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伺候老太太上了早饭,杜鹃躲在厨房里头与萍茹说话,“老夫人真是的……咱们都躲到崖城来了,她也还要跟过来,真真是折腾人。”
萍茹斜着眼一笑,“你应该习惯了吧。这不是你前头的主子吗?”
杜鹃一嗤,“就她?哎呦,得了吧……”两人正在说话,却来了紫苑。紫苑今儿个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小袄子,裤子是嫩黄色的,显得一张脸看上去更为可亲,见了这两人,未语先笑,“正巧见着你们,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哪里寻东西去呢。老太太说吃完了早点,觉得有些发腻,想吃酥酪,可是我瞧着竟没见着人。”
酥酪?得要用鲜奶做呢,还要熟手细心地调配,加上各种精巧到底玩意儿,哪里是普通人家里吃得起的?这大冬天的,哪里去寻了这些东西来。这里王翠蓉吃得都不过是寻常的鸡鸭鱼肉,这吴老太太不是折腾人吗?
杜鹃以前在寿喜堂就有些忌惮紫苑,虽然心中不快,还是立刻笑着说道,“这大冬天的,咱们这儿也没有鲜奶。”可是紫苑蹙眉,“老太太说了,一定要吃到。杜鹃你也了解老太太的性子。伺候她是咱们的福气,让老人家动气就不好了。”
杜鹃就不吱声。
伺候不好老太太,整个宅子里都不得安宁。
萍茹忽然笑道,“紫苑姐姐,这也没有法子的。即使寻到鲜奶,咱们也没人会做呀,要不让人出去寻一寻。”这些玩意儿,除了世家大族,还有谁家有呢?不过这为了这么一样吃食寻上人家家里讨要,真是丢主子的脸面。
把这事儿说给王翠蓉听,王翠蓉却一笑,“萍茹,你去云裳的铺子里找找葛家的公子,让他帮个忙。”
看着小丫头疑惑的眼神,她笑笑,却没解释。她与葛明峻虽然不熟,但这种忙,他是肯定会帮的。果不其然,过了一个时辰,葛家的下人不仅仅送上了一大锅的酥酪,还有各色新奇的糕点,据说有些还是宫里出的花样。
王翠蓉将酥酪盛了一碗呈上给老太太,剩下的同糕点都分发给了下人。
给下人吃都比给她吃合算嘛。
可是那老太太吃了想吃的东西,还是发了脾气。说是白白让她等了一个时辰,王翠蓉这个不孝的媳妇,必然是眼里没她!翠蓉决定把她说的话当做放屁,自己躲在书房里,就是不冒出头。
下人们却还是议论开了。
杜鹃一脸的气愤,嘴里嘀咕,“……还真当自己是跟葱!”
萍茹却笑嘻嘻的,“得了吧 ,你对她们就一准没好话。”
杜鹃摇头晃脑,“不说咱们了。怎么都没见着金枝同银枝,也不晓得跑哪里去了,把事儿派给咱们呢。”
萍茹脸上的笑容一滞,却很快又轻声说了声道,“别理会她们,咱们做咱们的。”
吴老太太这一次来,目的自然是为了那十几个铺子。在她心里头,这都是吴家的产业,断然没有给王翠蓉的道理。虽然大郎说了,家里不在乎那点子钱,他也把产业补上了,甚至划在了她的名下――但没人会嫌弃钱少是吧?
只是这产业上名字都已经改了,她也觉得王翠蓉不会轻易将东西吐出来。
吴老太太打定主意,就要慢慢磨。
她对着李春宜却抱怨,“真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咱们吴家的产业,她也好意思贪?”
李春宜晚上工作量比较大,这时候浑身都病恹恹的,脸上都透出粉红来,这时候也帮腔,“是啊。是啊。要换做我,立刻把东西全部还给婆婆,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姨妈您,她都饿死了。她怎么这么忘恩负义的呢?
王翠蓉也在等着吴老太太何时憋不住,将那要铺子的事儿给说出来。
偏偏她这次倒是打定了主意,要慢慢磨。成日里只是要吃好的,喝好的,偏偏她又是正经婆婆,为了面子也只得供着。用吴老太太的话说,便是:“哼,跟我斗!我就算做苍蝇,恶心也要恶心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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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淳红肿着脸,好几日都没有出门。心里头是为王翠蓉急,简直是操碎了心。又一次感觉到自己怎么这么无助呢,屋子外头却有人敲了门。
汤淳住得离王宅并不远,后门外,一个小院落便是他的。他也不奇怪有人进来,听了敲门声,他都说了“请进”,那边还没有声响,他好奇地要爬起来去看,才推开门,才见着人。
来人一见他,本来咬着嘴唇兀自赌气的,这时候却惊呼了起来,“你怎么这样?疼不疼?”说着想上前看伤口,汤淳忙后退一步,皱眉头道,“金枝姑娘。”
他未说出口的话,是“自重”吧。
金枝扯出一个笑脸道,“是主子叫我来的,还叫我来送药。”她垂手站着,还讪讪的。她穿得并不单薄――家里头的下人,穿得都是好的。可是现在却看出萧瑟来。
汤淳沉默会儿,让她进去。
“现在老太太在那边,主子怎么样?老太太可有为难她?她有什么话要叫你带给我的。金枝?”
金枝垂下头,却是静静地摇头,“主子一切都好好的。我却不好。”她忽然抬眼笑,“汤淳,我要走了,你知道吗?”
汤淳瞪眼,“什么时候的事?”
说起来,是王翠蓉这几日被吴老太太困在宅子里头,除了应付老婆子,便无事可干。发落金枝的事情,便又提上日程。
她与金枝的关系,素来都是很好的。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两人还谈了一宿的话。
还记得……白雪映红梅。两人相遇的时节,便也是这样一个大冬天。两个贱人之女罢了,说“相遇”,实在是给自己脸上贴金。金枝跟着王翠蓉,从无到有,从一个卑微极了的童养媳,到了今日,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吃的苦,也不可谓不多。
可是王翠蓉对金枝,却着实不坏。
她笑着对金枝说,“那时候景哥还在家里头呢,我跟他一起挑的你。你那时候穿着破棉袄,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可怜得紧。“
那时候,统共也攒了二两银子,却拿出了半两买了金枝,为的不过是,他说:“你有了丫头,以后娘要你干活,你也可以找人做了。”
可是买下了金枝后,她也并没有把所有的家事交给她,两人一起做许多活。那时候的感情,真是比亲姐妹还亲。一个馒头,也要分着吃。才不像那表小姐,成日里娇娇弱弱的,喊着累的本领却强。
三个人一起做胭脂,一起去叫卖。虽然不久后吴景就走了,又是她陪伴着自己度过那些心碎的时候。
金枝忽然就落泪道,“我并不是……并不是只为了他才那样的。我也是在想,大爷对主子真的是一片真心,所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