里的一切损失由赵府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佛度众人,却度不了张夫人恶毒的心灵,没消停一月,张夫人又开始了磨刀霍霍向媳妇,青莲这一次并没有听之任之,而是根本没有理会这个恶婆婆,转身回到自己院子里,紧闭门户。
张夫人大骂青莲忤逆婆婆,读的张大公子怜惜的看着青莲,青莲低头做针线,似乎并有把婆婆的污言秽语听到心里去。
等到张大人下了衙门,青莲穿着一身素服,脱下簪环,跪地自请下堂求去。
张大公子大惊,跪地哭求父亲,说坚决不和青莲分开,既然母亲容不得他们夫妇,他愿意带着妻子回乡下老家读。
张大人再次气绝,他很清楚,正月初一朝会赵家被御史联名参奏的原因,颜家给足了自己面子,不提自己治家不严,这便是给了亲家一次机会。若自己一而再而三的反复,明显就是自己处世不公。
于是张大人不顾张夫人的强烈反对,命儿子儿媳回燕京张府,自己外放至少要六年两个任期,到那个时候,儿子说不定已经进士及第,羽翼已丰,儿媳妇也能安心生下嫡孙,地位稳固,夫妻两个在京城好好过日子,把张府这个悍妇留下来的势力全部清理出去,牢牢把握在这对夫妻手里。
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即使自己结束了外放生涯,带着张夫人回京,这个悍妇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
晚饭前,颜府终于盼来了四姑爷和四姑奶奶,因只是暂住几日,两人的行李箱笼大多都搬进了西城张府。
也许是因为小产身体尚未恢复的原因,青莲比出嫁时瘦了些,不过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憔悴,精神看似还好,晚宴上举止进退有度。
女宾们对青莲的凄凉往事心知肚明,往事不可提,一提就要儿女共沾襟,因此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从这以后,连品莲都也不再提什么“挑剩的”之类的难听话了,毕竟若不是青莲代替自己嫁过去,受苦的就是自己,宁可在家做恨嫁女,也比应付张夫人这个恶婆婆强。
反倒是坐在男宾席的张大公子觉得没有保护好妻子,因此面有愧色。妹子/姐姐被人这样欺负,颜府众男孙面上也无光,对这个姑爷心有不满。
倒是已经成婚的宁祥对张大公子依旧热情,颜五爷瞧见了,也赞同宁祥所为:在这个时候,责怪是没有的用的,拉拢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晚上回去歇息,青莲暖言安慰夫婿,张大公子更是觉得妻子温柔贤惠,发誓再也不会让青莲过那种苦日子,青莲温柔的笑着,说道:“我信你。”
次日,听涛阁,青莲讽刺一笑道:“……你以后,不要太相信你的夫婿,但是一定要让你的夫婿觉得你是相信他的。”
睡莲暗想,其实我也没打算相信的说,不过她还是问道:“为何?”
青莲叹道:“因为对于妻子来说,丈夫就是天,就是全部;可是对于丈夫来说,妻子并非是无可替代的,总有些什么,比妻子的伤痛更重要。”
“比如权势、名利、声望;他们明知妻子痛入肺腑,可是依旧听之任之,他们拿诸多不得已做借口,可是很多时候,牺牲妻子,委屈妻子,依旧是丈夫们的首选。”
睡莲怔怔道,“姐姐是说四姑爷他——。”
“张郎他,还算是有些担当的。可纵使如此,我还是失去了我的孩儿。”青莲痛苦的闭上眼睛,右手下意思的摸向小腹,发髻上蝶恋花簪子上的蝴蝶触角上的珍珠微颤。
胎儿从身体剥离的那一刻,青莲恍惚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清晨,生母颜姨娘的尸体在井水里浮浮沉沉,父亲漠然的眼神,她从身体到内心都是冰凉的,许久许久都感觉不到温暖。
从那以后,她的心就凉了,新婚后,张郎和她夜夜缠绵,海誓山盟,她也不敢将这颗心许出去,爱男人,不如爱自己,不如爱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不要对男人寄予太多的期望和信任吧,自己一个爹爹不疼,嫡母不爱的小小庶女,再爱别人之前,要先学会自保。
幸好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这颗心因此没有跟随孩子而破碎掉。
青莲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来,递给睡莲,“这是还给你的。”
睡莲不肯收,道:“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马上就要回张府住了,姐夫又住在国子监经常不在家,你做什么事都需要银子打点。”
青莲问道:“干嘛对我那么好啊,我以前给你使了不少绊子呢。”
睡莲说道:“都是些小事,绊不倒我的。”
青莲硬塞给了睡莲,说道:“你放心,我现在别的都缺,就是不缺银子。那晚你姐夫撞见了邹妈妈塞给我你那张银票,当即就红了眼,第二天就把他所有的私房,还有先张夫人的嫁妆田地铺面等交给我打理了,说一切都由我取用,莫要使娘家妹子的银钱,你姐夫好面子呢。”
如此看来,青莲已经把姐夫吃的死死的了。睡莲心下稍定,收了银票。
青莲和张大公子在颜府住了三日,就回西城张府了,颜老太太送了青莲两个管事嬷嬷、四个训练有素的丫头,还有一房人家,并且重赏了邹嬷嬷。
毕竟到了张府,青莲就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了,当初陪嫁的人手肯定不够用,更何况青莲还要肃清张府张夫人留下的眼线钉子,前方势必有一场恶斗在等着她。
睡莲看着青莲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又想起青莲昨晚的嘱咐,像青莲张公子这样的,已经算是恩爱夫妻了,在这个时代,还是不要奢望爱情这种高难度的玩意儿。
松鹤堂,颜老太太微微有些惊愕,“英国公府世子前年已经婚配,你说的是嫡次子吧。”
颜五爷道:“正是,这个嫡次子虽出身勋贵,但是自幼好读,弓马也是不错的,英国公家风井然,在朝廷中无论文武都颇有根基,即便这个嫡次子没有承袭爵位的机会,可是前途却是不愁的,对我们颜家也大有好处。”
颜老太太沉吟道:“之前说的衍圣公孔家……?”
颜五爷苦笑道:“但凡是香门第,都愿意和孔家结亲的,只是孔家嫡支就那么两个尚未婚配的,未必就能轮得到我们的睡莲。”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亲事一波n折,某人要坐不住了,呵呵。
图为青莲蝶恋花簪子,
镶珠宝玉花蝶金簪明神宗定陵出土,插戴于孝端显皇后“棕帽”属狄髻类上,一对其中一件d112:13通长15.6、簪首长7、宽2.7厘米,重28克,簪体上部镂刻古钱形花纹,正面中部浅刻流云纹,簪首缀白玉花卉、绿玉蝴蝶、红玉花,并嵌有红蓝宝石及珍珠。
图1是正反面。
图2是放大版
图3是放大版簪子的落款,写着生产日期“万历戊午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