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强在过来的路上, 便已经在心中打了无数的底稿,正因为此时已经站在悬崖边上, 他便越发地小心谨慎,试图将自己捞回岸上, 努力冷静下来的他在进公安局前已经做好了盘算。
他所在的十三中当前在市区里头几所重点中学中排名第三,他们无论是生源还是教学水平,都无法轻易和前两名相提评论, 他们唯一能拿出去, 引以为傲的,便是学校良好的校风, 严谨的管理制度, 虽然他心中有些彷徨,忧心东窗事发被学校开除,可以老校长万事以学校荣誉第一的风格,估计对方肯定会出手保他一保,甚至还会帮忙把事情压下去, 否则明年学校的招生, 一定会出现问题……想到了这, 他关于工作的担忧便也先放了下来。
而白若雨那边, 才是最让人头疼的,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原本以为白若雨生性懦弱,她的父母看起来也挺老实,遇到这事情肯定会忍气吞声, 可他哪知道,对方还真的跟他来一套什么破釜沉舟,他的脸暗了暗,这被逼到了尽头,他还真不害怕和对方杠上一杠,他在这座小县城里还挺有些名声,教出的学生也挺多,甚至到现在逢年过节也有学生来看望他这个优秀老师,他就不信,对方还能压得过他?
“请你认真回答问题!”王警官板着脸,很是生硬地说,他审问过的犯人可不少,像是王自强这样顾左右而言之,满口谎言的可不少见,他见着王自强似乎在发呆,便很是不满地用力拍了下桌子:“我们现在是在给你做笔录,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请你端正态度!”
“警官,我这不是大晚上地被拉过来,这精神有些疲惫吗?”王自强有些没脸没皮地套起了近乎,“我这明天还得给孩子们上课呢,他们个个都等着我,这高中读书压力这么大,我就怕耽误孩子们。”他说得语重心长,好像发自内心地在为学校里头的那些学生成绩犯愁似的。
王警官一听这话,一肚子火,他今天可是帮忙整理了白若雨的笔录,又陪着老大去实地调查现场,提取证物,对方怎么还有得狡辩?他努力按压着一肚子的怒火,否则这火头上来,若是打伤了王自强,到最后啊十有八九,会被倒打一耙。
可即使是做了许多心理工作,他说话依旧很是不客气:“王自强,现在请你老实交代,为什么受害人母亲提供的录像带里头,能清楚地看到受害人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的画面,而在你的房间,我们也发现了相应的违禁药物,请你不要逃避回答。”
王自强卡了卡,脸上的笑一刻也没放松,就这么挤着一脸,看着对面的警察:“哎,警察先生,这可是天大的误会,我身为若雨的老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其实这一切都是这孩子,和她爸妈误会了!”
王警官的手一动,那根用于记录的黑色水笔便已经在指尖飞速转动了起来,就像他那颗像个活火山的心一样动个不停:“他们误会了?可无论是现场我们提取的证据、还是证词,都指向了你的犯罪事实。”
“怎么会是这样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好端端地帮这孩子补习,却莫名其妙成了个罪犯,我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王自强的手上戴着手铐,可依旧束缚不了他充满表现欲的动作,若不是被卡在那,他估计能直接站起来,来一场唱跳俱佳的大戏,“你听我说,这打一开始,就是这孩子勾引我!”他边说边叹气,似乎很是恨铁不成钢。
王警官差点就收紧手,把手上的笔捏断,他低头看着那本用于记录笔录的本子,空闲的手握得死死。
“事情说来就话长了,警察你们平时都在这局子里头,也没有接触学生,可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很早熟,他们一个两个都春心萌动得厉害,像是早恋的在学校里头根本数也数不清,甚至还有像是白若雨这样,暗恋老师的。”他侃侃而谈,丝毫不带脸红。
王自强喘了口气,便也接着往下说:“白若雨刚入学的时候,成绩就不上不下,她很担心被身边的同学甩下,便开始依赖起我,每天都到我办公室来找我,这个都有迹可循的嘛,你可以去学校里头调监控的!”他说得铿锵有力,似乎每说出的一个字都是事实,“后来我发觉这孩子心思有点不太对,我也就警觉了,毕竟我是有妻子的人,又有个老师的身份在,怎么可能出轨、违背基本的师生道德呢?所以我就拒绝了这孩子,哪想到这孩子整个人状态越来越不对劲……”
