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略略红了眼圈, 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娇。
“祖母,您就留二哥和姐姐吧。”
唇红齿白的小正太, 小小的年纪,就表现出重情义的一面, 喜聚不喜散。他这样地舍不得贾珠和元春,都让人禁不住想起张氏离世的时候了。
张氏的离世,贾琏直接用一场大病, 宣告自己对母亲的舍不得。小孩子连烧几天不降温, 吓得贾赦和贾政日夜守着他,不敢离开半步。
略略好一些了, 虚弱的起不来, 贾瑚、贾珠、元春得空就去陪着他,给他读书、讲故事。
看,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
“瑚儿啊,你呢?你怎么想?”贾母问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盯着自己等答案的贾瑚。唉, 这孩子心思重, 从张氏去世, 眉宇间就少了孩子气, 好像一下子就变成大人了。
“祖母,二弟和大妹妹留在府里和我们一起读书, 休沐的时候,回去看二叔和二婶,可以吗?”
贾珠紧张, 元春也紧握着瑛儿的小手,都等着祖母回答呢。
“好啊。”
“噢。”几个孩子欢笑起来,抱成了两团。
开春以后,贾赦把三个男孩子挪去前院住。贾母把荣庆堂院子里的东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元春和瑛儿姐妹俩。这姐妹俩每天上午去前院读书,下午跟着针线房的师傅学女红。管家理事的活,又落回到贾母的身上,贾赦只能在休沐的时候伸手帮忙。等到休沐的时候,贾政会带着王氏过荣国府来请安,然后把自己的俩孩子带回去一天。
荣国府的日子就这样平稳地向前。
太子从圣人明言禅位的时候,就耐着性子等着圣人把话落到实处。第一年没动静,他憋住了;第二年还没动静,他继续憋着;第三年,他憋不住与贾赦露了口风;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第三年过去了,第四年又快到了年尾了。
太子跟着贾赦到荣国府,他憋不住想找荣国府老夫人说说话了。
贾母看着心急火燎的太子,忍不住心里发笑,照例泡茶款待太子。
“恩侯,你还记得以前和你说过的‘该你的总会是你的’吗?”
贾赦点头,太子双手攥着茶盏,这个该得等到什么时候呢?朝堂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几个弟弟把朝臣拉成了几派,互相之间斗个不休,遇到正事就扯皮,盐政、军队四处插手,再这么乌烟瘴气地闹腾下去,说不得就得败坏了徒家江山了。
“有些时候啊,到老了才发现,五年的时间好短啊,好像眨眼就过去了。”
太子始终不发一言,喝过茶,向贾母拱手致谢,回去四九城。
无非是等待了,除此以外他不能多做一点儿。
只看恩侯在荣国公离世之后,再回到朝堂,都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连荣国府的仆妇,都不如以前那些年的精神头了。
荣国府衰败了。□□国公夫人,还是那么信心满满地坚定地支持自己。为了荣国府这三十多年的不离不弃的支持,自己也得坚持住。
等就等吧,就是再来一个五年,也只能被动等待。
没了荣国公,太子看着兵部偏向了三皇子、五皇子,他束手无策。父皇不肯让贾赦分掌一点儿的军权。
贾赦如今就是和前几年的缮国公、还有胡枭一样,都是没有兵权的兵部侍郎。
王子腾起复以后,投到三皇子的门下。贾赦与王子腾一言不合成为陌路,贾政急得跑来荣国府劝贾赦。
“大哥,我休沐在府里摆酒,请你和我二舅兄一起过去喝酒。”
贾赦翻个白眼,不屑与这糊涂虫说话。
“母亲,你看大哥?”贾政找贾母帮忙,“我也是为大哥好,这么僵着,大哥在兵部也越来越为难啊。我二舅兄和大哥,总归也还是亲戚,有什么不能说开的。”
“老大,你弟弟也是好心。你该讲给他的,也该告诉他。不然他一脚踩进去了,最后你也为难不是的。”
贾母耐心劝心气暴躁的贾赦,好好和贾政说明白。
贾赦这几年在兵部的日子,举步维艰。他没有京营的实权,那些贾家旧部虽向着他,又不敢和投向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的缮国公、胡枭等人硬抗。被拢走的人越来越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遇到自己这糊涂兄弟,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叹口气,挑着能说的说几句。
