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嫉妒?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萧慕寻知道, 眼前的人,无非是各种神识碎片堆积而成的怪物。
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感情!
萧慕寻原本是这样的打算,没想到萧出云的话彻底让他懵了。
“……这关三哥什么事!”
萧出云眼底泛起寒意:“你以前,明明极不喜欢萧家人,为何会对萧淼这样特殊?”
萧慕寻愕然:“三哥对我好, 我自然……”
他立即打断了萧慕寻的话:“就如同以前萧出云对你那般?”
萧慕寻皱眉:“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别把我三哥说得那样龌龊!”
萧慕寻不断的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无非是个怪物,根本就不是他所熟知的萧出云。
可被他这样紧逼,萧慕寻竟不自觉的动了怒。
“龌龊?”萧出云表情逐渐扭曲,“萧出云的神识消失了,我在他那里,便只得到了这个。”
这两百年间,他汲取的神识, 全都是负面的、充满怨憎的。
大约唯有萧出云不一样,留下来最深的感情,竟是对萧慕寻的喜爱。
他亦不想要, 可这就是他夺舍萧出云的代价。
这样的龌龊心思, 真令人恶心。
萧出云露出一丝厌烦,他不承认自己是萧墨, 也不承认自己是萧出云,就连名字也只是暂用。
萧慕寻张了张嘴:“你……”
萧出云低吟了声,打断了他的话:“来了!”
他的话令萧慕寻随即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一处去,外面的禁制被打开,入口的藤蔓和荆棘正在朝回缩, 易峥和萧淼二人很快就要进来。
萧出云警告:“再不摘碧落果,就别怪我和易峥联手。”
萧慕寻没有再反抗,比起萧出云来说,他更恶心易峥。
碧落果给谁都行,决不能给易峥。
他很快挪动到了碧落果的位置,双手放在了碧落果周围。
果真如萧出云所说,碧落果周围的荆棘微微抽动,仿佛在判断着危险。稍有灵气波动,它们便要刺过来。
萧慕寻方才太过戒备萧出云,而没有仔细看碧落果。
他忽然间认出了碧落果周围的东西——
碧荆藤是异植,喜暗,喜潮湿,有剧毒,碰之即死。
这玩意儿一般大面积疯长,怕不止是眼前看到的这一点,多到约莫包裹了整个寒潭。它水火不惧,连剑修的剑都无法斩断,目前根本没有手段对付。
也许是太过厉害,唯有一个弱点。
它不会攻击凡人。
像萧出云这样的修士,越靠近碧荆藤越容易被识出。碧落果又是被碧荆藤包裹,摘取的时候必须极其靠近碧荆藤。
萧慕寻小心翼翼的探下手,害怕碧荆藤的毒刺刺中了他。
然而碧荆藤只是缓缓挪动,竟真的没有攻击他。
萧慕寻拽住了碧落果,轻轻一拧,便得到了它。
“把玉匣给我,装碧落果!”
萧出云很快便丢了一个过去,萧慕寻这才将碧落果装到里面。
外面的易峥和萧淼已经走了进来,萧出云带着萧慕寻躲到了暗处。
萧慕寻知道碧荆藤的威力,反复提醒萧出云:“你动用灵气,便会立刻惊动碧荆藤,到时候不仅是三哥和易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不需要你来提醒。”萧出云眯起眼,“你想护着萧淼便直说,何必弯弯绕绕。”
萧慕寻:“……”瞧这醋的!
他将玉匣揣入自己怀中,蹲下了身,将身体隐匿在层层叠叠的树林之中。
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他才看到了萧淼。
那两人已经走了进来,站在蓝星花所围成的小岛上。
萧淼:“易前辈,你不是说碧落果就在这里吗?”
易峥脸色尤为难看:“这……不可能的!我青炎宗的一个弟子,明明亲眼见到了碧落果,临死前发出的传讯符,怎么可能出错!?”
萧淼倒是对碧落果完全不感兴趣,他想找的乃是菩提参。
“既然碧落果找不到了,易前辈不如履行承诺,带我去找菩提参?”
易峥脸色骤然冷凝了下来,忽而看到了碧荆藤上的一片布料:“不对劲,好似有人比我们提前了一步。”
萧淼打了个哈欠:“那碧落果就是被人取走了,说明那东西和我们没缘。”
易峥充耳不闻,仔细的看向了那边。
那偷走碧落果的小贼身上穿的衣服,定然是上好的防护法器。
若非碧荆藤,而是被其他的东西挂到,定然不会有任何的损坏。
他越看这东西越觉得眼熟,开口问萧淼:“莫不是萧慕寻?”