他叹着气,一边说着一边还帮白若雨说了情:“也不能怪这孩子,可能这少年人崇拜我们这些相对成熟的成年人,也是很正常的,可那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这孩子究竟变了多少……”
接下来,王警官便从王自强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正直男人不动摇,却被恶魔学生屡屡勾引,甚至就差没被霸王硬上弓的故事。
在王自强的说法里,白若雨是对他求而不得,甚至故意考差成绩,让父母去接受作为数学老师的她,甚至还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父母求他让她来家里补习,那天白若雨一进来,就一下扑到了他的怀里,甚至还想要脱衣服,白正雄万般无奈,又无处躲藏,只能拿出了平时和妻子二人使用的情趣用品,先将白若雨迷晕了事,至于什么拍照录像,他坚持说他是要保护自己的权益,生怕这些事情传出去不好听,才不得已先下手为强,拍照了事。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太可笑了吗?”王警官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下意识地脱口便问,他对于王自强编写的故事,根本是一个字都不想认。
王自强被手铐铐住的手握在身前,他看向王警官,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放松:“王警官,你这不听真相,只听谣言,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公道自在人心,法律会给我正义的,我什么都没干,只是被个早熟的孩子设了套。”事实上他的后背也流了不少汗,甚至刚刚编故事的时候身体都有些抖,可他清楚的知晓,他不能害怕,不能后退,否则他的这辈子全完了。
“你……”王警官看着王自强,气得只想转身离开,先去旁边房间喘口气,身为警察,见到的黑暗总比常人多些,可都到了现在,他依旧无法面对那些漆黑的人心,那些把谎言当真实,把伤害别人当做快乐的人,到底凭什么被叫做人。
“王警官。”王自强注意到对方要出去,在背后露出了个笑,他轻声叫了一声,只是这间讯问室门关得紧紧,空间又不大,声音异常分明。
王警官站定,手放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他甚至不想多看那人一眼。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我还要回家呢,明天早上还有我的课。”他在那轻飘飘地说着,那双眼如同漆黑的夜,几乎要将看过去的人吞噬在那抹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王警官直接一个转身,看着对面那已经放松起来的王自强,匪夷所思:“你现在是我们的犯罪嫌疑人……”他话没说完,潜台词也已经明了,他有些震惊,对方那人,不会还真以为他这么随便说说,就能了解官司吧?可正在他转身打算要出去时,身后的男人又开了口。
“王警官,你们抓我进来,说我是犯了什么猥亵罪、强奸罪,可是我什么都没干啊?”王自强眨了眨眼,甚至还有些想翘起二郎腿,在这椅子上舒适地半躺下,“你们没有证据,就一直把我锁在这里,你不会是想要屈打成招,做个冤假错案吧?我们老百姓可得罪不起你……”
王警官背着对方的身体,手已经紧紧地握紧,那拳头带着几分过于用力引发的颤抖,他嗫嚅着唇,没吭声,事实上王自强说的话,直指关键,按照白若雨交代的,王自强之前最多也就是个猥亵未遂,由于没有实质性的行为,很难去裁定犯罪,而他迷晕白若雨这事,也同样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意有所图,现有的证据,可以形成推测,可推测永远只是推测,他们是没有办法拿这些推测出来的东西去找检察院、去找法院……
“所以说王警官,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放我走呀?这天理昭昭,可不能冤枉我这样的好人、好老师,咱们十三中的学生,都知道我王自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得理不饶人,添油又加醋,似乎非得要这把火烧起来不成。
“我们现在还在走程序,根据法律的相关规定,我们有权要求您协助调查,也包括传唤拘留问讯等行为……”王警官的话有些干巴巴,他狼狈得很,他明明是要为人寻找正义,却看着罪犯在他面前说什么天理昭昭,冤假错案,何其可笑?
