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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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皇后这境况,柳贞吉先前没想到过,但事到这步,也不是不可解。

这世上的事,皆是种瓜得瓜,种豆得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就好像你不给别人什么活路,也就别指着哪一天,有谁不挡你的路;就也好像你不喜欢谁,也别想着,有朝一日,那人会给你好脸。

皇后的性子行事,柳贞吉是彻身体会过了,她试了这么多次,别说与皇后交心,皇后连让她死,夺她子女的想法都有,这样的一个人,谁能把她放在心上?谁敢把她放在心上?

也就皇帝敢了。

也就是皇帝是皇帝,他才有这本事敢。

说来,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事到如今,柳贞吉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耽误了谁,还是谁害了谁多一点。

要说皇帝不宠皇后?岂是不宠,皇后要谁的命,他都能下手。

可就是他的过于放纵,让皇后无形中肆无忌惮,他替她杀的人,只会让人把罪孽记在她的身上,而不是他。

要说皇后没有错,也不尽然——看看这些年,她做的都是什么事,别人最在乎的,她能熟视无睹,一切都是她想,她要如何,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别人会如何。

她好像从不怕反噬,柳贞吉听说她常把报应挂在嘴边,可那话,也只是总结罢了。

只是报应,不是怕报应。

如果怕的话,她就不会做出这么多带出不好收拾的后果出来。

身为她的后辈,还得为她收拾这些残局。

柳贞吉去了德宏宫,周容浚在门口迎了她,要与她一同去见皇帝。

他这几天,会去灵堂两个时辰,一个时辰是早上陪她过去跪,一个时辰是晚上带她回来那个时间段。

在灵堂里,他基本不说话。

眼里也没有悲伤。

柳贞吉想,他其实是疼的,只是,哪怕他想悲伤,皇后也没有给他悲伤的机会。

她堵死了他想为她伤心的路。

他一生也未得她真正的爱护,命要是薄点,早已被她害死,轮到权力在手,先前是被她不择手段利用她为太子铺路,后来所谓补偿,也不过如此,那补偿里,如果有五分真意,那另五分,还带着毒。

他就是想伤心,又怎么伤心得起来?

一伤心,怕是连自己都要觉得对起不自己了。

周容浚一路见妻子无言,低头看着她垂着的脸,“累了?”

柳贞吉连忙抬头,“不累。”

周容浚看着她瘦得都陷进去了的双颊,无声地摸了摸她的脸,不再吭声。

他再心疼,也只能让她先熬着。

她不能倒。

这是她树立威严的好时候。

丧事一办完,谁都会知道,现在这宫里,主事的人是谁。

**

太子,太子妃扶了皇帝去了灵堂。

当夜,皇帝摒退了灵堂的人,他要一个人与皇后呆一会。

太子妃是最后退下的人。

退下之前,皇帝叫住了她。

“柳氏。”

“儿媳在。”柳贞吉退后了几步,听了就止了步。

“这几日,辛苦你了。”

柳贞吉诧异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儿媳应该的。”

“渝儿和安儿今晚就不要让他们过来了,等到了明早,朕想见见他们。”

柳贞吉听着他平淡的话,迟疑了一会。

周文帝停着话……

这是在问她意见?

柳贞吉想着,嘴里也是温和地道,“多谢父皇,儿媳明早就带他们来。”

“不着急,让他们多睡一会。”

“多谢父皇。”

周文帝听到这,嘴边扬起了点薄笑。

这柳氏,从订亲开始算,是他们皇家的人也是有十来年了,她足不出户,见到最多的,还是他们这几个皇家人,可她跟他们说话,到如今还是这般客气。

想来,其实也曾亲近过的。

她带着渝儿他们住的那段时日,他们每日都会在一起用膳,膳后,还会走走。

那个时候,还能听到她忙前忙后的笑声。

她话有些多,便是连他,她也敢多话。

只是后来,又恢复了之前的疏冷。

他们没把她怎么当回事,她也防着他们。

柳家都败了,可她一直都活在他儿子的身边,活到了能给柳家出路的今日。

“你是个命好的,遇上浚儿。”

见文帝的话不停,柳贞吉这是想走也不好走,她疲惫不已,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好好与皇帝说话。

都这时候了,她不能置气,气皇帝。

好在,皇帝的这位,她爱听,于是便想也没想地道,“儿媳确实命好,嫁给了太子。”

“你说,当年要是朕跟皇后为你们主婚,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话问得柳贞吉傻眼,脑袋打结。

好一会才道,“不知道。”

会不会不同?

