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心情复杂地离了张氏, 他想立即去母亲的正房。自己错了多年了,他不想再继续错下去。
至于张氏, 她做错了什么,她可真的曾说过了什么吗?
原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干的“好事儿”。
贾赦的脸色越发地难堪了。
廊下站立的丫鬟觑见自家大爷的神色, 都噤若寒蝉儿不敢吭声,齐齐地向他蹲身福礼。罗嬷嬷站在门外不远处,见大爷出来, 微微福身, “大爷,小少爷睡了, 大少爷去了太太处。”
贾赦差点左右脚相绊了, 他点点头,心里有点微微发怵,若是长子知道自己这做父亲的,干过如此的荒谬的事情后,以后还可会对自己有半点敬意吗?
贾赦才踏进正院, 就听见屋子里的喧闹声, 夹杂着母亲的叫喊, “左半步, 右一步。”丫鬟的叫声还合着贾瑚和贾珠的啊啊大叫声,竟然没人发现他进了院子了。
他自己撩开门帘子, 推门进去,一眼看到的居然是站在长榻上、拍着巴掌、乐得流口水的侄女。
贾瑚和贾珠俩蒙着眼睛站在屋地中间,贾母身侧站了个丫鬟, 手里端着一个装满沙包的盘子,贾母边喊话边往俩人身侧丢沙包,俩人要按着指令反着来躲避,别让沙包砸到身上了。
边上有丫鬟在计数,“瑚哥儿六个啦,珠哥儿七个啦。”
有伶俐的小丫头在后面捡沙包,再送回贾母的盘子里。
屋里的丫鬟看到大爷进来,立即停了喊叫,齐齐给贾赦施礼,贾母停了手,招手让贾赦过去。
“母亲。”贾赦上前给母亲施礼。
贾瑚和贾珠扯掉头上蒙眼睛的帕子,给贾赦见礼。兴奋的小脸涨红的元春,也规矩地下地站好,给大伯父请安。
“母亲,你们是在……”
“让他俩练习听风辩器。”贾母心情愉快,和小包子玩耍就是开心啊。
贾瑚依偎到贾赦跟前,“父亲,我们这回玩的是祖母说左一步,一定要往右躲。上回说的左一步要往左躲,不然沙包就砸到身上了。”
贾珠跟着点头,“是的是的,谁先被砸到十个谁就输了。”
“还有要是能抓住一个,可以顶俩个呢。”贾瑚补充。
“老大,你来带他们俩玩,手劲轻点,别打疼了孩子。”贾母叫了贾赦替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对丫鬟们说,“你们要把大爷的声音盖住啊,别让瑚哥儿和珠哥儿轻易躲了过去。”
贾赦勉为其难地接过母亲派给他的活,屋子里立即又喧闹起来了。玩了一会儿他发现贾珠的灵活性更好一点儿,尤其是在初初换规则的时候。但是贾瑚偶尔还可以接到一个,最后自然就是贾珠输了。
贾母看贾瑚贾珠都玩出汗了,吩咐停了游戏,让丫鬟带俩人换衣服,然后写大字。她揽了元春在怀,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好玩吗?”
元春糯糯地回答,“好。还玩。”
“哥哥们要练大字了,下午再玩这个。鸳鸯,把百索、毽子、陀螺都准备好,等他俩写完大字就可以玩。”
贾瑚和贾珠很快回来了,俩人像模像样地一左一右在书案那坐好,开始练字。
贾赦皱眉,“母亲,瑚儿说他的功课昨晚就做完了,是老二给他检查的。这大字?”
“我另外给他俩加的。要想跟我一起练武,休沐日要加写一百个大字,还要另背一首古诗。”
贾赦在心底给母亲竖个大拇指,以前他有检查过儿子的功课,先生并不是偷懒、会放松对小孩子教导的人。母亲还在先生的功课之外增加份量,看来母亲不是一味地带孩子玩的。
贾赦的神情落到贾母的眼里,贾母笑着向他继续解释,“那俩小的精着呢,练字和背诗是一起完成的。”
贾赦过去一看,贾瑚写的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再看贾珠写的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贾珠把“霜”快涂成一团了,贾赦心里失笑,到底是年龄还小了一点。
等俩孩子写完了,贾母把评字的事儿交给他,招呼奶娘把睡着的元春抱暖阁去。
贾赦只得接过贾母指派给他的做先生的伙计,给俩孩子逐一指点,哪个字好在哪里,差在哪里,然后提笔示范该如何写。都讲完了以后,贾母让二人任选三个写的不如意的字,再各写十遍,看看有进步没有。
俩孩子又写了三十个字,这回贾母不用贾赦评了,赞了贾瑚赞贾珠,说二人这三个字进步非常大,赞得俩孩子笑脸红扑扑的,跟着丫鬟洗手,然后坐到贾母身边吃了几块点心,又去院子里玩陀螺。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待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贾母赶贾赦回去,“老大,你回院子和你媳妇一起用吧,又是好几天不在家的。瑚哥儿,你要不要和你父亲一起回去?”
