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看着崔景荣不语, 脸上慢慢都是不满, 眼睛里的光芒都让崔景荣读出你怎么这么不识趣的意思。
崔景荣尴尬地立在皇帝跟前。
英国公和定国公心里高兴,让你能,嘿嘿, 这回碰了一鼻子灰吧!还想与陛下抢军功?这军功是你兵部尚书能伸手的吗?
定国公站起来说:“陛下, 臣父子愿跟随陛下出征。世子曾随陛下亲征, 也有一定的阵前对敌经验。”
他请战是因为他儿子轮休回京了, 本来被陛下点名带走的可能性就非常大,还不如自己请战提醒天子带他儿子去,用起来会比别的将领顺手。
果然天子给回应了,“徐卿在京好好整顿京营吧,朕带定国公世子做前锋。”然后看看被晾的不好意思的崔景荣,换了口气安慰他。
“崔卿, 兵政和领兵作战不同。兵部还需要你在京师坐镇。你不能因为当好兵部尚书了,就奢望自己还能带兵打仗, 你不能抢朕效法太/祖、成祖建功立业、开疆辟土的传世功勋。”
算是给了崔景荣一个台阶。
崔景荣一听说自己领兵就是要抢天子效法太/祖、成祖建功立业开疆辟土的传世功勋, 禁不住一个脑袋瞬间变成两个大。
自己是怕天子西征步土木堡的后尘好不好?可这话敢说出来吗?唉,神宗万事不出头愁人,换他孙子更愁人啊。
杨涟在去年的天子北征的时候没有机会发言, 这回他有机会可就不想错过了。洋洋洒洒地一篇天子不能置身险地的劝说,末了劝天子让定国公世子做主帅领军。
“杨卿的建议有那么点道理, 可是武宗能以身犯险, 朕就不能?你欺朕不如武宗吗?”
这都是什么啊。
崔景荣是看明白了, 只要涉及领兵作战的兵权之事, 就甭想皇帝能像平时议朝政那样讲道理了。就是把周嘉谟那些老尚书拖来,也还是去年的结果了。
但他还真的就不敢立即吐口同意天子出征,他可不想被万夫所指,被督察院的弹劾淹没了。硬着头皮上来劝说。
“陛下,先讨论往土默川派兵需要兵部做什么准备,讨论禁军点多少将士、带那些人去,至于陛下要亲征,还是要六部七卿都认可的。”
英国公在心里说崔景荣啊,你读书读傻了吧,你这不是要用那几位老尚书出面阻拦吗?
你当天子看不出来吗?
朱由校看着崔景荣似笑非笑,点点头说:“崔卿的建议有道理。杨涟现在就回去兵部,主持与户部沟通准备粮草,与工部沟通点数军械,看看库存能装备多少将士、匠作坊那边能赶工出来多少炮弹。
李邦华与英国公、定国公一起去京营点出青壮军卒五万人,以轮回休息的禁军为主,组成西征大军。
崔卿与朕去养心殿。”
点到名字的立即起身应旨去做事,崔景荣的嘴里跟咬碎了一颗苦胆般,立即满是苦得要呕的感觉。好容易用竹板、用读书压得自家儿子在这么大的年纪老老实实地不敢逆反,可是遇到同样年纪的、任性的天子该怎么做。
打不得、还讲不通道理……
乾清宫里的那些尚书、侍郎们,昨夜归家后又做了不少功课,今天上午各抒已见,基本把迁徙五万百姓之事弄出来眉目了。甘肃、宁夏各一万,陕西和山西各一万五,先迁移依靠黄河开渠灌溉地区的百姓。逐年迁移百姓。在每一渠覆盖的灌溉区域、迁走大半的百姓之后,就在下一年年的春天开河前后,堵上一个黄河的分渠支流,具体看是文开河还是武开河,视黄河的变化而定。留在当地的百姓就改为在原地植树,朝廷按植树的成活率支付粮盐等。
树种的育苗之事,黄河中上游的各府各县明年春天就得着手,后年才有树苗可栽种。且这树苗培育是长期之事,十年内都要保证植树区域所需。
户部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工部也要为这些留守植树的百姓提供足够的工具。
乔允升粗略地算着户部要支出的钱粮,眉头拧成结。算了看在十年后,黄河下游能省出来赈灾银子、十年以后每年能少出点河工的银子,先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吧。
礼部因公鼐推辞做尚书,没了尚书的礼部,左侍郎公鼐参与不进去移民之事,就与右侍郎周如磬在一边低身商议起明年的会试,该修缮的考舍、从翰林院和各部中抽调那些官员去阅卷。还有那些迁徙到辽东的百姓的科举之事。
这俩人纯粹都是不曾历过州府、不曾做过民政,参与不进去移民之事,且公鼐把天子昨晚开导他的话,说与周如磬参详,拉着周如磬与其样样松不如一样通。周如磬虽是心里不那么赞同,可是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去补基层民生这块短板,只好陪着公鼐商量礼部的事务。毕竟他只是天子的侍讲学士,有个天子经学讲师的名头,实际并没有为天子讲过多少经学。
说来说去的,俩人都在心里庆幸今年有过秋闱,他们礼部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去筹谋计划、应对辽东大量移民之后的秋闱之事。
