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是越老越糊涂了!”雍正从陈福手上接过报告,看了后扔到案上哼笑,见陈福低着头不敢接话,便道:“下去吧。”
陈福退下后,他站了起来,指着案上盖了印的圣旨道:“苏培盛,六阿哥和傅恒拴婚的圣旨你亲自走一趟。另外,也把刘玉他们叫进来。”
刘玉、王进玉、王钦等人是雍正身边的传旨奏事太监。
“奴才遵旨。”苏培盛心知这些圣旨是选秀后的第一批指婚圣旨,恭恭恭敬敬地应声而去。
福惠跟傅恒指了觉尔察家的贵女,这两个都不在秀女之列。
新袭了理郡王爵位的弘韪指了孟铎之女孟佳氏为侧福晋,济兰泰之女马佳氏为格格,弘昞也指了步军校泽和之女赵佳氏为嫡福晋,表示自己对允礽一脉的安抚和看重;
将三等伯赫格之女李佳氏指给弘晓做嫡福晋;
将步军统领阿齐图之女博尔济吉特氏指给弘昌做继福晋,至于弘昌嫡福晋纳喇氏的那个堂妹就指给弘璟做格格好了。
将轻车都尉豪山之女巴雅拉氏指给允祐第七子弘旲做嫡福晋;
将索柱之女彭佳氏指给允禟第六子栋喜做嫡福晋……
这一批圣旨下去,很多人能安心了。当然,失望的也有,比如威远子爵府,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许多人家背地里笑话了一通。
雍正离开案桌,走到榻上盘腿坐下,将小几上那盘新鲜的荔枝移到面前,开始剥着吃起来。
直到一盘子荔枝成了一堆壳和核,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手。
颁了圣旨后回来的苏培盛刚好看到下午才新装上的一大盘子荔枝变成了一堆荔枝壳和核,当下满脸黑线:皇上,您这是为了尽情吃荔枝才将奴才支开的吧?!
自从四福晋在小汤山那儿种出了荔枝龙眼,雍正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再是梦想,只是夏天吃这个毕竟热气了些,他又是出了名的容易中暑人员,弘历和云珠在孝敬荔枝时也吩咐了苏培盛多看着些,别让皇上一个不注意就吃太多……
“四福晋这次进的荔枝,冰窖冰镇着的够三天吃就行了,剩下的你们拿去分一分,这东西好是好,就是不耐放。”雍正面无表情道。
您这是在为自己吃荔枝找借口,还是企图将奴才等也拉成共犯啊?
……
离开了承乾宫的弘历越想越气,不想带着满腹的怒气回乾西二所,便带着吴书来在御花园多逛了两圈,正好看见下了学的永璜带着永璋永琏在园子里踢球——那个球他前段时间才见云珠用碎皮子做的。
“吴书来,你说,广纳后宫好不好?”夕阳下,小孩子跑得小脸红红的,笑脸分外地灿烂。雅*文*言*情*首*发弘历微眯着眼想了一下,自己记忆中的童年似乎没有这样地开心过。
大清严禁内监妄议朝政,更设了敬事房这一太监管理机构,严禁太监赌博、酗酒、斗殴、结党,吴书来听他这么问,心中一凛,躬身回道:“主子熟读史书,是好是坏自是心中有数,何必问奴才。”
“滑头。”弘历失笑。他也清楚额娘为何喜欢给他塞女人,除了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干涉他的后宅,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控制他这个人外,也是不想他太过专宠一个女人,即管这个女人是他的嫡妻。
如果云珠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福晋,他也不会在女色上如此节制,毕竟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他的责任;如果他只是想当一个太平皇帝,那么他也不介意充裕后宫,女人,既能愉悦身心又能达到制衡朝臣的目的,何乐不为呢。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正如吴书来所言,他熟读史书。历史上拥有庞大后宫的帝王都是什么人?不是昏君就是明君,前者溺于女色为女人所左右、掌控,后者不为女色所惑,能在后宫翻手为云覆手雨。
爱新觉罗家不缺情种,从前他自诩风流,内心无情,觉得自己就算不能与圣祖爷一样春兰秋菊什么样的美人都有,至少也不至于像皇父,后宫就那么几只。他也幻想过自己也拥有倾国美色,可就算是这样的幻想,他也没想过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可是与云珠大婚近十年,他觉得自己内心的一些东西在慢慢地改变。不知是不是上过战场掌过杀伐,也不知是不是见识领略过民生艰难,更不知是否渐渐看透了后宫各色女子的心机,自己的心志变得坚硬,女人的柔美与眼泪,很少再让他心软怜惜。
人多,纷争便多。
即便云珠有那个能力去管制那些女人他也不愿意她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那上面,去验证她是否会在不断地争斗中迷失本心,他喜欢她闲暇时制花茶、做女红、写字、画画,喜欢她逗弄宠物、抚育子女时的温馨模样……
圣祖爷宫妃是多了,可皇后一个一个地早逝;皇父后妃少,可早期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子嗣也一个个地夭折,他才不要过那样日子,不是夫妻中途阴阳相隔便是爱人变了模样,最终成了孤家寡人。
喜欢,就要维护。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个美人也要能让自己放心才好。大清的嫔妃并不像历朝历代的宫妃,她们拥有的家族势力不容忽视,他可不想像圣祖爷晚年一样来个诸子争储。
额娘,毕竟不是大家子出身,眼界有限,心胸也不够宽宏。他能理解她的心态,却绝不能容许她干涉自己的生活!这些年,云珠做为儿媳妇待她孝顺有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从不落下,屡次侍疾、救她性命,换来的却是防备、嫉妒,连他这个儿子都看不过眼。
