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这几天总是怪怪的，貌似情绪很低落的样子。马马琳就觉得纳闷了，前一段时间还春风得意，和打了鸡血一样，现在整天这样闷闷不乐的，搞的家里温度都低了许多。

“我家那口子，你说我现在想为村里做点什么事吧，还没有开始做，那些人就集体反对，我这是得罪谁了？”夜深的时候，老爸辗转难眠，低低的声音传到了听墙角的马马琳耳朵里。

“哎，当初就叫你不要当什么村长，你看之前那几届村长，有几个好的结果，下了台还被同村的指着脑门骂呢！，这村长是那么好当的么？你偏要自己凑上去。”老妈唠叨着。

老爸讪讪的，也不知道说什么，一声叹息，就没有了声音。

马马琳躺着也没有睡着，旁边的胖弟弟，睡的很沉，还老把脚往自己身上搭。

老爸这样的人，太实诚了，记得自己刚刚到冰城的时候，一次下班看到小偷偷东西，正义的马马琳立刻叫出声，提醒那个被偷的人。但是由于这一段路上行人较少，小偷偷东西未遂，居然跟在自己后面跑了一段路，把她吓坏了。

那时候自己就给爸爸打电话，说了这件事，老爸的回答，让自己至今都记忆深刻。

“别怕，冰城那样的大城市没有小偷，小偷都是外地来的，下次你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要主动站出来，如果因为你打断了小偷偷东西，惹怒了小偷，那你把自己身上的钱给一部分小偷，毕竟是你打断了人家的活计！”老爸正义凛然的告诉马马琳。

在后来无数次经历，马马琳都不敢站出来，自己很佩服爸爸的想法，可是在这样的城市，觉得被那些小偷团伙，一不留神，扎上一刀，血淋淋的很孤独很恐怖，那时候爸爸该会多难过。

有的时候，伤害一个人最深，不是从肉体上，而是从价值观从理想从灵魂上去伤害。马马琳喜欢爸爸，是哪怕到老了，爸爸一保持一颗正直的心。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老爸也没有心思低落了，因为遇到村里一年一度的大事，交公粮。

农民不交税钱，秋收后，每家每户都会交纳一定的粮食给政府。但是这件事，难度不比做计划生育少多少。农民辛辛苦苦的，从插秧，犁田，到秋收，哪一步不是一滴滴汗水，一份份劳苦做出来的。很多人都不愿意上交的。

而且今年的根据国家政策，每户人家要多交五斗米。这件事，就落到了老爸头上了。老爸是新官上任，巴不得为村里人做点事，可是一开始接到的尽是这样得罪人的事情。

其实比如像交公粮这种事，以往都是村里派发的每个干部都上的硬性任务，每个人都分配负责几家几户的公粮。而今年，在高书记的授意下，大家都默不作声，这就落到了实诚的马小山一人身上。

其实还有一些干部，也不是书记的亲戚，但是犯不着，为了马小山，得罪了书记啊。所以也没有吭声，而且今年的公粮任务明显比去年难完成，自己也乐得轻松。

马马琳看老爸这几天起早贪黑的，一个个人家动员过去，转眼还有一个礼拜，就到上交公粮的日子了，任务还没有完成一半。

本来嘛，村里人都沾亲带故的，一群村干部的亲戚，差不多就是全村人了，只有少数几个撒泼耍赖，大部分人还是会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乖乖的交了公粮的。可是现在，就马小山一个人，大家自然不用顾忌。

基本上，老爸这几天，一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作鸟兽散。连带着，上门看病的人也少了许多，这可不，看个病还要赔上粮食，多亏啊，忍着吧！

看到老爸整天愁眉苦脸的，马马琳打趣道“老爸，你越来越有官相了，好严肃啊！”

“谁告诉你严肃就有官相了？”老爸看着这个精明的丫头问道。

“那当然，每次看到领导来视察，都是很严肃的啊！是吧，老妈，你觉不觉的老爸像个大官啊？”马马琳嘴巴还吃着饭，含含糊糊的说。

“吃个饭也不消停，你老爸要是大官，那我不就是大官夫人了，我等着哦！”

老妈也凑热闹来了。

“那我呢！那我呢！”弟弟不甘心被冷落了，赶紧积极发言。

马小山看着一家人，感觉自己累点也没有关系，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就好，自己的一双儿女聪明又懂事，自己还有什么遗憾呢。随即，对交公粮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烦恼了……

