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侯, 孤不是好南风,孤是被算计了。”
——儿子不是好男风, 是被人算计了?
圣人看到这一句就觉得上不来气了,这一句话也激得他气血翻涌, 眼前发黑。他晃了两晃,吓得一边侍立的内侍总管梁九立即冲过去,悬而又悬的、好险没扶住圣人。
“圣人, 圣人。快叫高院判来。”梁九一边搀扶圣人, 呼叫自己的主子,一边吩咐小内侍去请御医。
圣人靠着梁九站定了, 他闭闭眼定定神, 然后吩咐道:“去人,把莫九赶快叫来。”
有小内侍答应着,迅速跑出养心殿去喊人。
养心殿慌乱了一忽儿,立即在梁九的扫视下,恢复了井然有序的模样。梁九随侍圣人多年, 他感到自己搀扶的圣人、他那绷紧的身体下, 蕴含着就要爆炸出来的怒火。
是谁狗胆包天算计了太子?这问题在圣人的脑海里如雷轰鸣, 震得圣人五脏六腑齐痛、也气得圣人口苦手抖。自己的宝贝儿子, 成贤啊,自己当眼珠子一般护了二十多年了,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被算计了。
怪不了太子常下令打死那些小内侍呢。
自己要不把那些算计了太子的人抄家灭族,妄为帝王。
贾赦好容易得了放风的机会,在东宫和太子推心置腹地聊了大半天。虽然被太子最后那句话给“雷劈”了一下, 但他和太子都知道,他俩的说话内容,将很快报去圣人的案头。
所以贾赦立即掀翻了茶案,要叫东宫总管来盘查,是谁那么胆大?
太子拉住贾赦,“恩侯,这事儿说出去,孤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上朝啊!”
“咄。你又不是什么小娘子,还要三贞九烈不成?”
贾赦一边说,一边坏笑着打量太子,挤眉弄眼地问:“哎,明允,说说那些小内侍味道如何?”
回应贾赦的是太子的一记老拳,二人砰砰梆梆地在书房里打了起来。拳来脚往,从书房里打到书房的院子里,内侍们都见怪不怪地溜边躲着,等他俩打够了收拾战场。
太子用拳头发泄自己的羞恼,贾赦是三拳回应一下,俩人武力值差距有点大,不过是贾赦陪着太子出汗罢了。
等太子打得差不多了,贾赦抓住一个机会,制住太子的拳头。
“好啦,明允,我错了,我不该问的。哎,你今天的茶可不错啊。”
太子出了一身透汗,羞囧也少了几分。他见贾赦认错了,又能把自己说不出口的事情,传递到父皇跟前了,心情好了许多。
“你喜欢一会儿就给你拿半斤。”太子恢复了温润,立即吩咐人取茶叶。
“半斤,这么少?”贾赦松开太子,不太满意。
“孤要给你一斤,你还不得三个月不进宫啊。哼,半斤都多了呢。再嫌少给你二两了。”
“好,好,好!半斤就半斤了。那几样点心都给我装了,我儿子喜欢吃呢。”
太子知道喜欢那几味点心的是小师妹,赶紧打发内侍去御膳房又各要了一份。
贾赦在东宫盘桓了大半天,混了午膳,喝了下午茶,出了一身汗,还顺了太子半斤茶叶、几盒子点心,高兴地与太子道别,去岳父家里接妻儿。
太子当他不知道呢,太子也有点喜欢小师妹的。当然现在看起来都是十几年前小孩子的喜欢了,可谁见了娇娇软软、总是一脸温柔笑意的漂亮小师妹会不喜欢呢?也就是自己亲娘吧了,哼!