萧淼本来没半点在意,一听这个名字,瞬间就转过了头来:“这……”
布料的材质的确很像寻儿的!
萧淼睁大了眼,想要凑近了看:“寻儿和谢辞被妖风卷走,莫不是正好卷到了这里?”
萧慕寻害怕萧淼伸手去拿那布料,修士离碧荆藤越近越危险。
他几乎要张口大喊,阻止萧淼的举动。
那只竟被后面的萧出云捂住了口鼻:“唔!”
这声音惊动了萧淼,他收回了手,朝四周望去。
奇怪,他怎么觉得有人?
萧淼转过身询问易峥:“若真是寻儿和谢辞,不若咱们赶紧离开这里,追上他们吧。”
易峥阴沉着脸:“不,也许是我猜错了,应当不是他们。”
易峥方才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也没注意到萧慕寻所发出的微弱的声响。
萧淼奇怪的望了过来:“……?”
易峥脸色难看,他亲眼看到萧慕寻和谢辞被卷入了沼泽。
他在沼泽,也是九死一生。
易峥守了许久,都没见到几人爬上岸,怕是早就死了吧。
他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萧淼,之所以选择和萧淼合作,是因为萧淼手里的七阶符纸,以及碧岭秘境古怪的修为压制。
不能用神识,也不能用过多灵气,却没说不能用那些逆天的七阶符纸。
他须得稳住萧淼才行:“我可以带你去找菩提参,不过你得让我弄清楚碧落果在何方。”
“有人比我们提前来了一步,这还不好理解吗……”
易峥呲目欲裂,他为碧落果耗费了那么多心思,定要得到碧落果才肯罢休。
凝丹结婴有那么多的丹方,可他为何偏偏选择碧落果?
还不是因为碧落果的特殊作用!
青炎宗是魔宗,易峥这些年太过心急,为了提升修为,肆意采补那些炉鼎。
因为青炎宗特殊功法的缘故,这样修炼起来自然更快,可到底不如那些刻苦修炼的修士,灵气凌乱,如今已经积压在了身体里,成了易峥的心腹大患。
他打不过萧玉成的根本原因,一是因为萧玉成自身苦修出来的实力,二则因为他的修为不稳。
萧淼见他如此癫狂,仿佛想杀了那个拿走碧落果的人。
萧淼仔细凝视着碧荆藤上的布料,越来越觉得眼熟。
若真是寻儿,那岂不是被易峥记恨了?
萧淼绞尽脑汁,脑子单纯的他,第一次学着同人去做交易。
“易前辈,若这布料真是寻儿的,你该感到庆幸。”
易峥这才收敛了怒火,直直的盯着萧淼。
萧淼努力的去解释:“我们萧家又不需要碧落果,寻儿也是个凡人,他身边的谢辞更加不用碧落果来结婴。要是寻儿还算好事,若是易前辈寻到了菩提参,我们可以把碧落果交给你。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应当是去找菩提参。”
说了一大堆,萧淼脑子都成了浆糊。
哎,也不知道易峥听没听懂,反正他自己都把自己给绕晕了。
那些算计人的,也不怕费脑子?
能动手解决的,他绝对不愿意同人说那么多。
真费劲。
易峥倒是听懂了他的话,心沉了几分。
本来,他碧落果也想要,菩提参也想要,而如今怕是真的只能如萧淼所言,取到菩提参,拿东西来换他的碧落果了。
“好,我带你去。”
两人离开寒潭,萧慕寻蹲久了些,一直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他这才敢呼吸得大口一些,转过头才看到萧出云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狐狸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萧出云注意到了他的小眼神,在他的掌心写着字:跟上去。
萧慕寻正有此意,也用指尖回写:好。
寒潭附近都不能用灵气,连传个音都不成,还得这么麻烦。
不过修士五感比凡人好,又有灵气附体,萧慕寻还真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动了前方的易峥。
他想了想,又写了几句:碧落果由我保管?
萧出云感受到了手掌的麻痒,他指尖娇嫩得犹如花瓣,他写字的力道太轻,有种引诱的意味。
萧出云知道这份心悸,约莫来自于身体的习惯。
他掌心合拢,站起身来,想要摒弃这份感觉。
然而身后的萧慕寻却迟迟没有跟来,他朝后望去,才见他脸上带着痛苦,轻轻做着唇语:“腿麻了。”
身为男子,竟然娇弱成这样。
萧出云重新走了回去,冷着一张脸:“哪里麻?”
