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6
蒋熹年回到府上, 仍是气难平,想独自静静, 却发现裴珩在屋里巴巴地等着。
因刚被沐雩和顾雪洲弄了一肚子气,心情糟糕到极点,连个好脸色也不想装了,对裴珩说:“你怎么还在这?明早不用上朝吗?”
裴珩堂堂大梁九五之尊,可怜兮兮地把他给望着,说:“我担心你……”
蒋熹年冷笑一声,“担心什么?我有那么柔弱吗?这普天下能弄死我还没出生呢,你才是不要总是过来,被人发现了, 又要说三道四。”
说得好像他多避开点那些人就不说三道四了一样。裴珩腹诽。云卿又不是没有在宫中和他秉烛夜谈抵足而眠过, 外面说什么都有, 还有拿他们当原型写的艳/本呢!
裴珩买来悄悄看过,那书里的“云卿”柔媚极妍, 对他百依百顺,要什么姿势什么姿势,他羡慕死了。当年他摸个小手都被揍,后来当上皇帝好了点,云卿不敢犯上作乱,只会冷冷看他,除了公务好几天不和他说句贴心话,所以至今他也只是摸到个小手。
“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裴珩被骂得一脸茫然,但是已经习惯了, 倒不恼火,还给他倒了杯茶,“喝杯茶降降火,他们说你去见你弟弟……不是你弟弟惹你生气了吧?”
蒋熹年生生把瓷杯给捏碎了:“是我弟弟养的那小子。”
“我记得是叫沐……沐雩的,延宁侯的私生子,王将军的外甥,他怎么了?”
不是挺好的一小伙吗?文武双全,还是王行云的亲外甥,他原便打算拉拢王行云,还想着要提拔一下这个少年郎。不过看着蒋熹年脸色难看成这样,裴珩没敢吐露出半句关于沐雩的好话。
蒋熹年咬牙切齿道:“他胆大包天,勾引了我弟弟。”
“他确是美貌……等下,你说什么?他勾引你弟弟?你弟不是男的吗?”裴珩懵了,问道,惹来蒋熹年一记眼刀。
“我弟难道还是女的不成?”蒋熹年气得坐不住,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那小王八蛋!我们家就剩了我和我弟弟,我不能留后,就指望他继承香火,他又不知说了些什么甜言蜜语把小愈哄骗得牢牢的,一点也不听我的话。”
裴珩意动,在心底叹道:为什么云卿不能像他弟弟一样,好个南风呢?
“你想怎么对付沐雩?”裴珩踌躇地问了,又说,“只怕你棒打鸳鸯反叫他们更加情比金坚。”
蒋熹年一掌按在桌上,足有三寸厚的百年金丝楠木桌面被击出个掌印来:“难道还要我祝他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吗?”
“我是怕你真的弄死了沐雩,反倒你们兄弟之间生了龃龉,伤了感情……”裴珩说。
“哼。我自然不会用那么低劣的手段,我要让他自己离开小愈的身边。”蒋熹年说完,心头涌过各种阴暗的想法,说了那么久,回来坐下来也没喝一口茶,这会儿才觉得口干舌燥,伸手一捞,“杯子呢?”
“你捏碎了……”裴珩轻声说。
蒋熹年斜睨着他:“你也是,我催了你多久了要你选秀纳妃,你不愿意花那么多钱选秀,那就挑几家大臣的女儿入宫,你看看你都几岁了?还以为自己二八年少正茂呢?”
裴珩磨耳朵地听着,习惯是习惯了,可心中也有几分厌恶起沐雩来,都怪他,不然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又挨云卿一顿骂?真是殃及池鱼,再可怜不过了。
沐雩被蒋熹年威胁之后也心神不宁。
自从撕破脸之后,顾伯也不装了,拿着扫帚要赶他出府。
他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家,身体孱弱,沐雩反倒一点力气也不敢用了,他怕他稍一动力,顾伯就一命呜呼了。
若是那样,安之还不恨死他了?
顾雪洲也怕沐雩不小心回手把顾伯弄死了,一直护着顾伯,也不愿意看到沐哥儿被打,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是他硬生生挨了好几下揍,脸上都刮到竹丝。
沐雩心疼得要死,顾雪洲还推他出门,塞了他一叠银票:“你先出去几日避避,去你舅舅那里,或者去找顾师傅,我会和顾伯好好商量的,到时我再接你回来。”
沐雩气到跳脚。
仔细想想,现在这情况,他和他妈当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父母单飞,没名没分,不能光明正大地厮守。
不,他怎么能拿安之和那种人渣败类相提并论。
可沐雩想想还是好生气,他现在和被养在外面的外室有什么区别?
