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第一医院, 外科办公室。
“您好,久久, 今天把你叫到这里来呢,也是要和你说一下你母亲的那些检查结果也都出来了, 现在基本病情我们都已经明了了,你母亲之前在车祸中脑部受到较为严重的震荡、脑出血,现在根据她的头颅ct检查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 她的头颅内已经形成血块, 压迫了用于主管记忆的脑神经、血液流通不畅,我们也猜想这是她出现失忆症的主要原因……”
“目前根据你同她的聊天、还有我们查房时多次对病情的问诊中了解到, 她至今只是失去了对家人的记忆, 但是其他生活自理能力、基本常识等都不受影响,在我们的角度来看,还是建议通过药物、辅助治疗方式、细致观察调理,一般情况下,这种症状都是可以治愈的, 如果采取手术的方式, 因为脑部的复杂环境, 反而容易有一定失败的几率, 有类似这样情况的病例,在失去的记忆、能力不影响基本自理能力的时候, 我们也都是建议保守治疗的……”
“当然,平时你也需要多和病人沟通,调动病人的情绪, 积极的情绪对于其病情的恢复也有好转,至于她从前的经历,你可以简单地告诉她,因为她目前的逻辑思维能力这些是不存在问题的,可以自己补足相关的过程……”
单静秋的主治医生王主任不管是医术,还是医德都很好,哪怕是对着林久久这个才刚高二的孩子,也绝不敷衍,他指着分明只能看出黑白交错的ct片,向林久久这样医学水平约等于零的半桶水细致地讲着,遇到难理解的地方还举例说明,可是这些讲解,每一句到了林久久的脑袋里就瞬间变成了看不懂的天书。
王主任说的每句话,如果单独挑出来都不算难理解,在王主任细致解释后,基本理解能力还算过得去的林久久也能明白主任说的那些病情、治疗方案的大体意思,可听到心里,她却怎么想也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明明就在前段时间,妈妈还每天在家里对她横眉冷对,骂她无理取闹、说她残酷无情,活灵活现地在那指手画脚的,可这才几天过去了啊,她就这么先是躺在那一动不动,甚至失去了对她的全部记忆!
妈妈那茫然的眼神,不解的问话,怎么问询都不动摇的状态分明就不是演出来的,再加上妈妈除了过于“善良”外,从来也没有什么爱撒谎的习惯,林久久肯定要以为这只是场梦魇,全都是假的。
可是,这一切不是梦,全是真的。
深入浅出的讲解很快便画上了句号,王主任是知道林久久家里情况的,也同情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就遇到了妈妈车祸失忆的事情,他把事情恨不得掰碎了说,说得很细,其实讲白了也很简。
就是单静秋现在虽然是失忆了,可受到影响的记忆全是有关于家人的,不影响她的生活,建议保守治疗,至于保守治疗要花多久才能好?人的记忆玄之又玄,非现代医学能预测完整,王主任也只能说一句听天由命了,哪敢打包票。
在走回病房的路上,林久久深一步浅一步,好几次差点就撞到了走廊上来往的其他人,她神色有些恍惚,眼神飘忽,这段时间来发生的种种对于她而言,都太过复杂、太过迅速了。
她突然有些责怪起了自己,因为一切的起源正是来自于她那天和母亲吵得天翻地覆的那一架,要是,要是她没和母亲吵架,也许一切就不会这样了!
虽然脑子中思绪纷繁,可步子没停下,从外科办公室到病房的距离并不远,才没一会,林久久便走到了病房门口,她还没进去,就听见妈妈有些虚弱但也温柔的声音在里面响着,她只是站在门口就已经能听得清楚:
“哎哟!小李,我们久久帮我去找主任问问身体情况了!毕竟我这一车祸倒是让她干着急了,你看这才几天,我们久久那小脸蛋瘦的,可别提多让我心疼了,等主任同意我回去了,我可要好好给我们久久身体补一补,她这几天太不容易了!不过我也拿这孩子没办法,谁叫久久她就是乖,怎么劝她回去她也不听。”
这话说得好像拿女儿没办法又有些生气,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却是满满的炫耀和嘚瑟。
住在妈妈正对床的李阿姨倒是个敬业的捧哏,不管妈妈说什么都会立刻应和,即使是像这样夸奖她的言论:“是啊,小单,你有久久这个女儿,可真是捡到宝了,打着灯笼都没有地方找的!你看我这几个儿子,生了和没生一样,成天就知道到外头去忙工作、忙这个忙那个的,也不想想自家老妈躺在这里,没人照顾!”
