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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向贾母, 就见贾母抖着嘴唇,牙齿上下磕着, 嘴角有一点点明亮的垂涎。王太医一看,知道不好, 也不说扶贾母躺下,抽出银针,即往贾母人中、百汇、双手的合谷扎去。然后抽出一根三棱针, 扎了贾母耳尖、耳垂, 挤出血,复又扎贾母的十指指尖, 一一挤出血。约莫半柱香, 贾母合了嘴,王太医抹了把汗,才取针。
“政公,老太太不能挪动,找几个人, 抬到这炕上躺着。”
贾政已经是双股战战, 不能发出声音, 王太医无法, 转眼四顾。还是鸳鸯,在王太医给老太太施针的时候, 出来找袭人进去伺候,这时候站出来说:“麝月,秋纹你俩去喊几个婆子拿门板进来。”
一会儿, 几个婆子带了门板进来,鸳鸯指着铺了几床被子在上面,把老太太慢慢挪到门板上,直接把门板抬到炕上。
这时候贾政才回过神,请王太医去堂屋就坐开方。
王太医首先开的是老太太的,“政公,老太太这是中风啊!幸好在当场,不然怕是来不及。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什么事儿,都斟酌了再和老人家说吧。”
递过一张方子,上面是黄芪、生地、桃仁、红花、当归、赤芍、甘草等。“这是补阳还五汤的基本方做了加减,先给老太太喝二剂。我后日再来看”然后又低头写方子:“尊夫人和令公子都是惊悸过度,这是安神的方子。尊夫人和令公子的不同,可不要煎错了药。”
贾政见一张方子是当归身、川芎、白芍、生地、黄连、陈皮、白术、茯神、酸枣仁、柏子仁、炙甘草,另一张方子是生耆、人参、当归身、川芎、茯神、贝母、麦冬、法夏、橘红、石菖蒲、乌梅、五味子,甘草。方子上标着使用的人。
贾政将宝玉的递给麝月,王夫人的递给彩霞,贾母的递给鸳鸯,吩咐道:“各自去煎药,不要混淆了。”对王太医是千恩万谢,亲自奉上了诊金,送出门去。
贾政出门送太医了,宝玉就由袭人扶着,跟王夫人给老太太请安,见老太太躺在炕上不能动,吃力地转头看他,就上炕跪在贾母跟前哭,鸳鸯拦住宝玉,“宝玉,可不能再刺激老太太。”
贾母伸出手,抓住宝玉的手,望着鸳鸯,鸳鸯知道老太太想问什么。就问道:“宝玉,袭人说叫不醒你,你是怎么了?”
宝玉吱吱唔唔,贾母握紧宝玉的手,宝玉看老太太又紧张了,就说道:“老祖宗放心,我就是今天累了,困的,不想起来。”
鸳鸯接着问:“你在琮哥儿那里没歇晌吗?”
“歇了,我没睡着。我就想着……想着……”
宝玉吞吞吐吐的,鸳鸯看贾母拽自己的手,没法子,就只好继续问,“宝玉,你想什么?”
“琮哥儿说将来要当将军,自己去见圣人;兰儿说将来要考探花,骑马游街,尚公主;环哥说他将来要学大老爷文武双全,娶太子太傅的孙女。老太太说我将来是有大造化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大造化是什么,就一直在想,想得就没睡着。回来就睡沉了。”
贾政送了王太医回来,正听到这番话,却也不好再说宝玉什么。见贾母已经从门板上,移到宝玉外间的大炕上躺好了,就上前对贾母说:“母亲,你可还好?”
贾母眨眨眼,说了一个清晰的“好”。
贾政放心了。经这么一遭,贾政对王夫人说:“刚才多亏了这鸳鸯,过后好好赏她。”
王夫人已经看过宝玉,心神安宁许多,点头说:“按老爷说的办。”
鸳鸯福身行礼,“当不得老爷太太赏,是奴婢该做的。”
王夫人就拉着鸳鸯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你的,老太太这屋子里还就得有你的。”
王夫人搂了宝玉,心里满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我的儿,怎么好好说起这个考探花、做将军的事?”
