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世子说出来众人心里想问的话。几位将领都看着朱由校, 等他做出决断。
朱由校略略有些尴尬,“这事儿的责任在朕。我们出了山海关以后走的太快了。明天再等一天,若是后天中午还不到的话,咱们就先撤回辽阳城。明天送阵亡将士遗骸的时候, 记得与张铨说说咱们粮草的事情。”
泰宁侯见天子给出这样的说法,提溜起来的一颗心就放下了。天子遇事肯承担责任,不推诿到臣子身上、不怨怪臣子做事不利、不让臣子做替罪羊, 自己这事几辈子积攒的福气啊。等回了京师的,一定要去寿皇殿给先帝烧几柱高香。
京师的补给没跟上,说起来还真的就是天子心急造成的。
出关之前,大军每天勉强行到七十里左右。但出关以后, 天子离了能往回送信的沿途官员的眼睛, 就令大军晓行夜宿,每天都在百里以上。随扈的这些个那个是能劝得了天子的人?可不就造成了送补给的只在山海关追上他们一次了?
杨麟见天子这么说话,就站出来建议道:“陛下, 辽阳以南没有建奴的游骑, 不如咱们将今日没参战的军卒派出去一些,往南边迎一迎,看看送补给的现在到哪里了。辽阳城能给咱们临时补充一些粮草, 但是炮弹却只能依赖京师的。”
朱由校觉得杨麟这提议好。这比留在原地干等着,更让人心里托底, 也更容易将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 杨总兵就多挑几百军卒, 俩个时辰时辰往回报一次。人多些, 带足箭矢等物。唉,雪太大,搵食都不容易啊。”
大军一路往北行来,前锋的哨探报了很多次曾遇到群狼,亏得那些做哨探的军卒不是单蹦的游骑,而是百十人聚集在一起,凭着人多马快一起射箭拒狼,不然就要葬身狼口了。
天子突如其来的吐槽,提起雪大搵食不易,立即让这些与天子接触不多的臣子们愣住。恰好曹化淳上前给这些总兵官添热姜茶,赶紧接话打破僵局。
“皇爷说的是。建奴可不就像天冷了、南下搵食的一群饿狼嘛。这两天他们被打死了有五万众了,想沈阳城那边的压力也会松快了许多。要是熊经略知道是皇爷过来辽东给他打狼解围,怕是要插翅过来觐见呢。”
这狗腿儿的宦官,太会溜须拍马了。在座的将领今儿都是提着脑袋与建奴硬抗的,见这曹化淳光靠数嘴,就能在御前挤上来接得了话,心里嫌恶的不要不要的。但是嘴巴上还得跟着曹化淳给开的话题往下唠。
“是啊,要是熊经略得知天子这么急着赶路,宁可等不上补给,也要先给他解围,一定会插翅飞过来的。”
唯有英国公世子在心里嘀咕,要是朝中那些老大臣知道还不定要怎么给天子进谏呢。那些老大臣啊,要是有一个能够随军、像父亲念叨自己那么干的,估计天子也不敢这么快地赶路了。
气氛被曹化淳带的活跃了,朱由校也被几人拍的心情愉悦,哪个人不爱听好话奉承呢。君臣说说笑笑把军营中该处理的大事都安排好了,泰宁侯和几位总兵下午休息的还不错,就让忙碌了一下午的倆国公世子去休息。他们几个轮值今夜。
马世龙就说:“老刘受伤了,就不要轮值了,好好歇息几天吧。”
其他人这才知道刘渠受伤之事。
朱由校立即担心地问:“伤在何处?可处理好了?”