周如磬是隆庆元年(1567)生人,幼年丧父,由寡母养育。是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中赵秉忠榜进士,之后沿着翰林院庶吉士的道路发展。在万历三十五年(1607)的礼部会试,他被授任首席阅卷官。万历四十年时被派去做江西乡试的主考官,后升为留都国子监祭酒,因政绩佳,又升为少詹士兼侍读学士。
他在万历帝的欲“三王并封”谕旨临朝的时候,不仅能够疏劝得了万历帝追回“待嫡”的谕旨,还为光宗最后得封太子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光宗登基后,自然要犒赏这些有“从龙之功”的臣子,他也是在周嘉谟完成光宗遗愿的名单上,自然而然地补缺升为礼部右侍郎。
也幸好神宗朝的官员缺额太多,才使得光宗能有足够的位置,去安排那二十多年为他争太子之位等的官员。
朱由校带着崔景荣进到乾清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与公鼐躲在一边说话的周如磬。他跟随周如磬上课的时间不多,但是对自己的这个礼部右侍郎还是蛮尊敬的。因为周如磬此人绝对堪称是家贫志坚的读书人楷模。
在他调了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名单、问周嘉谟要了考察那些进士们十几年的工作表现后,更认为周如磬是有足够的通过文章识人的独到眼光。他准备让周如磬再多做几次春闱的考官后,就去做会试的主考官。
只是不知道明年的派他做副主考,与何宗彦搭档合作是不是可行。要先征询何宗彦的意见,还要及时定下来另一个副主考。
哎呀,突然要领军西征,却发现出征前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些。
只有天子和兵部尚书回来,少了五军都督府的人,那些尚书们就有些吃惊了。莫不是今早在他们到乾清宫之后有了紧急的军报?
众人面面相觑后,紧盯着崔景荣,等他等大家解惑。
崔景荣看着到乾清宫后面去更衣的天子背影,恨不能跟着天子一同走。他躲不过如烈火一般逼视自己的灼灼目光,轻咳了几声。
“有件事儿,咳咳,你们想听我说。”
周嘉谟略有些奇怪,崔景荣平时很爽利的一个人啊,怎么突然间这样了。
“可是辽东出了什么急事?”
周嘉谟一边厉声问崔景荣,一边转身看乾清宫的大门,他在找英国公。有英国公在,大明的军队就有凝聚力。
“咳咳,不是。辽东没事儿。”
崔景荣被周嘉谟逼急了要说话,反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尴尬得不行。喘顺气了才慢慢开口说话。
“陛下要领军西征鞑靼。年前就出征。”
一五一十地把天子的话都说了个透彻,连自己请命出征被天子驳回的话,都没为自己留脸。至于英国公和定国公等人已经各自按着天子的吩咐做事,更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周嘉谟颓然坐回去,呐呐自语道:“我就说嘛,怎么今早起来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原来应在这事儿上了。”
叶向高见众人听了崔景荣的天子西征理由后皆默默不语,就出面主持。
“诸位同僚,陛下西征只是防备鞑靼可能对大明用兵,比去年建奴兵困沈阳、辽阳的危险小很多。既然都这样了,不如像年初那样,把该预备的都准备妥当了。”
方从哲嗫嚅着说了一句,“咱们不能纵容陛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啊。”
这话说的有道理,可是大明朝的历代皇帝,从太/祖时候算起来,哪个是能够听得进群臣进谏的?
所以等朱由校更衣回来,六部七卿已经就天子西征达成了一直意见。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把明年预算中的重要事情先提出来讨论,把明年春闱的主考、副主考还有十八房考官都确定了。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各部尚书斟酌处理,有事派快马加急往东胜卫送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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