村口的老阿公还有老秀才，现在每天早上都会坐在村口唠嗑，或者常常因为一句话，两人就开始争吵起来，村里的人都习惯了。这两老头哪天要不在一起啊，大家都还不习惯了。

一边神游的马马琳在拉着二胡，现在的他已经被老阿公师傅，训练的有八分火候了。闭着眼睛，拉一首二泉映月一定没有问题。

两老头，吵归吵，其实都还是在关注这个共同的徒弟，发现她最近老心不在焉的。咋了，这小丫头，感觉就没有她不会的事情，居然开始有心思了。

两老头推推搡搡，最后老阿公听不下去马马琳那神游很远的二胡声音，跳出来，拿着他的那个标志性的长烟杆敲了敲马马琳的头。

马马琳抬头，看到阿公师傅那怒气冲冲的脸，吓一跳，再看到旁边那秀才师傅一脸事不关己纯洁的样子，突然间，脑袋灵光一现，有了，怎么把自己的活宝师傅给忘了呢！

这几天，村里的干部们都很放松，整天扎一堆，晚上大伙还一起聚在村里小卖部里的桌子上喝个酒，配点花生米，侃大山。

眼看交公粮的事情也越来越近了，大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看人家高书记一家子都还进城里玩去了，自己急什么呢！

大伙也就等着看马小山的笑话的，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爸那报纸横幅，太造谣了，虽然还没有损害到谁的利益，但是，却也没有让谁得到好处，大家乐的敲打敲打这个新上任的村长。

老爸还是挨家挨户的上门催了一遍，也没有多大效果，路过小卖部的时候，里面的人都叫了起来，“村长，过来喝一杯再走啊，不是明天才交公粮么，你不用急啊！”

“是啊，明天才交啊，急什么！”一群人喝的有点高，声音更加肆无忌惮了。

老爸气的发抖，却也不能说什么，又继续挨家挨户催去了。

第二天，老爸早早就在村礼堂里布置好，等大家来交公粮了，因为是周末，马马琳也来助阵了。

有一会了，来的人不多，甚至连那些村干部都没有交，看这样稀稀拉拉的样子，要完成收公粮的任务，简直是不可能啊。

这时候，却看到村里最顽固的村口老阿公，居然扛了袋粮食过来。一过称，和去年的公粮重量一样多。

老爸虽然怕这老阿公，可是自己是村长，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老阿公，今年的公粮要比去年多交五斗！你少给了五斗。”

旁边人一看，都幸灾乐祸了，这马小山居然和老阿公讨价还价，他愿意交公粮，已经是你给祖宗烧香了，还要叫人多交，简直就是不可能。

这不，老阿公果然开始发飙了。一大烟杆，毫不留情的敲到马小山的头上。“出息了啊你，才当村长多久，说多交五斗就五斗吗？今年我带个头，全村的人都交和去年一样多，多的五斗，你自己补上还是咋样都成！”

说完就走了，大家没有注意，老阿公偷偷的对着角落的马马琳眨了眨眼。村里人一看，最牛钉子户，老阿公都交了，没有理由自己不交，赶紧跟着老阿公一起交上了，也是交的和去年一样多。

一会，全村的人都陆陆续续来交公粮了，谁说没有网络的时代，信息不发达！有时候村里的消息，村口的王大婶刚刚知道一会，村尾的李大嫂也马上知道了，信息传播的忒快的。

不一会儿，全村的公粮都交了。大家都齐齐的交了和去年一样多的公粮，连以往的几户撒泼的厉害的人家，也交了。大家赶着过来交了，其实也是怕到时候又要多交了。

那些村干部，自己不动手，家里反正有老婆有孩子，不是自己带过来的，一样是少了五斗米，也是一脸坦然的。

到傍晚了，破天荒的，全村了都交了公粮。可是老爸却看着这些粮食一脸茫然，或者说老爸感到了挫败了吧，看到他平时不抽烟的，居然也拿起一根老乡给的烟，一边咳嗽一边不熟练的抽了起来。

天渐渐黑了，人都散了，马马琳小手拉着爸爸的大手回家了。

“老爸，我有办法帮这些粮食都补上的，而且不用我们家自己出哦！”马马琳神秘兮兮的和老爸说。

“这可不是一点粮食，全村少五斗，那得多少啊？你小孩子家，不懂。”不过女儿想帮自己解决问题，很开心，老爸说着，抱起了马马琳。

村里的石桥路上拉了一个长长的背影，很寂寞很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