因为人已经走远,萧出云才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这里……”萧慕寻的腔调里带上了鼻音,下一秒萧出云就帮他揉起了小腿,“嘶,轻点。”
萧出云狞笑:“轻点?你这腿这么没用,砍了算了。”
萧慕寻不敢喊让他力道轻点了,再疼都忍着。
萧慕寻只觉得他真是阴晴不定,一会儿离开,又一会儿回来。
不过他的腿很快就好多了,萧慕寻也想快点跟上去,他脑子里只剩下救谢辞,以及提醒萧淼有危险这两件事。
似乎是起来得太着急,萧慕寻身体前倾,不慎撞到了萧出云的胸口。
萧慕寻:“……”
他不敢看萧出云的脸色,觉得对方一定火冒三丈。
他腿麻一下,萧出云就想砍了他的腿,更别提还撞了他一下了。
“我不是故意的。”
“嗯。”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沉闷,却并不像厌恶。
萧慕寻抬眸时,萧出云已经走得老远。
竟然没有说话来威胁他?
萧慕寻百思不得其解,连忙跟了上去,顺着萧淼和易峥离开的道路寻找。
这寒潭乃月牙形状,越是朝外走,水便越清浅。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前方的萧淼和易峥。
虽然已经离开了寒潭的中央,却仍旧不能保证附近没有碧荆藤。
萧出云依旧不敢使用灵气,但看住病弱的萧慕寻还是能做到的:“记住,别出声,否则别怪我跟易峥联手杀了萧淼。”
萧慕寻还想掰回一局:“你既然想要菩提参,我们可以合作!”
萧出云:“又在耍什么诡计?谢辞死了,你以为萧淼就能成为你的依靠?”
萧慕寻:“……我当然没这么想。”
“哼,那就待在这里看着。”萧出云望向远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
萧慕寻抬眸:“那在你眼里,我是螳螂,还是黄雀?”
他气势微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一针见血,直击人心。
萧出云紧盯着他。
讨好巧笑,柔弱无能,并不能令他心软;偏是这副样子,令他体内的血液都烫了起来。
萧慕寻:“同我合作,我发誓不会把你夺舍的事告诉他人,你要的菩提参和碧落果,我都可以给你。”
萧慕寻话一顿:“不然,你不仅得不到碧落果,菩提参也休想。”
萧出云缓缓扯开嘴角的弧度,更显得几分病态。
这种逆境,他竟然还想翻盘?
“我随时可以拿回碧落果。”
萧慕寻打开了玉匣,将缥碧的果子捏在手心:“我有很多种办法,比如把碧落果给易峥,比如自己把这果子吃下去。”
“吃下去,你就得暴毙而亡。”
“这我可不管,谁让你对我掉以轻心,还没把碧落果拿回去?”
萧出云脸色猛地沉了下去:“你说谢辞身亡,又在我面前装弱,都是为了让我掉以轻心?”
萧慕寻没有说话,反倒朝他伸出了手。
“同我合作吧,比起易峥,我更想选择你。”
时至午后,阳光从密密的树缝中透了出来,洒下一地斑驳零星的光。
他们跟着易峥踏上了一条小道,终于在尽头处,易峥和萧淼停下了脚步。
“便是此处了。”
“这里?”
“这里可不同于碧落果,菩提参附近有妖兽看着,仅凭你我二人之力,不一定能得到菩提参。”
萧淼皱紧了眉头,忽而听到了来自右侧的声音:“谁!”
易峥露出奸笑:“他们来得还真快。”
萧淼这才明白,易峥所说的乃是争夺菩提参的人。
他总算是明白了碧落果被夺走时易峥的愤怒,他双指间捏紧了一张七阶火符,里面的火焰乃是精炼过的三昧真火。
菩提参是他们萧家的,谁也别想夺走!
萧慕寻还以为萧淼发现了他们,谁知道林中深处,竟真的走出来一伙人。
男子四人,女子二人,看样子都对菩提参势在必得。
“婉儿,看来有人比咱们早来了一步。”
“这种天材地宝,觊觎的人自然极多。”女子戒备的望向两人,“谁不知道,月淮城老城主的儿子祝明霄先天不足,谁要是得到菩提参,谁就能得到未来百年修炼的资源!”
“我们定要得到菩提参!”
像他们这样的散修,苟延残喘的修到了筑基巅峰,若再进一步,则需要外在助力了。
反正碧岭秘境压制修为,不如拼死一战,求得一线生机!
