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叔与二婶喜得长孙,洗三那日亲朋好友都聚在一起很是热闹了一天,这四、五天里,张惜花由何生陪着往隔壁村陈里正家走了四趟,那发高烧的宝儿病愈得很快,已经是活泼乱跳吵着、
闹着要山上打野鸡,下河捉鱼了。
陈里正一家很是感激,付的诊金足足的。临走时还让张惜花拎了一篮子鸡蛋、一整条猪后腿肉。何生夫妻二人推拒不肯接,?陈里正一家子都不高兴了。
最后面实在推拒不过,张惜花没办法,便起意给陈里正与里正娘子号脉,开了几副调养身子的药。
两个村子隔了几座小山,翻过这几座山后,就能看见下西村十分平坦的田地,一眼望过去皆是一片片绿浪翻滚,今年的稻禾十分生机勃勃。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入鼻全是禾苗清洌的香味,入
眼有不知名的野花绽放。
如此清幽的景致,可张惜花与何生的兴致都不高。沉默了半响,张惜花拉拉丈夫的手,道:“何郎,你可是在担忧陈家大兄弟说的那事儿?”
何生的心一紧,他用力回握住妻子的手。
因常干农活,何生的手掌心有厚厚的老茧,十指骨节很是有力的抓着张惜花,张惜花偏过头凝视着他,温柔道:“我们可以先去镇子上,找许淮兄弟探探消息。”
今儿在陈家时,刚好在大良镇做捕快的陈家大儿家来,两人又听得了一些消息。
据说,县衙的公示约莫还得半月才能出来。可因为这是一起特大犯案团伙,十几年来所犯下的事儿,从大良镇十里八乡覆盖到周边好几个镇子,拐卖人数多到他们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县衙也
不可能一一统计完整。
除此之外,县衙并没有马上公布的原因,是目前尚有潜逃的几名主犯没有抓捕归案。
干等着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不如找许淮了解清楚。许淮这个忙肯定会帮的。张惜花自己思索了一番,才提出了建议。
“嗯。我明日一早便往镇上去。”何生原就有这打算,妻子只不过是把他想的给说出来而已。何生看着张惜花的容颜,她的那双柔和、清澈的眼眸一眼望到了底,何生的心立时静了下来。
妻子总是那样善解人意,如何不让人倾以温柔相待?内心的感激溢满,何生猛地抱住了张惜花。
“别人会看到呢。”张惜花扭捏道。
何生压抑的说:“惜花,我就是怕……就是怕……”怕有个万一,失踪多年的弟弟突然有了音讯,可得到的却不是好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张惜花顾不得推开他,安抚着说道:“别怕,咱们阿聪吉人天相,会有菩萨保佑的。”
“但愿罢。”何生低落的答道。丈夫很少有如此显明、外露的情绪。张惜花跟着都心疼起来。
还没进入村口,夫妻俩便整理好了情绪,他们努力消去先前的忧虑,提着陈家送的东西,脸上带着笑容踏入家门。
何曾氏接过竹篮,瞧见那一整只的猪后腿肉,脸上露出惊讶,立时笑着道:“早听说红枫村陈里正家为人大方。果然是如此呢!给了一篮子鸡蛋,竟然还舍得那么大的后腿。瞧着这只腿,该
是有四五百斤重的大肥猪吧?”
四五百斤的猪可不容易喂养呀。
何大栓在院子里削竹篾,他打算趁着空闲多做几个箩筐,免得秋天收稻子时不够用。
前两年日子艰苦,很多富户瞧见大良镇不行了,便卖田卖地举家搬往别处,何家可是趁此多买了几亩。今年全部种下了水稻。眼看雨水充足,阳光也好,估摸着定会有个大丰收,那以前的筐
子、簸箕等等肯定应付不了。
何大栓瞧见老伴那乐开怀的样子,斜眼道:“看给你高兴的。咱家前日不是刚吃过肉?”打趣几句老伴后,何大栓正色道:“榆哥他爹娘,那家的小孩病大好了吗?你们可有尽心尽力?毕竟
拿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就要实实在在给人办妥。”
公公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往日很少开口说这些,估计也是担忧儿子、儿媳妇只顾着拿别人的酬礼,忘记最重要的事儿,此时就忍不住叮嘱一、二句。
张惜花笑眯眯答道:“爹,那孩子如今好着呢。你就放心吧,不然,陈家也不肯给这些东西。”
何大栓心想那倒也是。他对儿媳妇的医术还是放心的,何大栓不禁一笑,那张略显老态的脸乐呵呵时便露出很深的皱纹,他想想后,又说道:“那行!你们自己有数就好。”