“老二啊,不是大哥不告诉你,只是不掺和到这里面来最好。你那二舅兄投了三皇子的旗下。可现在圣人还在位呢,太子又在位三十多年了,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非得罢黜储君的大逆不道之事。王子腾他们现在那么做,是与谋逆相差无几的。大哥告诉你离他远点,免得他被清算的时候,被他拖下水了。”
贾政吓得脸发白了,别看他天天在兵部,他的级别还真不够参与这些的。有贾赦这个兵部侍郎在,就是贾代善的旧部,也不认他贾政这个分出去的荣国府的次子旁支。
贾赦看贾政被吓的那小样,心里就看不上他的这份不担事。
“行啦,老二,你以后躲王家远点,也让你媳妇没事儿少回娘家。你自己得拿好主意了,兵部谁找你,你也不能掺和。”
贾政连连点头,头重脚轻地回府。他回去之后,王氏看他脸色不好,只好压下满脸的喜意,殷勤地服侍他更衣、洗手。
“老爷,可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贾政“唔”了一声,“都是外面朝堂的事情,与你们女人没关系。噢,对啦,你最近少回娘家,年底事儿多,把咱们府上的事情料理清爽了。”
王氏看丈夫那脸色,赶紧应了。不回娘家就不回呗,爹娘都不在了,回去与嫂子也没什么好聊的。
“老爷,今年的账目基本盘完了。你是想现在看还是用过饭再看?”王氏喜滋滋的,分家了真好,每年多进了快万两呢。
贾政一听年账盘完了,再看妻子的笑脸,就知道今年比去年收益多。他笑着说:“先用饭吧,然后慢慢看。”
王氏赶紧让人把准备好的热汤热菜端上来。
一碗胡辣的羊肉汤下肚,贾政觉得浑身的寒气都散去了一半。
王氏给贾政端去一碗碧粳米饭,又给他布了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
“这青菜是母亲今儿中午打发人送过来的,说是温泉庄子那边种的,大冬天少见到这样嫩绿的青菜,味道吃着怎样?”
贾政一边吃一边说:“你也一起吃,天冷,饭菜容易凉。这青菜不错。”
夫妻俩每个月一起算账,每天一起吃饭,越过越好。王氏放下那些有的没的,得了婆母说的不要庶出的话,对贾政照顾的越发细心细致。
饭后,王夫人把帐本交给贾政看。贾政每天在兵部就是看帐、查粮草库,回来再看自己府里的这点儿小帐,他是驾轻就熟。
王氏挑亮烛光,贾政抬眼赞许地点头笑笑。良久以后,贾政合上帐本。
“好。年年如此,不为子孙发愁了。”
王氏点头,“等珠儿中了进士,就可以鲜花着锦了。”
王氏把帐本收好,对贾政说:“我二哥今儿后半晌派人来送信,想邀你休沐的时候,过去喝酒。”
贾政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把丫头都撵了出去,才慢慢说道:“二哥投到三皇子门下了,我大哥是太子的伴读,王氏,你替我回了你二哥吧。”
与此同时,丁忧后返京的林海,也正在府里接待来客。来人是五皇子的门下,与他是同科进士、苏州同乡,现在吏部做给事中的张庆。
“如海,你回了御史台,可还习惯?”
林海与张庆的关系看着很近,实际上因他出身文定侯府,在京城长大,与出身江南世家的张庆,还是同科会考以后才认识。
“都很好,谢张兄挂念了。”
林海对张庆来访心里狐疑,但张庆投了拜帖,也不好拒绝。回到御史台没多久,他就敏锐地发现了朝堂剑拔弩张的局势,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不参与。
无论那一派都不参与,只忠于圣人。
张庆看着林海有意疏远,只好主动说出五皇子招徕之意。
“如海,若是事成,你就可在府门重悬旧日牌匾了。”
这旧日牌匾重悬,那可是文定侯府!五皇子可是开出了大价码了。
“张兄,要是不成呢?我林府是不是就要灰飞烟灭了?”
林海不看好三皇子,太子储君位置稳固,自己按部就班努力向上就好,才不能好高骛远搅合到这种事情里呢。
“就是不成,对你也没有什么妨碍。五皇子看好的是你大舅兄,只要你能请了荣恩侯贾赦就够了。”
林海摇头拒绝,看好的是荣国公的旧部吧。大舅兄要是敢背离太子,不用等五皇子成事,圣人就会先抄了荣国府。
大舅兄现在虽然没有实权,但依他的太子伴读资格,等太子登基后,缮国公的兵部尚书就是大舅兄的了。自己是失心疯了,才会拖大舅兄改投五皇子呢。
张庆劝说无效,铩羽而归。林海上了五皇子一派的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