大战一触即发,正当此时,前方忽而发生了异动。
树叶疯狂的拍打,天空骤然间黑了下来。
明明刚刚才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如今就变成了这鬼样子。
林中深处,惊飞数只寒鸦。
菩提参出世,叶片的花朵开始凋谢,便意味着菩提参彻底成熟。
众人皆要抢夺,萧淼手疾,率先一个拔起菩提参。
可谁知那个叫婉儿的女修,一鞭子朝萧淼打来。她手里赫然拿着的是中品法器,被伤着准要皮开肉绽。
萧淼下意识的护住了身体,谁知她的目标是自己手中的菩提参。
鞭子缠住了菩提参,几个男修将他围住:“把菩提参交出来!我们也不愿意得罪萧家,但你不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萧淼望向四周,发现易峥早已不见了踪影。
“该死!”
萧淼眼神变得狠厉,已经明白易峥的用意。
等着他们互相厮杀,最后再出手,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菩提参了!
萧淼扫视众人:“要我交出来,你们做梦!”
萧淼一手捏住菩提参,一手摸到了乾坤袋,瞬间数张符纸立于半空之中。
萧淼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按在符上,令鲜血渗透进去。
那符纸竟肉眼可见的渐渐泛红,散发着不祥之气,围绕在萧淼四周,宛如一朵地狱而来的曼殊沙华。
有眼尖的认出了这一套符纸,失声喊了起来:“幻光鬼符?”
“什么?快走!”
其中有人不明白这符纸威力的,动作稍慢了一截,在萧淼发动的那一刻,符纸如一团血火,朝四周笔直的攻了出去,血火燃烧到的那一刻,他们的身体也开始融化。
“啊啊啊——”
“救命!”
“快,接触到的地方赶紧砍掉!”
耳旁是鬼哭狼嚎,队伍中的女修婉儿眼疾手快的砍断了他们沾染血气的手臂。鲜血顿时溢出,洒在了地上。
那几个修士脸色尤为难看,强行用灵气锁住出血的地方。
他们的眼神极恨:“我定要杀了你!”
萧淼站在中央,祭出体内过半灵气,脸色尤为难看。
“谁都不能从我手里抢走菩提参,你们再想来的,可以试试!”
原本以为萧淼年纪小,婉儿便起了些轻视之心。
可谁知道,他竟有这样厉害的东西。
幻光鬼符,七阶符纸,少数的成套之符。
不仅设有防御,攻击,还有专门恢复肉身伤口的符纸,就算战斗中断手断脚都没关系。唯一的缺点,便是会损耗巨大的灵气,直至把人给掏空。
婉儿大喊:“你们别冲动,排阵!”
“哼,他撑不了多久!”
萧淼眼见几人快速的移动了起来,方才已经威吓过他们,谁知这些人依旧不听:“那就在这期间,把你们全都杀光!”
萧淼不得不用这法子,他被六个人围攻,就必须得拼死一战。
他们铁了心要抢走菩提参,招招都冲着他的右手而来。
符修不能让人近战是铁则,他已陷入了劣势,便只能用更加猛烈的招式回击。
浮在他周身一圈的符纸在一张张的减少,右侧一击充满力量的击打,萧淼顿时抽出后方的防御符纸,捏碎成印。
巨大的印记张开成网,将萧淼整个人包裹。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竟然这么容易被人防住。
“别停下攻击!”
婉儿大喊,男人这才反应了过来,不能再给萧淼喘息的时间了。
萧淼连抽三道符纸,打算杀了他们。
远方密林,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三哥,防御!”
他仿佛回到了和易峥对战的那个晚上,萧慕寻也是这样,在他身后提醒。
萧淼脑子还没细想,身体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幻光鬼符,全套防御符纸,就此张开。
攻击的符纸被他彻底放弃,六人露出嘲讽,觉得萧淼失去了他最后的机会。
那么快就用完了防御符纸,他不再有机会了。
他们刚想动手,一声清脆的鸟鸣便由黑暗深处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巨鸟朝天空翱翔,冷漠的注视着他们。
翅膀击打之时,狂风竟也骤然而至。
那风犹如刀子一般,凛冽至极,他们尝到了千刀万剐的滋味。
巨鸟盘旋于空中,一计翅击,朝着萧淼的方向直直扫来。
萧淼浑身冷汗,凭借全数张开的防御符纸躲开一劫。
可他灵力已经耗尽,失去所有力气跌倒在地。
婉儿失声喊了起来,抬头凝视着那庞然大物:“这到底是什么!”
“七阶妖兽。”
萧淼冷漠的注视着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