自己也想做个孝顺的儿子,可这万事也得有个限度吧,一次一次的,她不累他都烦了。明明身体都不好了,还紧抓着宫权不放,念着给自己指女人,真不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
在她心中,或许权势利益比他这个儿子更重要吧!如今皇父还在,他已成长,她都这样了,若是皇父不在,他又年幼,他真不知她会做到什么程度。
“阿玛!”永琏发现了他,兴奋地跑了过来。
“玩够了吗?”弘历摸了摸他的头,一手的汗渍,再看看跟了过来的永璜永璋脑门上也挂着汗珠,“天晚了,下次再玩,一起回去用晚膳。”
今年开春,几个皇孙都搬到了养心殿旁边的西三所住,每天早上跟几个小皇叔一起到上书房读书(启蒙),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只上一个早上的课,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永琏虽然所学超出其他人一大截,却仍是每日不辍地与其他人同进同出,雍正观察了一段时间忍不住向弘历称赞他的心性沉稳,每天下午便将他拘在身边,另教他一些东西。因此弘历今年跟儿子相处的时间大大地减少了。
几个人眼睛一亮,应了一声,乖乖地跟在他后边一起回了乾西二所。
“怎么一起回来了?”云珠见他身后跟着一串的小包子,笑眯眯地问着,边让人端了水来给他们洗漱。
和敬和徽看见他们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她们现在每天下午都被拘在屋子里学习针黹女红或者琴棋书画,自由时间却是大大减少了。
“从承乾宫出来,经过御花园时碰到了。”弘历说着,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进了六月,就到预产期了。
“肚子有些坠,大概这几天就要生了吧。”她走动不便,很多事情都是吩咐身边的人去做。“额娘没怪责你吧?”
“她能怪我什么?”弘历淡哼了一声。
她抿嘴一笑。
他叹了口气,“就是想将他塔喇氏指进来,被我推了。”
“今早她将乌喇那拉氏叫去了一趟,想是为了这事儿……你可别硬着来,毕竟是额娘。”看他这副样子,想必在承乾宫生了气。她虽乐见他与熹贵妃感情有隔阂,不过面上还是得劝着。
“就是跟乌喇那拉氏有关系才不能让她进来。”如今连额娘都让她说动了,要是她们连成一气,云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我倒是想好声好气跟她说,可她也得说得通才行。”
这时,菜肴也上来了,几个小的走了过来按位置坐好,她也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挟了几样他爱吃的菜到他碗里。
他眼色一暖,也笑着给她挟了鳝丝,“你也多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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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威远子爵府。
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宫里给哈姬兰指婚的旨意,子爵夫人佟佳氏对弟媳吴雅氏道:“这是怎么回事?哈姬兰不是说必指四阿哥的么,难不成竟是在哄我们这些长辈的?”
吴雅氏勉笑道:“不会的,哈姬兰并不在撂牌的秀女名单里,或许是哪里出了差错吧,还有几天时间呢。”
谁不知道皇子指婚在第一天,第二天是亲王郡王,第三天是宗室,第四天第五天才轮到八旗勋贵和大臣啊。
佟佳氏冷笑了一声,“宫里怎么可能会出这种错?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侄女儿哪来的自信必指四阿哥,我说哈姬兰在宫里不会是听了姑奶奶的话做了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事儿吧?”
她是个精明人,从哈姬兰选秀回府后那一脸的娇羞及言语中对自己指给四阿哥的肯定,她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当日他塔喇氏上门提的建议被她一口回绝,以妮莽衣如今在四阿哥身边的尴尬情形,子爵府的姑娘凑上去那不是明摆着支持乌喇那拉家、算计四阿哥四福晋吗?
当年妮莽衣算计四福晋污人名声的事在京城贵妇圈私底下传得有模有样,大家都说四福晋是福气大得天庇佑的同时也很不耻背后那算计的人。大家都是当家主妇,平日里在家孝顺长辈、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出门交际应酬,哪个不是付出了自己的青春汗水的,若是丈夫身边的侧室小妾都学上这一招,可不是绝了生路么?多少人有四福晋的福气和智慧啊?!
那事儿一出,乌喇那拉家到了议亲年龄的姑娘都无人问津,名声一下子落到了泥底,连嫁了出门的都不受夫家待见。
他塔喇氏是自家姑奶奶,这亲戚虽然断不了,可她也不愿意频繁走动,免得连累了自个儿府里姑娘的名声,没想到她还出了那个馊主意。她深怕吴雅氏和哈姬兰受了姑奶奶蛊惑,进宫选秀前还用言语敲打了一番,希望她自尊自爱不要堕了子爵府的名声,哪知……
吴雅氏面色难看,女儿在宫里做了什么事她自然是清楚的,若是皇上不将女儿指给四阿哥,事儿一传出来,哪个还敢上门求娶?!
“好了,不要再说了。”他塔喇.法善睃了眼脸色同样难看的弟弟法喀,喝道,“既是留了牌的,安静等着就是。”
“不行。”佟佳氏这会儿难得态度强硬,“哪个秀女这么有把握自己会指给谁的,还是说清楚的好,要知道府里还有布尔和要参加下一届的选秀呢。”她的小女儿可不能让她们给连累了。
法善正要说什么,法喀阻止道:“大嫂说得对。常嬷嬷,你去将二姑娘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