里头一应一和的倒是让人插不进去,林久久能分辨出那些附和着说“对呀、对呀”的还有她妈妈另外一边病床上的王阿姨、王阿姨家陪床的家人……
她心里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妈妈她又来了,最近这日常夸赞已经满足不了妈妈了,她还得要旁边的人都附和她,也不知道妈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说服力,每次把夸她的话说得好像什么传销似的,那些阿姨也都给面子,还附和她,真叫她害羞又无奈。
可心里再不好意思也得进去,林久久才刚踏进病房里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妈妈,脸色已经好了一些,只是这病了几日,一下消瘦了整整一大圈,不过起码现在唇色红润了许多,看起来没那么病态了,此时妈妈正盘腿端坐在病床上,冲着对面的李阿姨说着些什么。
早就分了心观察门口的单静秋,在女儿刚踏入病房门便迅速地发现了女儿的身影,眼睛立刻跟了过去,笑了起来:“久久,你从王主任那头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着女儿来病床这坐上一会。
前几天还躺在那病恹恹、醒不来的妈妈现在可算是活力十足了,这也让林久久有些欣慰,她笑着冲妈妈那头应了声:“嗯呢,妈妈我和王主任已经说完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那天妈妈睁开眼时,对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一派陌生神态,甚至连对医生和护士们,也一度有些闪躲,但是奇妙的是,哪怕是妈妈连林久久的名字都给忘了个干净,却在看到林久久的瞬间下意识地靠了过去,很是亲近,没有半点陌生的感觉。
从那时候开始,妈妈心里唯一认准的便是林久久一个。
面对妈妈失忆后对众多家人,只记得林久久这件事,一方面让林久久很是担忧,毕竟这可是车祸引发的失忆症,到底严重与否,她心里可没个底断。而另一方面,从来没有拥有妈妈这样全然信任的爱、满心考虑的关怀的林久久,心里生了些小贪心……只希望这份独一无二的母爱能多维持一些日子。还有就是,这回也总算能暂时摆脱自家小舅舅那个无底洞一段时间了,虽说不知道这摆脱,究竟能持续多久。
单静秋的眼神转了一圈,机灵得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女儿的身后,确定没有跟着哪个医护人员后,她轻轻地把林久久的身体往下一拉,冲着她耳朵小声地说着:“妈妈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了,久久我们要不就回家吧!在医院哪里都难受,回咱们家好吗?”眼神看着女儿征询着意见,夹杂着满满地期盼。
林久久的回答正顺了她的心。
“好,那我们等等收拾一下行李就回去。”林久久自然不会反对,王主任也说了,这定期过来做治疗就好,现在妈妈身上这个失忆症,就算天天住院也于事无补,回到家能接触一些熟悉的事物和人,反倒有助于促进记忆的恢复。
再加上虽然家中还算宽裕,这一天天的住院费也折腾不起,虽说那车祸的司机有心补偿一些,可交警那时也说了,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还是在妈妈那。
毕竟当天妈妈是闹了脾气,一时心情不好,闯了红灯,所以那司机其实也是无妄之灾,只是因为小车和行人相撞,多少还是要小车赔偿一些罢了,林久久倒是没有死缠烂打的心,只说保险能赔付多少便赔付多少,多的也不用了,他们还能勉强承担。
单静秋立马便笑开了,情绪也高涨了起来,拉着女儿唠唠叨叨个不停:“我早就说我好了,可以出去了,医生非要我多留两天,你看这两天我也只是躺在这里嘛!”被天天关在病床上的感觉可不算好,就像是被关在这间白色的监狱里坐牢似的,可不好受。