王自强还打算继续激王警官这愣头青几次,最好这王警官没忍住,对他动了手,到时候他在法庭上就可以直接推翻所有的证言,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这个案子定义为真正的冤假错案,他要活就要光明正大的活,做个躲躲藏藏的人,甚至要坐牢,那没意思的很!他下意识地便冲着王警官撇了撇嘴,可对方没回头,并看不见。
而在这时,那扇铁门忽然被打开了,门外走来几个板着脸的警官,他们有的人脸色涨红,有的人则是看着王自强眼神如刀,恨不得送他上路。
“各位警官,请问你们是来放我出去的吗?”王自强站了起身,将带着手铐的手便往前伸,他看这几人脸色很差便觉得好笑,猜想对方肯定是因为找不到证据,所以才不得不放他离开。
“不,王自强,我们进来这是要告诉你,我们在你家床头柜后找到了几张储存卡,根据储存卡中的内容,我们已经初步认定,你设计一起强奸既遂案件,现在申请的拘留令已经下达。”张警官笑了笑,笔直地伸出手,那张拘留令直接从他手上展开,上头王自强三个字写得清清楚楚。
张警官勾起了嘴角:“很遗憾,你不能回去上课了,请留下来,迎接法律的审判吧。”
刚刚站了起身,打算等人来开手铐的王自强满脸绝望,他往回退了两步,踉跄地坐到了那个属于他几小时的椅子上头,他不明白,怎么这储存卡会被找到,明明他在网上看过一些性、犯罪者分享情报,说只要藏得够隐蔽,警察绝不会发现的……
还有他的妻子,难道她生气了,没有赶回来?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他进了监狱,难道她就有好果子吃吗?
他的脑中思绪纷繁,可却渐渐地形成了一幅画面,出现在脑海中的女人正是白若雨,她站在那轻轻地回头,看起来怯弱,无助,然后忽然变成一只野兽,爪子牙齿尖利,冲着他便狠狠扑来——
大汗淋漓的王自强坐在那椅子上有些发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鸟。
早知如此,他就换个人下手;早知如此,他就要彻底隔离开来新旧思想的人;早知如此,他要将那储存卡好好藏好……
千金难买后悔药,他完了,他彻底地完了!
……
“就是她,就是她,听说啊,她去她们班数学老师家补课,对就是那个王老师,结果被王老师那个什么了,他就直接报警了,她们老师到现在还在拘留所里头等审判呢!”
“真的吗?那她也太狠了吧?是真的发生了点什么吗?可是这样,老师一辈子就全完了,真是最毒妇人心!”
“哎,你们不知道吧,她平常在班级里头就长得怪好看,听说很受男生欢迎的,所以怪不得……”
……
白若雨背挺得很直,周围的人讨论她的时候丝毫没有避讳,他们自以为压低了的声音,其实却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流言能杀人。
她想起了妈妈那时候看着她,对她说的那句话,这一切来得比她想象的快得多,老师才消失在学校里几天,她的周围便已经围满了谣言,甚至有些她这辈子没听过的事情,都在别人口中说得煞有介事。
她是个死读书的人,脑子不太灵光,以前对老师的讨教现在叫做自讨苦吃,如果不是她上赶着,老师怎么会挑中她。
她长得还算清秀端正,起码不算难看,可以前很少和男生交流,现在在有的人口中叫做假清高,看人下菜碟,正在男生中挑挑拣拣选猎物,然后便像是个狐狸精一样,忽然出击。
她举报了老师,叫做她不给老师活路,甚至有人看着她,一边抽着气一边震惊地说着,至于吗?
明明天气还热,甚至还发布了好几回高温预警,可她却觉得,那么冷——那么冷——
她告诉自己要勇敢,告诉自己要面对的,可是还是好难受,为什么在那些人的眼中,错误的人是她呢?甚至他们还要七嘴八舌地多番猜测,她到底在老师那经历了什么,甚至还有些流里流气的男学生在看见他时,便会避讳着教导主任对她吹个口哨……
这些事情,数也数不完。
这几天来,白若雨曾经无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噩梦惊醒,在梦里,她千辛万苦将那人推进了牢笼,然后回头时,看到的是来自后方无数双猩红的眼,他们一同伸出手,将她推入笼中,而后伸出手,直接将她费劲所有力气才关进去的人“救”了出来,然后那个人,看着她,又露出了那个令人厌恶的笑容。
可她的不对劲,在第一天便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在她惊呼着醒来的时候,便也立刻窜进了她的房间,紧紧地搂着她反复安抚,甚至还用跑调的歌声给她哼着死亡安眠曲,明明歌声并不好听,却要她被彻底安抚了下来,沉沉地进入睡眠,她在迷迷糊糊之间,看到爸爸站在门前,温柔又担忧地看着她,目光一动不动。
