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4
白氏足足等了四五日, 也没等到市井间议论沐雩和他养兄的龌龊事。
这断袖分桃之事虽说在京城也不算特别罕见,尤其今上迟迟未婚, 人人都说新皇是宠爱蒋督公,蒋督公又醋性极大,把持着后宫,无皇后之名,却行皇后之权,不许陛下娶亲。否则三年孝期已过,今上为何还不成亲?说个甚国库空虚不忍劳民伤财,不过是借口罢了,先帝晚年才是真的没钱, 也没见他少纳几个新的妃子。
沐雩秋狩大败狄夷, 正是百姓热议之人, 她以为她叫人去散播的谣言已放出去就会在街头巷尾传开,却迟迟没有等到, 无声无息的就没了动静,白氏便遣了身边的婆子出门去下九巷问问当时拿了钱的混子,这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该不会是拿了钱去吃喝/嫖/赌把差事抛在脑后了吧。
白氏正想着,她身边的大丫鬟玉钏忽然面带喜色地进屋,低声禀告:“夫人,爷来了。”
白氏愣了下,侯爷前日精心打点才拿到的修河道的差事不知怎么回事落了空,他心情不好,白氏问了两句, 却无辜被骂了几句,毕竟已经不是少年,她要管家,要伺候婆婆,要关心儿女,哪里有那么多空闲?随意开解了两句,把人推去小妾那里,懒得继续受气。
今早见着爷心情好了不少,还以为他会在小妾那儿多厮混几日,怎的突然想起到她这儿来?
白氏虽已无少年时哄丈夫的耐心,但丈夫愿意来自己这儿,她还是有几分意动,忙揽镜自顾了两眼,镜中人已不复年轻貌美,打扮的也不够鲜艳。
这会儿来不及换衣服,她换了一套南珠头面,添几分颜色。
听到外面匆匆接近的脚步声,白氏赶忙起身去迎接。
延宁侯推门而入。
白氏刚福了福身,抬头瞧见丈夫脸上的神色,怔忡了下。
延宁侯是气急了,劈头盖脸骂去:“你干的好事!”
白氏从未这样直白地被落过面子,脸唰的白了,可怜无辜道:“这是怎了?”
“别和我说你不知道!我说我好好的差使怎么就没了,幸亏我托了人去问,否则还不知道错出在你这!”
白氏心下惴惴,她嘴角翕动,却不知该反驳什么,她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延宁侯说:“我原还以为是王行云看我不顺眼搞得鬼,去问了人家才告诉我,是我端庄贤惠的夫人得罪了人,对方便拿我开刀。”
白氏百思不得其解,她与各府夫人交际来往,一向是八面玲珑,即便不交好,也从未得罪过人,在此事上她是很有底气的:“侯爷您怎能如此想我?这些年来,我何曾得罪过谁?当初蒋夫人当年给我难看,我也忍了,我怎会是那种张狂之人?”
延宁侯迟疑了下,他们侯府在父亲过世后日渐式微,有时也有会暴发户瞧他们不起,故意找茬,他妻子确实是一直忍着,没有得罪过人。可林大人也不会骗他才是。
白氏舒了一口气,温声细语地说:“您不若去问问清楚?”
延宁侯想自己确实是听了两句就气上心头直接回家问白氏了,具体是为何都还没问,被白氏一番温柔熨帖,便消了气,又想是不是冤枉了她,含糊说了两句话,将信将疑地走了。
白氏却对他说的话上了心。
过了几日,她又收到哥哥的来信,说他原本十拿九稳的调职出了问题,叫她帮忙打听下是京中哪位在压他。
萧老夫人见近日来侯府事事不顺,又听说沐雩出入将军府,担心这认祖归宗之事横生波折,就准备去拜拜菩萨,在庙里住两天,保佑保佑他们老萧家。
那日,她念了一份经,身子累了,就要婆子搀扶着她去院子里走走,迎面走来一位老尼姑,同她行礼:“萧老夫人,多年不见。”
萧老夫人记不太得她是谁,疑惑道:“你是……?”
老尼姑双手合十作揖:“贫尼慧清,您大抵不记得我了,我是慈文庵的,不过来这造访几日,十几年前,您曾找我合过侯爷和王大小姐的八字。”
萧老夫人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八字合出来的结果非常好,旺夫旺子旺门楣,只是后来王家落了难,她便不大信这些了,这王家人不连累他们就不错了,还旺什么?她是恨不得撇清。如今想想,要是王柔菁嫁进来,沐哥儿在他们府中长大养成,可不就是光宗耀祖?