当妈妈生了病以后,林久久老有一种自己在哄孩子的感觉,她无奈地看了看妈妈,只能说:“好好好,那我们现在收拾收拾就去办理出院手续。”这么说着也打开柜子收拾了起来,单静秋也凑了过来,帮起了忙,她只是丢了一点记忆,可没丢掉基本的自理能力。
可此刻正背着母亲的林久久身体有些僵硬,面对要回家这件事,林久久心里是有些复杂的,她也不知道到底妈妈的记忆是想起来好,还是不想起来好了……
林久久想着想着,心情有些复杂,只是这么缄默地陷入了沉思,想起了发生在过去的一幕又一幕。
林久久的母亲单静秋是城市出身的,她的姥姥、姥爷是实打实的重男轻女派,膝下就只有大女儿单静秋、二儿子单静冬两个孩子,当然这一男一女的,在他们心里地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从小啊,姥姥和姥爷便不把单静秋这个女儿当回事,但凡是有什么好东西、好机会,都是先紧着单静冬来,单静秋连想碰碰、问问都没门
在读书的时候,单静冬一路念到了高中,而单静秋初中便毕业没念了,这倒也不是因为谁行谁不行,只是那时候的单爷爷和单奶奶觉得家里供一个单静冬就够吃力了,便也不肯叫女儿再念。
而以前单爷爷、单奶奶两个是在机械厂的员工,退休了空出了一个职位,可以要子女顶上,这考虑也不用考虑,自然是儿子的出路,至于女儿,他们早早地便给她相好了人家,嫁了出去,那就不归他们管了。
可这说来也怪,单静秋在这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对自家弟弟竟是没有一星半点的怨恨,,反而和她偏心的爸妈很有共同语言,恨不得掏空自己来帮扶弟弟,什么当初没书念、当初工作归弟弟,在她看来,这一切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嘛!谁让弟弟是老单家唯一的男丁呢!就算要给她这些,她也丝毫不想要。
单静秋被单爷爷、单奶奶安排着,嫁给了同在机械厂工作的职工林长德,可这林长德虽然也是接了家里的岗,但是他骨子里就不满足于安稳的生活,他看准了时代的变迁,也看到了机械厂正在走下坡路的事实,他没犹豫,当即背着压力辞了工,直接下海经商,那时几乎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这胡来的决定,毕竟厂子里的人都讲究稳定,像他这样,根本也就是瞎胡闹。
在那时,每次单静秋回家都抬不起头来,毕竟丈夫还没混出名堂,又不像是弟弟、弟媳妇有稳定工作,哪能在家里挺直腰板呢?
当然单静秋还是懂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跟着丈夫去辛苦拼搏,也正因为她这几年拼搏,反倒是弟弟单静冬先生下了儿子单明,在弟弟生下儿子不久之后,她和丈夫的女儿林久久也出生了。
由于计划生育的出现,双方倒也没有再生,这也成了单静秋心里的一个执念,在她心里,自小弟弟就是独一份,谁让弟弟是单家的独苗苗呢,现在到了他们这一辈的孩子,他弟弟又生了个大金孙,而她却生的是个女儿,这可要她心里委屈难过得厉害,她心里只觉得自家弟弟单静冬出息,而她,则是没出息的那一个。
这两孩子先后出生没多久,还没过周岁,原本众人欣羡的机械厂则迎来了一大波的下岗潮,曾经被认为是铁饭碗的工作突然一夜之间没了,反倒是林长德在外头开的公司蒸蒸日上了起来。
这下这两姐弟的经济状况直接颠倒,这颠倒也维持了后来的很多年,毕竟单静冬这高中出身,只会那点技术活,又不肯吃苦头,到外面哪里都不好使。
原本要只是这样,按理来说单静秋一家的生活可应该要比单静冬家的好上一等,一个是下岗难以就业的职工家庭,一个是经商颇有继续的富饶家庭,哪里需要比呢,只是这么看看就能知道结果了,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单静冬别的不行,可他还有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伏地魔姐姐呀,虽说家里不行,但口袋没钱后,他便腆着脸向自家姐姐伸手,重男轻女晚期患者的单静秋没有一次会犹豫,立刻口袋里有多少掏多少,根本不带半点犹豫和心疼的!