一直到昨天晚上,她睡前喝了太多水,想要起来上个厕所,推开门的她,才发现原来这几天,那个随叫随来的妈妈和时常站在门边踱着步子忧心忡忡的爸爸,竟然是一并在地上铺了个席子,盖着小毛巾,便睡在了地上。
她掉了眼泪,忍不住喊了一声爸妈,却见到两人同时像是被点了穴位一样,惊醒跳起,甚至妈妈已经快冲进房间。
看着爸爸妈妈,这么小心翼翼,努力地保护着她,白若雨的心中那耗尽的勇气也已经重新灌入,她要勇敢,也会勇敢,最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不过是流言蜚语,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就在昨天,张叔叔还给她打了电话,在电话那头夸她勇敢,张叔叔告诉她,就在这一两年,有一个她的学姐,被王自强下了手,甚至还受到了很长时间的压迫和威胁。
张叔叔认真地告诉她:“若雨,我听你的爸爸妈妈说,你最近状况不太好,我想要告诉你,你真的很勇敢,也很优秀,你的勇敢帮助一个不见天日的案子浮出水面,也避免了在未来,有人再次受到伤害,虽然说这话好像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叔叔要告诉你,我们都很为你骄傲。”
她拿着电话,一下把门打开,趴在门上偷听的爸爸妈妈直接踉踉跄跄地差点没掉进来,她伸出手用力地拥抱了她的这对,最傻、最单纯、最好骗,可却最为她着想,愿意为她做一切的爸妈,然后嚎啕大哭,将这几日的压抑全都哭散。
白若雨一步一步地往前,很快走出了树荫,走到了前头毫无大树遮蔽的地方,阳光有些刺眼,却将黑暗彻底驱散,同时也驱散了她心里的那点心寒和冰冷。
她会好起来的,她会变勇敢的,一切,也一定会过去的。
……
s城大学。
从外头拿着饭的苏敏敏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她一个人带了一整个宿舍的饭,在将饭菜分配完毕后,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习惯地打开了手机,她知道自己的好闺蜜估计已经下课,便也不等什么直接戳了戳她,打算开始火热畅聊今天学校里头发生的种种八卦,她自打进入了大学,总是大大咧咧,乐观开朗,豁达不爱计较,大学里的同学都不知道,高中时候的她,是如何的总是沉默,甚至还自残过。
陈菲:敏敏,我今天听咱们高三时候的班长说了件事情……
看到这消息苏敏敏皱着眉头,她恨透了高中时期遇到的事,在毕业后,除了和闺蜜保持联系,已经和所有的同学彻底断了交情,对于高中的什么八卦,她可没打算听,可还没等她回话,对面的陈菲已经发来了信息。
陈菲:那个人,被抓了。
陈菲:班长说,咱们下一届的学妹里头,有个小姑娘到他家里头补习,结果他又做了那档子事,小姑娘直接报警,当天警察就把那个人抓了……
对方停顿了许久,苏敏敏能清楚地看见上头正在输入中和陈菲名字的反复切换,她浑身的血液已经凝结,两只手一并抓着手机,熟悉的反胃感袭上了胸口,那片永远要把她吞噬的黑暗,似乎重新来到。
陈菲:敏敏,我希望你听到这个部分不要激动,你先深呼吸,我马上过去你们学校找你,你记得你答应我的,要好好生活,不要伤害自己。
陈菲:据说警方在那人的家中搜索出了一些录像,录像的内容是关于另外一个被伤害的女学生,警方也是根据这些内容,最后定了罪。
陈菲:敏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苏敏敏直接抓着手机,丝毫不管舍友惊讶的眼光跑出了宿舍,绷紧了身体站在宿舍楼下等待闺蜜的到来,她永远忘不了,那人狰狞的脸孔,挥舞着那些被印刷在a4纸张上的照片,挤出个可怕的笑容,冲着她说,如果不乖乖配合,这些照片就会在她家楼下的宣传栏上,在学校的布告栏上,做一场公开展出……
她恨透了那个人,她曾经想从家楼顶一跃而下,却被发现自己不对劲的闺蜜救了回来,她这几年来一边吃着抗抑郁的药物一边努力变得积极,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无时不刻,想要在某一天,和那个人同归于尽,只是偶尔,她又觉得,那股要吞噬她的恐惧,要她根本不敢站在那个人的面前。
由于两所学校同在一所大学城,距离又很近,陈菲很快便赶到,她紧紧揽着苏敏敏,往学校里头偏僻地地方走去,一路上她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同苏敏敏说了许多案件的内情,事实上这些并不全是高中班长帮忙打听来的,还有一些是她拐弯抹角,委托了一些长辈去问来的,她和敏敏是最好的朋友,从小学开始便是,敏敏只是胆小一点,怕生一点,却差点被那人逼得没有活路……