气归气,还是得先找个地方落脚。
他原去找顾师傅,顾师傅一听,说:“这下可好,我早说了安之的哥哥不好对付吧?你偏不信!这两天走在路上小心点,别被人套了麻袋拖去巷子里揍。”
沐雩:“……”
顾师傅忽然想起来:“不行,你不能往我这里住,一看就看出来和我有关系了,顾伯要知道我助纣为虐,得气死不可,我再去开解他,他哪还听我的话?”
沐雩只好去找舅舅,王将军二话不说收留了亲外甥,也没问为什么沐雩突然来借宿。
小胖子可高兴了,拉着小伙伴阿驽,天天来找沐雩。沐哥儿今年十九岁,自己都还是个大孩子们,领着两个小家伙作乐,不过再怎么玩,他最想念的还是安之。
安之迟迟不来接他回去。
就在沐雩心烦意乱之时,一日他下了学,和同窗去酒楼吃饭,下楼解个手,出来两个小姑娘就把他拦住了。
沐雩往边上大跨一步想要绕路走。
小姑娘着急地拉住他,幸好沐雩轻功好,一个闪身,连袖子都没让她们沾上:“沐、沐公子,你有危险!”
沐雩这才停下脚步,侧目看她:“这些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望你能松开手,我们好好说话。”
小姑娘脸色涨得通红,强自镇定下来:“沐公子,你之前的马受惊不是意外,有人想害你,这几日想要取你性命,你最好找几个保护你。”
沐雩终于觉得她好像有点眼熟了,想了片刻,回忆起来,他还真见过这个小姑娘,萧婉——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杀母仇人的亲生女儿。
“我真的不是骗您,光明寺,桃花树,您还记得吗?”萧婉痴痴地望着他,“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我没想别的,我就想见你一面,提醒你一句,万望您多加小心。”
沐雩低头望着少女的脸庞,忽然明白了,这样的神情他见过再多不过了,当年在定江,喜欢他的小姑娘都能绕城一周了,他走路上都有姑娘从楼上向他砸花呢。
一帮丑女,还没他长得好看呢,更不用说别的,连安之的小脚趾都比不上!
萧婉喜欢他,来给他通风报信?报谁的信?报她亲娘的。
沐雩差点没笑出来,这白氏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个这么不孝的女儿?才不过和他见了两三面,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沐雩多想了想,又有点猜忌这是不是那白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谁能拿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来作饵?
沐雩将信将疑,给了萧婉个淡淡的笑,叫萧婉原本就绯红的脸颊更红了,他温声细语地说:“多谢这位小姐了,我会注意身边的。”
说完便走了,再多待几刻,只怕被人看到了说闲话。
达山在京城走了这一圈,跪了几次大梁的皇帝,被嘲笑了几番,最后又因救驾有功,得了一份赏,让梁帝看到了他的诚意,签署了互不开战协议,总算是要启程回草原了。
他原还想让梁帝开口同意狄夷和大梁通商,用他们的银子、宝石和草药去交换中原取之不尽的粮食,可惜梁臣顽固狠心,梁帝看似淳厚实则狡猾,滴水不漏,他拖了再拖,求了又求,还是没有得到允许。
这样一来,他只能去找那些敢走私的黑商,只是一来价格昂贵,比市面上翻了几倍,二来不稳定,王行云在边境管的极严,他们跟梁人偷偷买东西,时不时会有被查的。
达山跨上马,身上轻飘飘的。
他来时带了一堆金银财宝,都献给了梁帝,只带了一张纸回去,但那象征着和平。
这是为了族人带回去的。
他只想把他的豆豆给带回去。
梁国的道路修得又宽敞又平整,和他们的部落不一样,他们牧羊放马逐水而居,草原坦阔,不必修路。
这条青石铺成的大道出了城门,便是红土飞扬的官道了,足能让两辆大马车并排而行,一直迤逦到青山脚下。
达山走走停停,忍不住回顾。
侍者忍不住问:“可汗,是落下什么吗?我给您去拿回来。”
达山摇头。
他蓦地听到一声欢悦的鹰唳,昂首,一碧如洗的晴空上,两只雄壮漂亮的鹰隼正亲切地围着对方盘旋,快活地仰颈长歌。
杨烁远远地躲在后面,看着这两只扁毛畜生:小雪也太不争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沐哥儿本质上和大哥是很合得来的?看看,两个人都是一生气就开始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