不仅仅是倒腾钱,就连林长德给女儿买的营养品、学习用具,单静秋也一股脑地往单静冬家里搬运,生怕弟弟和单明那头少了些什么,至于女儿林久久,在单静秋看来,这家里条件好,不就是少这么一两个东西吗?和表哥哪有什么可计较的,得包容、得大方。
这下她可丝毫不想着其实自家女儿比单明还要小个半年这件事了。
林长德发现了这事,和单静秋吵了一次又一次,可终究家里的半个钱袋子、女儿的生活费这些都在单静秋那,他总有疏忽的时候。
直到有一次,单静冬要买房子,单静秋就直接把家里,在当年可以称为是巨款的二十万一股脑地拿到了弟弟家,借了出去,还怕弟弟不够,又零零散散地凑了几千块生活费给弟弟。
而这可就比以前的性质要严重多了,以前三天两头倒腾东西过去,林长德还能说服自己忍忍,可单静秋这直接把家里全部存款都拿去,还不打借条,这分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林长德和单静秋大闹了一场,但要是吵架就能把单静秋的脑子给弄清楚,她也便不会迷糊这么多年了,她当然是丝毫不让,她觉得她家里条件好,虽说这二十万借了出去,但也就是紧巴一段时间,可弟弟少了这二十万,连房子都买不起,这明显弟弟更需要呀!林长德就是小家子气,不把她的家人当家人,她倒是也理直气壮地同他吵了起来。
林长德气坏了,终于对妻子失望透顶,没有犹豫,直接提了离婚,他已经接受不了永远向妻弟那个无穷无尽地大窟窿里头“投资”了,因为投资亏损他还能说是他眼光不行,妻弟那他只能说一句自认倒霉、无可奈何了。
那年林久久才九岁,伤心的林长德打算到外地发展,但b城的户口不好拿,他想来想去还是把女儿留在了这,毕竟他想着虎毒不食子,再怎么样这也是他和妻子的亲生女儿,起码妻子能对女儿好吧?而后来离开这的他并不知道妻子在他走后,更是作天作地了起来,宁愿自己吃糠咽菜,也要先紧着单静冬的伟大精神得到了充分发扬,不仅是单静冬,就连单明也被他捧得高高在上。
打小,林久久每次遇到单明,只要是稍微招惹到对方、甚至明明什么也没做,被对方没事找事,只要单明这么撇着嘴往他大姨,也就是单静秋那一告状,得,不管是什么,全成了林久久的错。
至于什么学习成绩、兴趣班,那更不用说了,全都是单明好,林久久往后要排十万八千里去,在单静秋看来,这单明可是继承了他们老单家的优良基因,怎么可能不优秀呢?自己的女儿就像小时候的她一样,笨!不会学习,当初她也念个初中,弟弟就能念高中了,现在轮到了女儿和单明,那结果也肯定一样。
小时候还个性开朗的林久久变得越来越坏脾气,甚至有些张牙舞爪了起来,每次表哥来家里,她就能和表哥大打出手,试图把表哥从家里赶走,只是那时年纪还小的她,并不知道她做的这些是无用功,妈妈只是越来越远,紧紧地和小舅舅家绑定在了一起。
后来,林长德在外地那重新成了家,虽然心里总惦记着女儿,但也终于因为新的家庭,开始选择了更有些侧重,拿出了一大笔钱给单静秋、林久久一起在b城置办了两套房,在b城这两套房每个月单是出租就能收入不少,他还时不时地往单静秋那打点女儿的生活费,只是他不知道花的那些半点都轮不到女儿那。
而林久久每天和妈妈相处,听到得最多的话,却是什么:
“你看你表哥多厉害呀!还去上什么兴趣班呢,人家老师都表扬他,你可要多向他学习学习!”、“你表哥今天又考了班级第一,上回去补习那个老师效果不错,下回还叫你表哥去,就你这笨脑袋,怎么补习都没有出息!”