贾瑚摇头,“我留在祖母这里。”
贾赦知道自己想说的话,是没法说出来了,恹恹地回了书房。
罗嬷嬷在贾赦走了以后,赶紧进屋去看张氏。还好,张氏没有哭。只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大奶奶,累了就先歇会了,那药煎好了,凉凉就可以泡脚了。”
张氏魂游天外,罗嬷嬷的话下了她一跳。
“嬷嬷,你说大爷会不会生我的气?”张氏的脸上挂着期冀,明显是希望从罗嬷嬷嘴里得到不会的回答。
“大奶奶做错了什么吗?改了就是了。大爷不会与你计较的。”罗嬷嬷避重就轻。
“嬷嬷,要是大爷不原谅我呢?”张氏问的小心翼翼。
“不会的。大爷看在俩儿子份上,也不会的。奶奶真心向大爷认错,大爷会分辨出来的。”
向丈夫真心认错?怎么认?张氏陷入迷茫中。
贾赦自己憋在书房里,午膳只简单对付了一口,然后也顾不得歇午,就带着人往东宫去了。
太子看贾赦沉重的表情一愣,忍不住问道:“恩侯,可是荣国公夫人不原谅你?”
贾赦艰难地摇头,“明允,不是的。我没得空儿与母亲单独说话,孩子们一直在母亲那儿玩。”
停了一下,贾赦问太子:“明允,你说我是不是傻啊?”
太子一愣,“这说的什么话?你要是傻,圣人派你去西边领军,又准了荣国公请封世子的折子,岂不是说……”
贾赦脸色略略好点。
“明允,张氏说她就是因为站的脚疼而哭,她就是舍不得孩子不能在身边而哭。她没有……”
贾赦费力地说了这一句,就抬起蒲扇大的手掌,掩上自己的眼睛。
“恩侯,孤明白了。小师妹是说她从来没说你母亲揉搓她了,也没让你去把孩子抱回来,可对?”
贾赦艰难地点头,“你说我是不是傻啊?”
太子知道自己不能简单地说是与不是。可这事儿听起来,很明显的,贾赦被小师妹利用了。他激泠泠地在心里打了个冷战,如果小师妹进宫,换做自己面对小师妹呢?自己会比恩侯做的好吗?会不被小师妹暗示吗?
太子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他想起东宫的那些女人,明里暗里的手段,自己只怕比恩侯更不如的。
“恩侯,你记得吗,孤以前因太子妃总一个表情,孤都不想见她?”
贾赦点头。
“宫里去的教引嬷嬷暗示她,太子妃必须要有个端庄模样,才是合乎皇家要求的太子妃。”
“那些该死的奴才!你查出来都是谁的人吗?”贾赦忿忿。
“四妃各派了一个教引嬷嬷。女人的心思啊,只有我们想不到的。”
太子唏嘘不止。
贾赦满是委屈、不甘。
“明允,你知道在太傅找圣人赐婚前,我父母亲早已经给我议定亲事了,就等那,那个及笄就订婚。可我因她是太傅的女儿,我待她以赤诚之心,她却对我这样……”
太子觉得自己得先以贾赦为重。
“恩侯,你是因为身边只有小师妹一人,今日觉得被蒙骗了,心里不舒服。可你看孤的东宫,哪一个女人不是心机满满的。太子妃那么聪明的人,不也被几个有心的嬷嬷,暗示得着了道吗?要不是你提醒孤,孤怕是现在也还在被蒙骗着呢。你再想想,要是小师妹不那么做,是不是你们的长子就不会在她身边长大了?”
贾赦扯着嘴角,咧嘴弄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不上是不是讽刺。
“留在身边长大又能怎样,现在他是和祖母最亲的。”贾赦说的泛酸,自觉有点儿不好意思。
“明允,你知道吗?我儿子现在以能在祖母身边睡一夜为荣。为了下个休沐日,能到祖母身边睡,认真读书、练武。他和老二家的那个一道,今儿上午又被我母亲哄骗,多写了百三十个大字,还高兴的不得了。早晨和我们用了早膳,就去我母亲那里了,都不肯回去东院的。那就是俩小傻子。”
贾赦说完儿子和侄子傻,立即想到了自己身上。想想自己当初在祖母身边,不也是祖母说什么信什么。然后看看自己这二十几年干的事儿……
“恩侯,那些女人啊,我们要是轻忽了她们一点儿,可能就会上当、被利用。”太子想起被关起来黎良媛,想想陷害自己、差点令自己万劫不复的淑妃等人。他感慨万千,这宫里的女人,可能就只有太后一个傻子吧。
贾赦点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笑起来可爱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燕子飞啊飞的地雷,这几天每天一个,太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