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贺青芦而言,庞弯这几天很有些心不在焉。
让她心不在焉的原因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眉妩突如其来的死亡。
――之前她一直固执认为,只要变得像白莲花那样容颜绝美,未来的人生道路就会顺风顺水,可现如今见了眉妩的凄惨下场,她原本坚定的信念受到了巨大动摇。
在玛丽苏大陆上,有一个势力非常强劲的国度,名叫虐恋情深国,简称虐国。生活在那里的女贵族们很奇怪,总喜欢和男主角们玩些“你捅我一刀,我刺你一剑”,“今天失恋明天失忆”,“假死跳崖重生转世”等高难度桥段。庞弯前世虽不是虐国人,但对她们的特殊癖好也时有所闻。她心里想,莫非眉姑娘是虐国人?爱上南夷是假,报复南夷是真?眉妩故意选择在南夷最幸福的时候死去,是为了报一些传说中的“族恨家仇”,自然,她是假死,自然,她会跟南夷重逢,自然,最后会有一个破镜重圆的happy ending。
可无论她如何对南夷明敲暗击,得到的答复都只有一个――眉妩是真的死了,连尸体都被教主用火烧掉(火葬乃拜月教优良传统),南夷本人还亲自确认了眉妩的下葬。
――那张美丽的脸,即使化成灰我也认得。
南夷不无痛苦的说。
庞弯不敢再触碰南夷的这段伤心事,所有猜测只好化为疑惑吞回自己腹中。
――难道说,这个故事最后会变成重生路线?眉妩的灵魂会重生到一个女子身上,与南夷再续前缘?根据玛丽苏大陆不虐则已一虐就要虐到底的原则,眉妩很有可能重生在南夷最讨厌的女人身上,毫无疑问,这个南夷最讨厌的女人就是自己啦!!!
――可恶,她才不想让眉妩用自己的身体去教育男主经历“由恨到爱”的转变,既然女主之路尚未成功,圣姑同志就继续努力!一定要保住性命,绝不能让人把身体抢走!
抱着这种神奇的想法,近期庞弯心中的头等大事已从学习勾魂术变为了“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害我”的疑神疑鬼起来。
“你又露出那种紧张的神情了。”金步摇再次叹口气。
庞弯摸了摸略显僵硬的面皮,尴尬回了她一个惨淡的笑。
“所谓勾魂魅术,是要在不经意的风轻云淡中信手拈来,你这样充满防备,别人怎么会对你敞开心扉呢?”金步摇朝她晃了晃白玉般的胳膊,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对不起,嬷嬷,我一时走神。”庞弯害怕佳人拂袖而去,赶紧乖巧道歉。
所幸金步摇只是回了她一个风轻云淡的笑。
“你还小,总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她目光如水凝视庞弯,仿佛在透过她看着什么。
“嬷嬷有没有喜欢的人?”庞弯忽然想起贺青芦曾说过的话,不由得好奇起来。
“有啊。”金步摇大大方方一笑,好歹也活了小半辈子,怎么可能没有?
“那嬷嬷一定得到他了吧,现在相处得好吗?”庞弯问得理所当然,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不长眼睛的男人拒绝金步摇。
“没有,我穷其一生,也不曾得到他。”金步摇依旧保持微笑,镇定又轻松。
庞弯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怎么可能?”她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她又喃喃重复一遍,“嬷嬷你那么美,又有勾魂术……”
金步摇咯咯笑起来,一只手托住腮帮,媚眼横飞的朝庞弯看来。
“想勾魂,也得那个人有颗心才行。”她拧一把庞弯滑溜溜的面颊,声音带着微醺般的沙哑,“傻姑娘,别学我,喜欢上一个永远也没有心的男人,活生生孤单一辈子。”
望着眼前眉飞色舞的美人,庞弯心头一缩:“可是嬷嬷,还是有很多人喜欢你呀……”只要金步摇钩钩手指,前赴后继赶来跪在她裙下的男人应该可以排队上百里吧。一个不行,就去找另外一个,为什么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没用的,没用。”金步摇笑颜更盛,如同一朵华丽怒放的荼蘼,“即使全天下都恋慕你,你也还是会不满足,你会寂寞,你会渴望。”
“因为你永远也走不进他心里。”
她轻声说着,眼底有难以言状的感伤。
庞弯瞠目结舌望着金步摇,脑袋瓜里一团浆糊。
“小傻瓜,还没开情窍呢!”金步摇拍拍她肉呼呼的面颊,“当你感觉到心痛那一天,就会懂了。”
“其实我已经心痛过好几次了……”庞弯低下头小声辩解,心头念念不忘数落几个移情别恋的绝色男主角:南夷,顾溪居,孤宫宫主,九王爷――她之前受的打击还少嘛!