哪怕是表哥成绩差了,妈妈也能找出点什么优点来:
“你表哥最近队你小舅舅他们可孝顺了,天天关心,前两天你小舅舅不舒服,他还给他泡药呢!”
林久久初中时读的是重点初中,那时她的成绩还在同学里算是佼佼者,可这看在妈妈眼里,却半点不算是什么,远在外地的父亲小儿子刚出生,便也对着越来越关注得少了,这让她一度有些缄口不言,不愿和任何人交流了起来,直到中考前,她还听见妈妈和小舅舅说些什么到时候要让表哥去上重点高中,她不差钱的话,伤心的林久久做了个任性的决定。
也就是在那时,林久久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她想引起妈妈的注意,如果考得比表哥好、做得比表哥优秀,在妈妈眼里是不应该的、也不可能的,那她就要考得比堂哥更差、更叛逆,更不听话。
她要看看,如果她和表哥同时摆在天平之上,妈妈会站在哪?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原本乖巧的她走上了一条所谓“不良少女”的校霸道路。
中考时林久久直接放了白卷,考到了b城出了名差生多h县的十三中去,十三中的学生大多是成绩吊车尾的孩子们被分配去的,生源素来就差,校风也不算好,基本上进了这学校大多是去考个艺术生、考个体育生或是以后去专科学校混一混,能考本一的都是百里挑一了。
当然那时候她还有唯一的期望,就是母亲肯出些择校费、或是赞助费要她去好的学校念书,那时小心地期待着也许会来到的母亲的心意的她最后以失望告终,因为表哥单明中考时差县里重点的一中2分,这重点中学的2分在当时是可以操作的,需要花个几万,平时对于小舅舅家已经补贴得山穷水尽的妈妈哪里还掏得出这点,只和她说着自己考差便要自己承担结果,让林久久她乖乖去十三中念书。
其实林久久并没有非想要读最好的学校不可……她只是,希望妈妈能选她,但是妈妈总也是,站在了表哥的;那一边。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林久久彻底地对妈妈失望透了顶,到了十三中,她故意跟着那的学姐学着烫头发、化妆、改校服、玩手机、胡作非为……虽说她骨子里还不让她去做些不好的事情,也凭借自己的魅力和能力成为了所谓的h县十三中校霸——好了事实上就是,林久久出人意料地能打,小时候被爸爸送去学了段时间的散打,她还以为那是花架子,却不知道高中生里花架子一个接一个,她倒是矮子里头拔高个了。
高中开始,她便完全走向了和从前的林久久不同的路。
只要能惹母亲生气的,她就越是要做,起码在生气的时候,母亲的眼光会放在她的身上,哪怕是责骂,也比不闻不问的要好。
即使这一切,她要付出很多的代价,她也心甘情愿,她知道她傻,可是她真的希望妈妈能多看看她、多骂骂她。
……
她的人生中,那个总是按时出现的破坏者一直都由单静冬一家担任,这次她和妈妈吵的这一架、这场车祸的起因也是来自于小舅舅一家。
那天她休息,她向来也不指望妈妈能给她做饭,于是林久久便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收拾着打算做些饭菜填肚子,结果竟然看到妈妈穿得整齐拿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什么长方形的东西正要出门。
这熟悉的形状让林久久有了些联想,她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便拉着妈妈不要她出去,手一摸,果然,如她所料,这里面的东西,是三四沓的钱,虽说没看数目,想也知道起码里头也有几万,至于给谁?还用得着问吗?肯定是给小舅舅家。
这才到了收租的日子,妈妈又这样一拿到租金就往小舅舅家跑,这回更是拿得比租金还多,林久久想起小时候那段妈妈背着爸爸把生活费都贴给了小舅舅的日子,身子下意识地就是发起了抖,那时候小小的她每天和妈妈吃的就是咸菜就稀饭,若不是爸爸回来发现了这一事实,恐怕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很久。
所以在那天,她和妈妈大吵了起来,妈妈和往常一样,自是振振有词,觉得自己有理有据,说她是要拿这些给表哥报个辅导班,表哥想要出国留学,要去上那种什么留学班。
听到这话的林久久可是嗤之以鼻,这人啃老都怕被人说,怎么小舅舅一家啃姐这么光明正大?他们家现在也就是小舅舅去以前妈妈给介绍的地方做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每个月月薪也就三四千,舅妈则是家庭妇女,他们以为他们是靠的谁才能过上这样衣食无忧,甚至有些奢靡的生活,现在倒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明明口袋里摇一摇两个钢镚都要作响,还想着出国,这表哥要是出了国,究竟是花的谁的钱别人不知道林久久还不知道吗?