“他夫妻俩做事还需要你这个糟老头子操心呢,你就放他一百二十个的心罢。”何曾氏瞪一眼何大栓,马上便吩咐儿媳妇去将一篮子鸡蛋放置好,至于那只猪腿嘛,今晚儿就想法子炖了吃。
“老头子,你说要不要给我们榆哥留一块肉,可这天气热了又不经放。榆哥他娘前儿还说不能让他吃存放久了的肉。”何曾氏的表情有点苦恼。
儿媳妇的理由就是小儿肠胃娇弱,吃放久的肉容易闹肚子,什么病由口入等等一大堆的道理。何曾氏听得头都大了!不过凡事扯上孙子,她都不敢大意。
何大栓听了眼也没抬,便道:“儿媳妇说的,哪有不对?榆哥要吃的肉,你每天去张屠户家割就是。”
家里的日子不差,老两口更不愿意在饮食上委屈了孙子。为了让榆哥健康成长,隔三差五都要割一小块肉家来。
何曾氏道:“行,还是听你的罢。我先去把猪腿给拆开了,让榆哥他娘去菜园子找些青椒、苦瓜来,我得多烧几道菜。”
何曾氏丢下话,就兴匆匆往灶房去。何大栓依然坐着,一手拿刀,一手捏着竹条削,模样十分的专心。
何生沉默地站在一旁,盯着爹娘看了好一会儿。二老如今皆快要到五十知天命的年纪,这些年痛过、苦过,愁过,幸而经历长时间的洗刷,那些往日的痛苦好不容易慢慢消散,何生实是不愿
意爹娘再度因为一丝可能有弟弟下落的消息,而打破他们目前平安喜乐的生活。
因此,前几天得了消息,他与张惜花私下提过,两人暂时不打算把这个事儿说给爹娘听。
何生好几次想开口,却只握紧了手,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他想,还是等自己到镇上确认一下再说罢。
由于肉多,晚饭时何曾氏做了自己的拿手菜煎酿三宝,馅料选的是肥瘦均匀的那块肉,剁碎后加入葱末和糯米粉搅拌,为了更香一点,何曾氏还摘了些南瓜花进去。
熬过青黄不接的时节,现在满水都是蔬菜吃。何家的菜园里,青椒、苦瓜、丝瓜,豆角等等长得非常好,每天都可以摘一大竹篮家来。酿三宝时,何曾氏便选了传统的苦瓜、茄子、辣椒。当
然也可以用丝瓜来酿,丝瓜熟得快,水分又多,跟苦瓜、辣椒一起煎的话,很容易影响这道菜。
何曾氏就把丝瓜排除了。
剩下的猪骨头、猪蹄子,她忍痛摘了个嫩冬瓜回来,切块后合着一起熬汤喝。
还剩下一些肉,炒熟了拿碗放着,可以留到明后天。榆哥不能吃,大人就没啥关系了。
张惜花现在不太闻得肉味,掌勺的事儿又交到了何曾氏手上,她自己就在水井边帮着择菜、洗菜。知晓儿媳妇的胃口不好,何曾氏也不忘特意烧几盘清淡的小菜,让儿媳妇吃。
婆媳搭档,很快就整治了一桌子晚饭。
等开饭的时候,何元元带着榆哥从黄家回来,瞧见这么多好吃的,她乐呵呵地夸道:“娘,你今天烧的菜可真香呢,我在黄家就闻着味儿了。”
何曾氏拍了一下闺女的头,笑骂道:“你鼻子属狗的呀,那么老远都闻得到。”
“哪儿能呀!这还不是你烧菜香!”何元元笑哈哈道,都是家里人,她十分没形象的伸手捻了一块肉进嘴里,立时夸张道:“也太香了!太好吃了!”
何曾氏心情十分好,没数落小闺女不雅的举止,只道:“贫嘴!还不带着榆哥洗手去?看你们那一身泥,活脱脱两个泥猴子。”
何元元忍不住瞄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没瞧见泥土啊?就只是榆哥调皮,没看住让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衣裳沾上了一些草屑而已,她哪里有嘛?何元元撇撇嘴,一把抱起何榆往水盆那儿洗手
炖肉时留下的余香,飘散在院子的角落,香味弥漫惹得人胃口大开,何大栓扔下工具,站起身来随便抖了抖衣裳,早早地就坐在饭桌旁了。
何曾氏瞧见老伴浑身的竹子碎屑,白了他一眼,催促道:“老头子,咋连元元、榆哥都晓得爱干净,你那么大年纪还不做个表率,别呆坐着赶紧的去洗把脸。”
“唠叨!”何大栓不甘不愿站起来,跑到水井旁洗脸。
家里日子好过,又没啥烦心事,一向话不多的何曾氏也开朗不少,她平日里最是爱数落一下老伴。
谁也不讨厌家里气氛和谐,瞧见公婆两人在饭桌上也不停拌嘴的样子,想到失踪的小叔子,张惜花叹一口气。希望丈夫明天的镇上之行,能得到一个好消息。
何生扒了一口饭,碗里突然被塞了一只猪蹄子。抬头便见张惜花温柔的笑容。
何生筷子一落,顺手往她碗里也放了颗全是素馅的辣椒酿,说道:“娘特意蒸的,我吃着还可以,你也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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