不过当年他们毁了婚约又换了一家姑娘,不好意思再去找慈文庵的人合八字,就换了人来合八字,白氏的八字合出来也是夫妻美满的儿女满堂的。
萧老夫人心生怀疑起来,夫妻美满见仁见智,这儿女满堂绝对没有,光是丫头片子,还没几个得用的。
老尼姑打完照顾,又作揖告辞。
萧老夫人转身把人叫住:“却有一事需得师太帮忙。”
她记性好,记得白氏的生辰八字,她儿子萧慎的生辰八字她自然也记得,都写给了慧清师太,叫她对对八字。
慧清师太算了算,皱眉不语,过了好半晌才凝重地道:“不知这是谁的八字,此亲万万不可结,此女命中带煞,克子克夫,连父母兄弟的运势也会为其所阻。”
……
白氏觉得自打王柔菁的儿子回了京城以后她就没遇上一件好事,如今夫妻离心,丈夫仕途不顺,她日子也过得郁郁寡欢。
侯爷和老夫人年前都还在商量要认回沐雩的事,筹备了大半年,拖得不能再拖了。
大抵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也许是因为害死了王柔菁,她并不后悔和愧疚,但对那个像极了王柔菁的小子还是心生忌惮。
等他当了世子,就算奉自己为嫡母……万一哪一日他查出自己是他的杀母仇人,该如何是好?到那时,她岂不是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素来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
如果……如果世上没有沐雩这个人就好了。
蒋熹年看重沐雩对顾雪洲的有情有义,不吝帮他一把,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这些事换作王行云来做,估计也没他做得好。不算卖个人情,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弟弟顾雪洲不再招惹是非罢了。
蒋熹年处理完这些,又使人去提点白氏的兄长,告诉他调职失败是受妹妹牵连,接着就等着吧,沐雩都不必做什么,他的杀母仇人自然会有好几个替他教训,连泥星子都不必沾上,笑着看她死就可以了。
他也抽空再去知会安之他们一声,省的他们多费工夫,也叫安之知道他也尽到了几分做哥哥的职责的。
然而过了两日,蒋熹年才得空再去见顾雪洲,这回是刚入夜时分,敲了门,只有顾伯在。
顾伯说:“小少爷和沐雩都去了王将军府,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蒋熹年算算时间,倒也不算紧,今天没什么事,就是原本三郎约了三更天来见他,三郎天天都见面,这次不见也不打紧。
蒋熹年这般想着,随意地放了皇帝陛下的鸽子,道:“那我先等等他们。”
顾伯端了一壶玫瑰露来:“大少爷,我看你面唇皆白,气血不足,喝点玫瑰露吧,小少爷调的,养颜补气。”
蒋熹年兴致勃勃,喝了一杯:“味道不错。”
顾伯笑说:“不错吧?带点回去吧。”
蒋熹年也不客气:“那给我包点。我带些回去喝喝。”
也分三郎一些,尝尝他宝贝弟弟的手艺。
蒋熹年等着无聊,就与顾伯聊起他不在这些年,顾雪洲都经历了什么事。
顾伯对小少爷也是心疼极了,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终于说到当年顾雪洲捡到沐雩的情节:“……我当时就说不能收留那孩子,顾师傅也说他天性险恶,偏生赶也赶不跑,骂也骂不走,扔了几次,都自己巴巴的跑回来了,装可怜抱着小少爷哭,小少爷于心不忍,被他那副小可怜的模样给哄了。”
蒋熹年笑了笑,他记得自己在江上第一次遇见沐雩,就觉得这小子不凡,小小年纪就能从他手中逃脱,着实厉害。
不过,就小弟那个绵软的性格,确实是得要个厉害点的护着他。管他坏不坏,是不是虚伪做作,只要对他弟弟好就够了。
“早知道后来他会带坏小少爷,我当年拼了老命也要把他赶走!”顾伯说,转向蒋熹年,“幸好大少爷您和他们说了,小少爷总算是迷途知返,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再走上错路了。”
这话听着就不太对头了,蒋熹年听着听着就皱起眉头来了:“什么带坏?”
“不是大少爷您教训过他们了吗?不然这几日来……”顾伯懵了下,看着蒋熹年一脸茫然的模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少爷根本不知道!
蒋熹年脸上笑容渐敛,肃然道:“顾伯,你同我说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安之和沐雩怎么了?”
“那沐雩有……龙阳之癖的喜好,把小少爷带上歪路了。”
如雷轰顶。
蒋熹年怔在原地,好半天一口气都差点缓不过来。
他回过神,深吸一口气。
刚要接着问。
却听外面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顾雪洲瞧见窗上映着两个人影:“顾伯,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