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种时候，孟芸也没心情和陆野开玩笑了，只坐在副驾驶，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陆野开车很稳，余光瞟了她两眼，发现她一直咬着嘴唇。

“孟芸，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学校在哪儿呢。”

孟芸“啊”了一声，连忙报上了地址。

陆野笑着点了一下头，从车旁边的抽屉里挖了一颗糖出来，飞快地塞进她嘴里。

“不许咬嘴唇。”

孟芸呆呆地应了一声，嘴里含着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野深深地叹了口气，“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可能只是小朋友……呃……偷偷跑出去玩了……”

他没带过小孩，也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子，安慰的话也比较贫瘠。

只是对于孟芸来说，他的话像是一块浮木，被溺水的人紧紧地抱住了，“真的吗？”

陆野答得信誓旦旦的，“真的。”

孟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声说起了吴佳佳的事。

“上次我带来的那个小女孩叫吴佳佳，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但是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也不知道班上那群小孩是怎么知道的，就一直取笑她。”

“私立幼儿园不比公立好多少，老师的地位很低，而且说起来都只是打闹开玩笑，也不能真的严肃教育，这样反倒会伤了吴佳佳的心，让她觉得没有爸爸这件事是需要别人来同情可怜的。这种情况下，老师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大人都喜欢说，小孩懂什么呢？其实小孩什么都懂，而且大人的一切陋习、特质都会完完全全的、放大地体现在小朋友的身上。”

孟芸的声音柔软又温和，让人听了就会生出好感来。

她这样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大段的话，看似好像是在做什么学术讨论，却让陆野有点……说不出的心疼。

陆野打了一下方向盘，孟芸的学校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一点一点放慢了车速，稳稳地把车停在路边。

“孟芸，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老师而已，你做的工作是引导他们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也仅仅只能是引导了。如果老师真的能把所有的孩子都教好，那世界上哪来的坏人呢？”

孟芸轻轻地“嗯”了一声，勉强冲着他弯出一个笑，麻利地下了车，快步往学校里跑去。

陆野锁了车，也飞快地追了上去。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但是教室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孟芸快步跑进去，看到张老师站在一个女人旁边，正是她上次在医院见过的吴佳佳的妈妈。

张老师看到她之后，连忙朝她招了招手，“孟老师。”

孟芸应了声，又和孟佳佳的妈妈打了招呼，这才急急忙忙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不见的？”

吴佳佳的妈妈听了这话，开始失声痛哭起来。张老师叹了口气，将她拉到一边轻声给她解释：“吴佳佳是自己跑丢的。”

“啊？”

“放学的时候我已经把她交到家长手上了，家长说走出去的时候，吴佳佳看起来不太高兴，她就多问了两句，然后吴佳佳趁着人不注意，自己跑掉了。”

“报警了吗？”

“已经报了，保安大叔、还有其他还在的老师都帮忙去找人了，就是在学校外面的马路上跑丢的，小孩子应该跑不远。”张老师回头看了吴佳佳的妈妈一眼，“本来不想叫你的，想到吴佳佳平时挺黏你的，就想找你来帮帮忙，想想她可能跑到哪里去。”

孟芸点了点头，咬着手指，走到旁边去回想了。

今天吴佳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她走的时候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最重要的是，吴佳佳真的是非常听话的孩子，并不是任性生气就会自己跑掉，让老师家长担心的那种熊孩子。

……

张老师一直拿着手机在联系，却一直没有找到的消息，孟芸急得一团乱麻，还是决定自己也出去碰碰运气。

才到走廊门口，便看到消失了好一会儿的陆野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外套上都是水，额头上还贴着那个滑稽的冰宝贴。

孟芸一愣，“外面下雨了？”

陆野点了点头，将外套脱了拿在手上，低着头问她：“你们保安室，放学以后就没人了吗？”

“不是，平时也会有人的，但是保安大叔应该是出去找人了……”

“那，能看监控吗？”

“啊？”孟芸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突然领悟了他的意思，立刻严肃起来。

小朋友的想法是很简单的，特别是像吴佳佳这种单纯的小孩，她是在学校旁边跑掉的，跑是肯定跑不远，说不定也只是临时起意――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会往熟悉的地方走。