毕业后,敏敏的成绩本来可以选择一所挺好的省内院校,可由于对王自强的恐惧,她直接选择了她的分数线能够到离家乡最远的城市。
想到因为王自强闺蜜遇到的种种,她便越发地气愤了起来,她伸出手抓住了敏敏的肩膀:“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她声音认真,不管闺蜜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一定会支持对方。
“我要回去。”苏敏敏沉默了许久,抬头看着陈菲,说得很是坚定,对方在她话音落下后,神色全是惊异,可却丝毫没有改变她的决定。
“我想,警察一定找了我的父母。”苏敏敏看向一直支持她的好友,“只是爸妈瞒着我,可我想要回去看看,我想要亲眼看看,那个人受到惩罚,我也想要替我曾经的懦弱,曾经的逃避做个决断,更想要对那个勇敢的女孩说声谢谢,她做到了我不敢做到的,我差一点,就害了一个人。”她说到这,终于是眼泪决堤,哭得很是狼狈,她恨透了自己的不勇敢,可是她太害怕了,想到那个男人,她便恨不得自己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生过。
“那我们就回去,你看,一切都变好了,不是吗?”陈菲有些庆幸,她担心苏敏敏联想到当初的视频也许会被很多人看过,陷入另一轮的抑郁情绪,可好友却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得多,既然对方愿意勇敢的面对,她又何尝不肯,舍命陪君子呢?
……
“校长,谢谢你愿意帮我忙。”单静秋一路跟在陈校长的身后,陈校长是十三中的老校长,曾经毕业于这所学校的他,在学成归国后选择了做一个教师,这么些年来一直守护着这座学校。
“不,是我要谢谢你。”陈校长推了推眼镜,由于刚从空调房里头出来,眼镜上头迅速地起了一层雾气,“我没有想到这所学校,居然在一片光明下藏污纳垢。”不知道是眼镜结起的雾气,还是眼眶有些湿润引起,从楼上往下头看这所学校,他似乎觉得这所学校也蒙上了雾。
十三中的校训是:博学求知,明德为人,他一直以来最骄傲的便是学校里头的校风,虽然是在市里头排名第三,避免不了有些学生不太上进,可这所学校里头,从未出现过恶性霸凌事件,同学们互相友爱,甚至在毕业多年之后,依旧能保持良好的关系。
也许是他老了,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所学校变了个味道,他忘不了那天早上,升旗前,白正雄和单静秋闯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们两人向他出具了一系列证据,告诉他,他一直挺信任,甚至打算以后任职为教导主任的王自强,居然在背后侵害学生,就在昨天进了监狱,那时他吃了好几粒速效救心丸才稳住情绪,学校百年来积攒的,在c城的名声,差点就这么毁于一旦,一所出了强奸犯老师的学校,有开下去的必要吗?
他不能否认,他在那一瞬间,甚至想要把这件事压下去,让风头先过去,可看着眼前这对父母发红的眼球,青黑的眼圈,能清楚地注意到二人熬了一整夜,家长和学校,本就是互相信任的关系,家长们因为相信学校,才会将孩子交付到学校手中,而学校也因此承接了培育孩子顺利长大、成才的任务,他的那些私心,无论是为了什么公,也不该在这对夫妇面前提起,因为他不配,他不配去告诉一对相信他们后受了伤害的家长,要他们为了这所学校,再忍一忍。
因此,陈校长选择了承认,他甚至直接在学校的早会上宣布了革除王自强的职位并予以解聘的决定,不破不立,不痛不成,挖掉这颗瘤子,现在大树会憔悴,可是若不挖掉,迟早有一天,这在外表上看起来茂盛宽广的大树,只会轰然倒塌。
“陈校长,这不怪你……”单静秋忍不住想要安抚眼前这位老人,对方穿得朴实,一生所有都奉献给了学校,却在那天为了王自强向他们鞠躬道歉,并保证一定开除对方。
“没事的,我还没老呢!”陈校长不肯让单静秋多说,他现在每次看到单静秋都很是惭愧,就在前几天,他还特地到了苏同学家里头去道歉,他亲眼看到,那孩子的父母是多么痛恨那位王老师,他们声声泣血般地告诉他,他们的孩子是怎么把自己的手割得千疮百孔,甚至有一天晚上站在楼顶,如果不是他们俩夫妻发现得及时,就已经跳了下去。
陈校长接着往下说:“就像我们之前商量的,今天的话题由你来说……你尽管说,在你说之后我会补充发言,我想没有谁会比你更有资格了。”
单静秋忍不住地便问:“陈校长,你就不担心孩子们回家告诉家长,家长们对学校产生偏见吗?”