宝玉不语,贾兰就替宝玉说:“太太,我们一起玩拼图,琮三叔说他就能再玩二天,就得起来练武背书。还说琏二叔每天都要练武背书。大祖父只给琏二叔二天休息,初一还起了大早伺候大祖父进宫见圣人。然后我们问琮三叔,等他大了是不是大祖父也带他进宫见圣人,他说他要当将军的,还说大祖父是太子伴读,太子太傅看大祖父文武双全,才把孙女嫁给大祖父的。”
贾兰咽了口水,继续说:“我们都知道将来要干什么,宝二叔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啊。我们都睡觉了,不知道宝二叔和我们躺一起没睡着的。”
王夫人听了也不好说贾兰、贾环什么,看屋里立着的这许多人,心里升起不耐烦来,“姑娘们都回去吧。”
宝钗领头,黛玉、探春、惜春跟着行礼,退了出去。
复又对贾政说,“这里乱,老爷,您回院子吧。”
贾政看自己帮不上什么,就说:“辛苦夫人,夫人也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告辞走了。
“珠儿媳妇,你带兰哥儿也回去,好好读书,以后考探花。”李纨张张嘴,看了一眼贾母,贾母也没什么表示,李纨就拉着贾兰行礼,告辞了。
“环哥儿,你也大了,有文武双全的好志向,老太太病了,你去抄金刚经给老太太祈福。”
贾环应声退出。
王夫人搂着宝玉,“我的儿,你还小呢,等长大了自然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宝玉想说贾琮、贾环、贾兰都比他小了几岁的,看躺着的老太太,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袭人端了宝玉的药上来,王夫人说:“宝玉,喝了药去里间睡觉,睡醒了老太太就好了。”
宝玉听话进里间了。
王夫人接了琥珀给老太太的药,“老太太,媳妇服伺您吃药,吃了药就好了。”
贾母捏着鸳鸯的手摇动,鸳鸯就说:“太太,老太太的意思是您不用在这里服伺,我们伺候老太太,您也回去吃药休息。”
贾母听了这话,即放松了表情,王夫人也不勉强,吩咐鸳鸯、琥珀照顾好老太太,去里间嘱咐袭人几句,看宝玉已经喝了药躺下了,老太太也喝完药,才给老太太行礼退出。
王夫人回自己的院子喝了安神汤,还是不能入睡,辗转反侧间就见张氏对她笑,口中唤着“弟妹”。大气的张氏笑得妩媚、婉转,怀里抱着的贾瑚只有几个月大,玉雪可爱。“二弟今日终于迎得弟妹进门,我这做大嫂的祝二弟和弟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和他并肩而立的贾赦是器宇轩昂,芝兰玉树般挺拔,含笑看着张氏,眼里都是满满的深情。
王夫人想起自己及笄前后,母亲对自己说的,父亲在和贾家议亲,四大家族彼此联络有亲多年。父亲已经选了荣国府的大公子,那贾赦以后起码有个侯爵爵位继承,况人长的好,又是太子伴读,文武兼修,两家就亲事已经通了口风,就待自己及笄了就可以谈亲事了。
哪想到呢,太子太傅通过圣上和贾代善提了亲事。听说了贾赦的亲事,自己的心在滴血,那是自己的啊,怎么张氏就可以仗势夺亲?自己关在屋里不想出门,母亲来劝,父亲来劝,最后还是不得不嫁到贾家,王家怎么能抢得过张家啊!
母亲劝说自己,那贾政幼而好学,有贾代善的依靠,将来会有出息的,未必就不是另一个太子太傅;嫡幼子的婚事,虽说委屈了自家的长女,不过母亲打听出来,贾母偏爱贾政,自己嫁过去不用操劳家事,好处却不会少,总比嫁去紫薇舍人家联姻的好。
然后自己就天天看张氏风光,看张氏管家,看她一言九诺,看她和贾赦情投意合,伉俪情深。终于给自己看到了圣人废太子,看到贾赦如寒风里的鹌鹑,看到贾代善惶惶不可终日的焦虑。那时候老太太怎么说的来:老爷说得想个法子,把大爷留家里,不能让大爷出去,再为太子、张家奔走了,不然这一大家子说不好就给拖累了……
能把贾赦拖在家里的只有张氏生病,以贾赦对张氏的情谊,张氏病重、病危就够。可张氏管家,她那院子和铁桶一样……
那又如何呢?
老太爷那天仗毙的人可真多呀!多少天了,那院子里还是血腥味冲人,晚上没人敢单独去那院子。
然后张氏怀着身子倒下去,然后是太傅自尽,张家离京。谁想到贾代善也倒了,再多几年,不,只要再多一年二年,贾代善看到太子无望翻身,就会把爵位传给贾政的。
都是老太太要自己做的,不是自己要做的,贾赦、张氏,你们的儿子,那帐该算到老太太头上,算到太子头上,算到太上头上去。
王夫人终于卸下重负,轻松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立场不同,谁就是对,谁就是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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