旁边就是幼儿园，说不定趁着保安出去找人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偷偷地溜回来了。

幼儿园是私立民办的，校区比普通的高中还大，设施也是样样齐全，指不定小姑娘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孟芸点了点头，带着陆野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在隔壁楼，从他们这边过去要走过一块空地，虽然就十几步路的样子，但是现在外面的雨下得又大又急，冲过去多半是也是要淋湿的。

孟芸顾不得这么多了，跺了跺脚就准备往外跑，被陆野一把抓了回来。

“你也想生病？”他的语气有点严肃，“这么大了，总得好好照顾自己呀。”

说着，他将自己的外套套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尾牢牢地裹住，连帽子也戴了起来。然后他直接将人一把抱起，把娇小的孟芸压在自己的怀里，快步跑了出去。

陆野人高马大的，步子也大，大步跑了几步就到了对面楼。

孟芸从他身上下来，轻声说了句“谢谢”，看到他头发上有水，又担心地补了一句，“卫生间有热水和纸巾，你先去擦擦吧，一会儿我拿伞给你。”

陆野笑着应了“好”，却还是跟着她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里并不是一直有人的，平时都是锁着，钥匙会在值班的保安手上，但是今天应该是为了确认吴佳佳是不是确实离开了学校，已经有人来看过了，门是开着的，可能是保安急着去找人，来不及上锁。

孟芸轻轻一扭，开门进了房间。

陆野为了避嫌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等她。

冰宝贴已经不冰了，他自己试了试自己的体温，又从口袋里摸了一张出来贴上。

孟芸这一查就是半个多小时，期间应该也是联系了张老师，张老师带着家长一起过来帮忙看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陆野在门口已经等了40分钟，却没有丝毫地不耐烦。

直到监控室里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找到了！”

接着，孟芸就打开门走了出来，脸色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吴佳佳的妈妈已经跑了出去。

孟芸想追，却被陆野拉住了，“我刚刚怎么说的？”

她“嗯”了一声，从房间里拿了一把伞出来，撑开，“刚刚张老师给我带过来的。”

陆野笑了起来，从她手上接过伞，撑着她往吴佳佳妈妈跑走的方向快步走去。

吴佳佳一直躲在学校外面的花园里，躲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下雨了，就趁着没人注意溜回了学校，此时正在运动器材室里玩球呢。

孟芸走进了就听到温柔的女人尖声怒吼：“吴佳佳！你想要气死我啊！”

接着就是一声巴掌声，还有小朋友突然的爆哭。

孟芸三两步走进器材室，张老师已经在旁边劝阻了，“家长要冷静一点，别吓到孩子了……”

吴佳佳的妈妈像是吹鼓的河豚一样，嘴巴一鼓一鼓的，盯着吴佳佳瞪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和孩子一起哭了起来。

“佳佳，你要是出事了，妈妈可怎么活啊……”

总算是没什么事。

孟芸松了口气，上去耐心地哄了哄吴佳佳，张老师也劝好了家长，让家长先带着小朋友回家吃饭去，这边她来善后。

等两个人走了之后，张老师才松了口气，笑道：“还好没事，不然我们俩都要惨了。”

私立幼儿园里丢孩子，这可是大事，指不定得怎么样带班老师呢。

孟芸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小朋友没事就好。”

直到这时，张老师才看到旁边的陆野，还有他头上滑稽的冰宝贴。

她的表情有点惊异，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打转了好一会儿，把孟芸看得脸都红了，“张老师……”

张老师挥了挥手，“你有朋友就先走吧，这边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到时候我去警察局走一趟就好。”

“我还是……”

“回去吧回去吧，明天早上别迟到了，我今天闹到这么晚，明天要请假。”

张老师都这么说了，孟芸也不再坚持，跟着陆野一起离开了。

这把伞足够大，把两人都完完整整地撑了进去，这少见的倾盆大雨也显得不那么骇人了。

孟芸咬了咬嘴唇，眼睛盯着外面的雨幕，轻声开了口，“陆野，今天谢谢你……”

只一句话，她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好像自从重逢以来，她就一直在对陆野说谢谢，显得有些没有诚意。

陆野却笑眯眯的，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替她把刘海拨正，轻松得仿佛一点都没有被天气影响到。

“孟芸，我刚刚在想个事儿。”

“什么？”

陆野的套路太多了，一说这种话，她就免不了有点警惕。

陆野的语气里充满了认真，“我在想，你赶紧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我们俩的孩子，我一定好好教育，让他从小牢记五讲四美三热爱，熟读并默写八荣八耻，绝不给老师家长添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