刘渠赶紧站起来回应天子的关心。
“臣惊扰陛下了。不是什么要害处,就是前臂这里被建奴的长刀划了一下。”
刘渠用右手比划一下自己左肘部,面色坦然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儿。
马世龙伸手在自己的胳膊肘一划,揭破刘渠的掩饰:“还说没什么事儿呢,再深两分,你这胳膊就废掉了。”
朱由校赶紧对曹化淳吩咐:“去把朕带来的药膏给刘总兵拿来一盒。”
曹化淳立即颠颠去后帐把药取来。
朱由校则对刘渠解释那不起眼的小小的瓷盒子。
“朕把太医院的伤药都带了来。大多都送与军中的郎中用在重伤的将士那里,据说这药膏有生肌去腐的神奇作用的。”
刘渠上前从曹化淳手里接过那小小的瓷盒,有没有生肌去腐的神奇作用先不用管,天子对自己的这份关心先要感谢的。
“臣谢过陛下关心。”
于是几人让刘渠这几天安心养伤,泰宁侯和马世龙领了上半夜的事情,俩国公世子领了下半夜,而杨麟因为要安排军卒去接应补给、跟踪补给之事,就免了他值夜。
朱由校见诸事安排妥当了,便让他们散去休息。
曹化淳等将领们都走远了,才悄悄地提醒天子说:“陛下,奴婢看那药膏只剩有两小盒了。”
朱由校立即表态:“送信给英国公和太医院,让他们再多预备一些,别舍不得银子,辽阳城里那些重伤的那些将士等着用呢。”
“是。”曹化淳应声忙乎给英国公写信去了。
方正化看天子站起来要出门的模样,就立即把厚厚的氅衣抱过来劝他:“皇爷要去巡营,还是多穿一点好,奴婢看外面比白天冷得多了,那风跟刀子似地刮得人脸疼。”
朱由校就把身上的这件薄一些的解下来,换上方正化抱着的厚氅衣。这次他出来带了曹化淳和方正化,留了魏朝打理乾清宫的事务,让刘时敏坐镇司礼监管好内廷。因为他发现王安的胆子虽小,带出来的魏朝还算是和自己用。王安去沈阳做监军前推荐了曹化淳,邹义在自己亲征前推荐了方正化,都说是这俩人可用,那就给邹义和王安一个面子,用起来试试看。他俩要是得用的,自己回去就把他俩提拔起来,早点把内廷都换上知近的太监,以后也省心。
朱由校带出来的这几件衣服都是特别赶制的,混到将士堆里,若是不仔细看认不出与普通的中级军官有什么差别。这是英国公和定国公特别提醒了刘时敏,可别闹出土木堡那样的事情来。曹化淳和方正化还有与天子同款的氅衣,危机时候是要替天子……那什么滴。
亏得刘时敏没把英国公和定国公的打算先说了,不然得把朱由校怄个好歹的。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伸手高过他么。
此时朱由校见方正化做事上心,尽管不冷也从善如流地换了厚氅衣,带着方正化和御帐前值守的护卫,把整个营盘仔细巡视了一边才安心回去睡觉。
今晚可以好好睡一夜的,量努/尔哈赤也舍不得再派三万旗民来送死了。
在沈阳城下安营扎寨了俩多月的努/尔哈赤,与他的心腹臣子商议、定下来要撤军以后,下午攻城的事儿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了,全权交给侄子二贝勒阿敏去负责。
可阿敏并不知道努/尔哈赤有撤兵的打算啊。他只想着和自己一样有贝勒封号的代善、莽古尔泰、黄太吉他们兄弟仨,十有八九都丧命在明廷的援军手里了,而努/尔哈赤的其他儿子再没有能和自己比肩的勇猛儿子,他浑身就立刻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来。他把这力量表现在下午督促将士攻城。他的马鞭子挥舞的嗖嗖带响,督促攻城的将士拼命。
沈阳城墙上守城的明军在忐忑了一上午后,慢慢放松了心神。到了午后,北城墙上的军卒都惬意地仰脸晒着暖融融的罕见阳光,享受着二个多月以来唯一的停战悠闲。
等建奴气势汹汹地、以远超这些日子的凶猛来攻城的时候,好多军卒即便是在将官的拼命吆喝下使劲,但还就没有反应过来。
这导致了北城墙的好多处被建奴攻克,二贝勒阿敏也随后登上了城头。
混战发生在沈阳的北城墙上了。
驻扎在辽阳城巡按御史张铨,从昨天中午就就处在兴奋中不能自拔。天子带军御驾亲征,一个照面就解决了围困辽阳城的建奴,这结果导致了不仅他一个人,全辽阳城的所有将士都处在激动中不能自拔。
连日来的被建奴围困的压力骤然解除,张铨也很识做地立即把城里的戒严令取消了。百姓可以走出家门,商家也都打开铺子做生意,整个城市如同过年一般地热闹起来。
第二日那些禁军将士只要还能骑马的,就在早膳后全副武装了起来,他们要离开辽阳城,追随天子北上征伐建奴。
这些禁军将士在连夜弄开的小南门那里,行程被耽误了。他们受到了从军以来的来自百姓的第一次热情相送。自发的辽阳城百姓,箪食壶浆欢送这些为保卫辽阳城战斗了两个月的禁军。
欢笑了半上午的辽阳城,下午就被络绎不绝送进城里的重伤将士吓到了。张铨从护送这些重伤员的口里,得知了皇帝这支才五万人的亲征大军,一昼夜内消灭的建奴数目,惊讶得合不上嘴。但跟着就被天子也领军下场与建奴搏杀气着了。他安排好伤员,就立即去写劝谏的奏折,洋洋洒洒地快有三千字,比殿试还要用心地做了一夜的文章。天刚放亮,就打发巡按御史府的衙役,骑马将封上火漆的奏折往北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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