“是吗?”金步摇吃吃一笑,风情万种,“可依嬷嬷看,你还没真正的喜欢过人呢!”她挑起一缕庞弯的秀发,在手里不无怜惜的绕圈:“有些道理,总是要等遇见了才会明白。成长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情,需要付出代价。”
*****
送走庞弯,金步摇袅袅娜娜朝书房走去。
“少爷。”她朝屋中清贵男子打个招呼,伸手取出怀中粉白相间的荷花,一枝一枝插进白玉瓷瓶中。
贺青芦正用镊子拆解桌上捆成一团的银色渔网,头也不抬。
金步摇全然不在意,自顾自插好花,又摆弄了一个最佳造型,这才盈盈转过身子。
“先生来信了。”她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给。”
贺青芦动作微微一顿。
“既然是给我的,为何会在你手中?”
他很快又再度沉浸在渔网的世界里。
“因为信是来之前先生特意交与我的,他吩咐我,等一个月后再交给你、”
金步摇笑得很甜,也分外真挚。
贺青芦并未接过信封,只淡淡问了句:“信上说了什么?”
“哟,这我可不敢看。”金步摇继续保持笑眯眯,“信是先生专门给少爷的。”
“少与我说这虚情假意的话!”贺青芦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只要是从他手中取来的东西,哪件不是被你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只怕还偷偷藏起来,闻了又闻亲了又亲!
金步摇面颊微红,随即嘴角勾起一个媚笑:“哎哟我的少爷,你怎能把女人家的心思大声说出来?可真是不讨姑娘欢心呀。”小心以后讨不了媳妇!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贺青芦极其冷淡的答了一句,“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金步摇见他神色不耐,没好气在心底翻个白眼,莲步轻移将信封双手交到了书案上――到底是那人亲手写的,她舍不得用扔的方式。
“先生说,请您看到信以后,十日内动身返回。”她轻声道。
贺青芦动作一顿。
“知道了。”隔了半晌,他面无表情答了一句,继续拆解手中的渔网。
金步摇瞧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好奇:“你就答应得这么干脆?”
贺青芦诧异抬眼:“我又为何要犹豫?”
金步摇的眉头深深拧起来:“难道你就没有半点舍不得……”
望着眼前人那清澈如寒泉的双眸,后半句话被她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步摇逾越了。”她微微一笑,转身娉婷告退,身姿步步生莲。
――贺家,果然尽出些没有心的人,她想多了。
金步摇走了好一会儿后,贺青芦终于如愿将那团纠结的渔网完全解开,轻轻平铺在书案上。
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瓷瓶――那是用来存放火焰神针针袋涂料的,当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袋子上挑掉了针尖那么小一块,神针的主人差点哭了鼻子,找他闹了很久。
――就要告别这个令人讨厌的傻丫头了,我真应该高兴。
他这样想着,嘴角便微微翘了起来。
――哼,金步摇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那傻丫头在他精密规划的大脑里,不过是片连影子都不会留下的浮云。他又怎么会,有哪怕半分的不舍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