会有一点吧。

那就是太子对他们的心,不会死得那么快。

可到底会不会不同?

应该不会。

帝后的性子早已形成,他们是这天下至尊至贵的人,无人撼动得了他们,同时也就是说,没人改变得了他们的主意。

也就是说,他们觉得她无足轻重,她在他们心目中也就没什么重量。

要不然,她讨好他们这么多年,但凡有点喜欢,有点家人的真感情,他们也会顾忌她一些。

她是真的只差一点,就死了。

“要是朕没默许了他们害你,应会不同了吧?”

柳贞吉不知道如何回答。

答是,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答不是,也不对。

末了,她苦笑着道,“其实不是儿媳有多重要,而是儿媳是他自己要的妻子,哪怕就是阿猫阿狗,都是他选的,您和母后要是多包容儿媳一点,也就是多包容他一些,他是您的母后的儿子,父皇,他心再狠,也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只要多给他一点,哪怕一点,对他而言都是至宝,同理,你们的一点伤害,对他也不亚于万箭穿心,父皇,我死了,对他而言,不是他的皇兄皇弟们要他死,而是您跟母后,要夺走他的一切,否定他这么多年在你们面前的努力,他已经花了众多时间来证明我是他想共伴一生的人了,可你们还是不把我的命当回事,你叫他焉能不冷心?又如何不绝情?”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他们想如何就如何,从来不顾忌他是怎么想的。

也不想想,他会不会疼。

他们从不在乎,他也就学了他们,也不去在乎。

走到这步,还能如何?

就好像她一直试着跟他们讲最真的话,用最真的情暖他们的心,哪怕到现在,她跟皇帝说的都是再真不过的真话,皇帝能体会到她的用心吗?

他不会。

他只是想带着她的话往下走,让她逼他来灵堂为皇后尽孝,逼他当个孝子。

诚然,他要是个孝子,做得漂亮些,于他于朝廷上都好看。

“嗯,朕知道……”周文帝盘腿坐在皇后的棺枢前,说这话时,摸了摸那金丝楠木的壁,“是朕当时辜负了你们。”

“父皇……”柳贞吉只得跪下。

她哪受得起这话。

“事到如今,朕也无颜让你们谅解朕了……”周文帝说到这,转过头,万分疲惫地垂着头道,“接下来的事,劳烦你了,你是容浚儿的好妻子,朕一直都知道。”

说罢,朝她挥手,“退下吧。”

该说的他都说了,该怎么选择,就是她的事了。

**

到底,柳贞吉也没有什么选择。

半夜,她起来听梨云说皇帝还在灵堂,她去了德宏宫,找了和衣趴在案桌上睡的周容浚。

周容浚被她推醒,见到是她,下意识就道,“我睡着了?等我一下,我审完户部这道奏折就和你回去睡。”

说着强打起精神,甩了甩脑袋,接着先前看的接着看。

柳贞吉都不忍心让他再去灵堂。

尽管如此,还是狠了心,喂他喝了完参汤,不等他笑开颜,就道,“我是来叫你去灵堂陪你父皇的。”

周容浚脸上那点刚扬起的笑顿时就没了。

“我想你去。”她道。

周容浚定定地看着她。

“你就是觉得我在为难你,我也要你去。”柳贞吉说着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我不管你是不是永远都不辩谅解她,你都得去,就这一次,你得去。”

“怎么哭了?”见她哭了,周容浚脑袋彻底清醒了,口气也无奈,伸过手去抱了她,“我没说不去。”

柳贞吉抽着鼻子,不语。

她是真不想哪逼迫他的那个人,可她得当。

“他逼你了?”周容浚冷静下来,想想,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没人逼,她从来不舍让他做不想做的事。

“没,就是我想。”柳贞吉睁眼说瞎话,知道他不会信,拉着他的袖子擦完了脸上的眼泪,还抽泣着声音叮嘱他,“你别跟他再顶嘴了,都到这步了,顺着他些吧,归根结底,他们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他们不在乎的,你在乎,别跟他们一样,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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