陈校长忽然放松地笑了,他走在前头,引着单静秋往下走,一边走他一边说:“从一开始,学校就不仅仅是教给学生知识,还要教给学生做人,而十三中,从来都不愿意教出社会废物,哪怕有再好的成绩、再好的成就,也应该先是一个人。”他叹息般地说,“我不能一步错,步步错,这些孩子们既然错了,我只要还是老师一天,我就有责任,告诉他们怎么样才是对的。”
单静秋静静地看着身边这身体有些佝偻的老人,明明由于年纪渐长,身高有些缩水,可她却忽然觉得这个老人很是高大。
……
伴随着音乐的响起,同学们匆匆往楼下跑,每周一都要升旗仪式,一放起歌来,全校的同学便得在楼下操场集合,准备开始每周一次的日光浴。
“诶,那谁居然没来诶,她不会是没脸来上学了吧?”小高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好友小李,今天早上她居然没看到班级里最出名的白若雨来上学,她言语之间有些挤兑,事实上和她在一个班的小高之前和白若雨关系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只不过她近来听了很多风言风语,便也渐渐地给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打了标签,甚至也跟着开始说起了她的是非。
小李轻声地应道:“她发烧了,所以请假,昨天在班级群里头她妈妈说的。”她解释完了便也不再多说,在班级中,大部分同学都和小高一样开始对白若雨施加冷暴力,有的是听多了风言风语,有的是曾经和王自强老师关系良好,觉得老师是被白若雨冤枉……小李近来便也已经不大合群,她通常选择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做着作业,不参与这场甚至已经席卷学校上上下下的八卦,因为她清楚的知道,白若雨并没有撒谎,王自强老师,就是个罪犯……
只是她很无能,甚至不敢站出来替白若雨说一句话,她明明厌恶透了他们的胡编乱造,可却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坦诚自己曾经也在问问题时,遇到老师的骚扰……
升旗仪式每周都要做,所以同学们很快便列好了队,他们顶着太阳,感觉头顶的发旋都热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施展起了放空大法,来借此度过这段还挺漫长的时间。
眼见国旗在“前进,前进进!”的歌声中升到了顶点,他们均是万众一心地鼓起了掌,然后开始偷偷压低了声音聊着天,接下来的环节是国旗下讲话,同学们向来不是很爱听。
可今天,却有些不同,站在前排的同学发觉今天并不是教导主任主持,是他们敬爱的老校长,颤颤巍巍地走上了台,对着话筒便说起了话:“同学们好,近来学校里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从什么角度和你们来聊一聊,和你们来说说话,毕竟这个话题也许太过沉重。”
他说到这,下头刚刚还在唠嗑的同学都抬起了头,他们均知道老校长说的是什么事情。
“首先,我请来了一个特殊的来宾,我希望大家能专心地,听一听,她说的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反思一下,你们到底是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还是错误的道路。”他说完话便转身要下楼梯,将话筒交给了已经走到一半的单静秋,选择到了下面,同样做个听众。
单静秋站在台上,她能清楚地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头,能看清脸的只有前面几排,她能看到那些脸上还挂着些少年少女的气息,甚至有些稚嫩,都还是孩子,可正因为都还是孩子,却往往容易,轻而易举地做出伤害别人的行为。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单静秋,今天来,一方面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另一方面也是应校长的要求,来这里和大家说说话,也许大家并不认识我,可我想,你们应该都认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叫做白若雨,也就是刚刚陈校长口中,那起沉重事件的当事人。”
她的话音落下,下面已经一片哗然,同学们交头接耳了起来,在老师的大声呵斥下才勉强保持住了秩序。
单静秋脸上挂着笑,哪怕她知道下面的人也许看不见:“事实上,很多同学都知道我今天来是做什么的,那么我也不和大家客套,我在这,就是想要替我的女儿,替我们一家,在你们的心中,寻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卡文了,关于单妈妈的讲话,我好像需要琢磨一下。
然后和大家说一下啊,上条评论有个小天使提醒了我,犯罪嫌疑人是不能口头传唤的!这个地方是我没严谨,只是涉及到很多剧情的改动,就不好再去改了,在这里郑重的地和大家道歉一下!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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