怕是以后她连这些房子都要被逼着卖光了!是不是得彻底被掏空,没有利用价值,妈妈才肯醒悟呢?
林久久同母亲据理力争,只是坚持着说小舅舅家根本没有供养堂哥出去留学的经济条件,可这话听在单静秋耳朵里,那可就不好听了,单静秋立马反驳,这弟弟家没钱,不还有她这个姐姐吗?她就算砸锅卖铁也会帮单明出国的,这可是老单家头一个出国的!光宗耀祖。
这话听在林久久的耳朵里,那叫一个刺耳,于是她也就口不择言了起来,冲着妈妈喊着:
“他们家能有什么钱?房子不是从咱们家借的钱买的,他们还了吗?这么些年来,全家的生活费、表哥出去外面学那些七七八八的才艺、兴趣班难道不是咱们掏的钱?就连他家吃的一根菜、一口水,难道不是用你给的钱付的?他们就是靠在妈妈你身上的吸血鬼,不止要吸光你的血,还要吸光爸爸的、吸光我的!”
她越说越是愤怒夹杂着委屈,控制不太住:“而且这房子、这些房租,都是爸爸那时候买的,爸爸转来的那些生活费可是为了让我过好日子的,现在我过上好日子了吗?你凭什么砸锅卖铁,你砸的是谁的锅?卖的是谁的铁?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把我的东西卖了、倒腾了去给他们家?妈,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林久久说得委屈,可听到了单静秋耳朵里面就全是刺耳了,她骂着林久久:“你小舅舅也是你的亲舅舅!单明也是你的表哥!你们之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之间就要互帮互助,更何况你小舅舅也是妈妈唯一的弟弟,你和你爸爸可真是一模一样!你见天地好的不学学坏的,从你爸爸身上把他的那些自私、自利学了个干净!你对待你小舅舅都能这么无情!你实在太薄情了!”
被说懵的林久久掉了眼泪,然后看着妈妈夺门而出,她只是绝望地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掉着泪,无论她做什么改变,做了多少事情,妈妈心里永远都没有她。
她就这么静静地在那蜷缩了好久好久,身边的固定电话响起的时候,她伸出手摸来的电话,接到耳朵边的时候,感觉所有的血液都被瞬间冰冻住了。
“您好,请问是林久久吗?”电话那头的女声有些急。
“是。”
“您好,我们是b城第一医院急诊科的,就在刚刚我院120从院外转诊入一女性车祸受伤人员,名单静秋,年龄41,身份证号码为x,目前刚刚抢救结束,正在我院icu进行观察,这边根据信息查询,和您确认下,您是否是她的女儿……”
林久久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电话,只是应着:“是,我现在马上去,我现在就去!”然后含着泪一路狂奔着下楼打车,丝毫不管她浑身的狼藉在外人看来是否有些丢人。
她说再多的怨、说再多的痛苦,也不希望母亲发生任何的意外。
而后,妈妈醒了,把他们都忘了。
不管是她,还是他们。
……
“久久,你在发什么呆呢?”单静秋轻轻地拍了下女儿的肩膀,自坐上回家的车开始,女儿便呆呆地在座位上发起了呆,让她这个做妈妈的也有些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林久久像是突然被唤回了魂,立刻正色,冲着妈妈那笑了:“没事呢妈妈,我刚刚在想些事情。”现在妈妈满心满脑都只有她,甚至和病友们还夸她有多乖巧、多善良、多可爱……这些待遇可是林久久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得的,如果这是偷来的幸福和开心,那能多延续一会也好。
车到了家里的小区,单静秋虽然头上还包着纱布但身手很快,一下下了车,没肯让女儿搭手,非得自己拿着,只留给林久久一个小袋子,不怎么重,正往家里走着,她似乎想起什么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林久久看向母亲,有些疑惑:“妈?怎么了?”她心稍微一沉,生怕这一回小区,妈妈就立刻把小舅舅什么的给想起来了,万一……万一真想起来了,她还拦得住吗?她心里苦笑了一番。
妈妈自她小时候开始便百依百顺的对对方好的小舅舅,在妈妈住院的这几天来,一大家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过,林久久知道,无非是怕她要他们出医药费罢了,要钱的时候一个赶着一个,说到要出钱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真让她厌恶,只是又能怎么样呢?妈妈甘愿如此。
只是妈妈总也看不清这一家子的真面目,好几次林久久甚至想带着小弟们去打表哥一顿,没准打一顿就知道错了!只是虽说她是校霸,但是也不干什么校园欺凌、校园暴力的事情,便也只能先把这事情放下。
单静秋突然想起来她一直忘了的事:“久久,你这么多天没去上学,到时候要耽误了学习怎么办,你有和老师请假吗?”她满脸担忧,恨不得马上推她去上学,“这几天不去上学,排名可要掉很多的!”
这话说得林久久如遭雷劈,就在前几天还住院的时候,林久久亲耳听到母亲特别得意的和病友说:“虽然说我失忆了,可是我们家久久一看就是认真读书的乖孩子,我不知怎地,我醒来第一次看到久久,就知道这孩子和我关系近,而且心里老觉得这孩子肯定是乖得很!”
“我有时候都想要是以后老师叫我去开家长会,我要说我们家久久有多乖!多认真!”妈妈神色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
旁边的病友们也纷纷附和,说些什么:“久久一看就很乖之类的话。”、“我一看你们家久久就是个机领孩子,是个读书苗子!”、“以后考个状元回来让你开心开心!”
可能是顾及到妈妈的身体,哪怕他们能看出她身上的校服来自于校风不好的十三中,也给了妈妈正面的反馈,甚至连什么状元、奥赛冠军的瞎话都能说出来了……
就连她头上还带着卷,烫完没多久的头发,妈妈也是这么真挚地同病友们说着:“我女儿那个卷发啊,我现在脑子不太好使,我估摸着是跟着我前夫吧,他可能是个自然卷,所以我女儿随了他!”丝毫不考虑也许女儿就是不听话,高中时期就烫了头发的可能。
言之凿凿的妈妈还扭头向林久久确认,面对妈妈期盼的小眼神,林久久勉强撑住自己的微笑,向病友们点头说着:“嗯呢,我爸爸是天然卷。”
面对有些病友惊叹地夸赞着天然卷比他们烫头发效果还好的话,林久久心里很是绝望。
远在外地头发到了四十出头,虽然秃了点,还是很直的林长德打了几个大喷嚏。
那时没找着机会反驳妈妈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忆的妈妈认准了自己的女儿是个:
“好学、上进、乖巧的学霸女孩。”
可现实中的林久久分明是个,不怎么读书、在校园里有众多小弟的校霸女孩啊?
要怎么解决这之间的巨大鸿沟,现在成为了横亘在林久久眼前急需解决的问题,而这问题要如何解决?
林久久在线等,挺着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开头都卡文卡得死去活来的阿花了解一下,默默地在心里留下两行眼泪。
一如既往,开头的时候顶着锅盖离开,生怕看到哪一个小天使抛弃我的阿花已经捂住眼睛躺在地上了。
要走,你们就从我凋谢的花瓣上踩过去,不要拦着我。
这个故事就是简单来说就是调节一下大家天天说我喂刀子的开心小单元——
每天林久久都在掉马甲的边缘疯狂试探:)
其实这是现实有例可依的,读书的时候有认识的前学霸就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成绩一落千丈试图吸引妈妈爸爸注意啦,当然具体的故事内情则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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