他可没觉得王氏哪里比小师妹好了。
张氏这次回娘家倒没有和亲娘哭,让全家大吃一惊。往常她每次回娘家,等她走了,太傅老两口不是吵一场、至少也要冷脸几天。老夫人埋怨丈夫给自己女儿选的婆家不好,婆婆太挑剔苛刻,让自己女儿受委屈。
开始的时候,张太傅还向老妻解释,不知道荣国公夫人是如此作为的内宅妇人。
后来在外孙出生后,曾对老妻说道,“自家的姑娘是什么性子,咱们自己知道。她要是进宫做太子妃,你认为她能活的下去吗?她不嫁恩侯,谁家知道了太子喜欢咱们姑娘,等我致仕以后,不顾忌太子啊?我与贾代善为朝臣文武之首,要不是贞儿婆婆隔三叉五的挑剔吵闹一番,圣人该疑心我们俩亲家合成一心了。你放心,恩侯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又对咱们贞儿有心,就是亲家母挑剔了一些,有恩侯护着,她也吃不了什么大亏的。”
张老夫人也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姑娘是个不适合进宫、与人较心眼的柔软性子。可女儿每每回娘家哭诉,又被婆婆折腾了,她也是心疼的不得了。
私下里就告诉女儿,“你婆婆再搓揉你,你就在女婿跟前哭,也别说婆婆有什么不好,哭一回病一场,让恩侯自己与他亲娘磨去。”
于是女儿前脚回婆家,她教导女儿一次,敲打女儿的奶娘一番,无非就是要看好了姑娘的院子,别弄出来庶出的孩子,别让那些通房跋扈起来。等姑娘走了,她后脚就会唠叨丈夫几天。再把大儿子张瓒叫过来,让他再训斥训斥妹夫,加多些功课与他。
但等贾赦每次来张府呢,张老夫人这个岳母待贾赦,那是超过三个亲娘捆在一起地好。二舅兄待他也好的要上天。太傅原来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奈何做学生的,见了严格要求的老师,就没有不心虚的。大舅兄少年状元,不仅才学出众,还是个不拘言笑的耿介君子。而且他做翰林学士的时候,也曾给太子和贾赦讲学多年。这半个老师加上舅兄的身份,次次都能让贾赦像老鼠见了猫。
所以贾赦每次到岳家,那是痛与快乐的纠结混杂,说不清是喜欢去还是怕去了的呢。
与父亲成鲜明对照组的,就是张老夫人心心爱爱的外孙贾瑚了。贾瑚每次到外祖家,他都能受到比亲娘还热烈的欢迎。
贾瑚先和母亲一道,去内宅见过外祖母、舅母,被亲亲热热搂抱夸奖后,跟着大表哥去大舅舅的书房,奉上这些日子的功课给大舅舅检查,再与二位表哥一起去外祖父的书房,去聆听外祖的教导。吃中饭的时候,他就可以挨着小他一岁的表妹一起坐 ,饭后还可以与表妹一起玩到父亲来接。
张氏这次回府没和老夫人哭诉,让她两个嫂子费心准备的、大半个月的劝慰话语,都如梗在喉里上不去下不来地难受。小姑子不回来哭也好,省得婆婆在小姑子走后又是几天不见笑脸。
鉴于妹妹回家没哭,张瓒见了贾赦的时候就温和了几分,惊得贾赦心头毛毛的,还是张钰看不过眼,领着贾赦出了父亲的书房,带他去内宅。
贾赦送了两盒点心给岳母,又在岳母这里享受一番母爱的叮咛,才得以接了妻儿回府。
贾代善与妻子喝茶聊天,最后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他也血雨腥风刀枪里拼杀出来的狠人,纠结了一会儿后,就拿定了主意。
“夫人,我明儿就去寻太医院的院正,一定彻底拔出余毒。至于往后,为夫怕是性命与圣人捆到一起了。他若是能容为夫殉了最好,不然他哪日重病不起,怕就是对你不起的日子来了,到时候得先走一步。”
贾母看他神清志明,不像是虚言妄语,遂安心下来。
“圣人比你身体好多了,哪年的大朝会,春耕秋猎的他不是精神的?你放心,他不活一百,也能活八十。”
贾代善向妻子一举空杯,贾母顺手给他倒了大半杯白水。
“今儿的茶喝的够多了,喝点白水吧。”
贾代善从善如流,将半盏白水喝了,见妻子终于脸色放晴,他长吁了一口气。唉,在家比上朝也没轻松了多少的。不过妻子总还是比圣人明道理,多是为自己、为儿子打算,也是容易哄的。
用罢午膳,贾代善和史氏分头歇晌。等到申初的时候,贾政来正院找母亲。
“母亲,儿子看您前几日在教导大嫂回礼的事情,是不是连王氏也一起教导了?”
贾母上上下下把贾政看得发毛,贾政讪讪地说:“要是母亲不愿意,也就算了。”
“老二啦,不是母亲不愿意,而是王氏作为次子媳妇,你们以后分出去,你是什么品级的人,她往来的就是什么品级的人家。这些国公府往来的礼单,她看了学了,也是用不上的。”
“母亲可是儿子哪里做的不好了?”贾政万分委屈,小眼神瞧着是贾母对不起他的。
“你没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贾母转着文玩核桃,慢悠悠回答。
“那母亲以前不是说……”贾政急迫地和贾母说话
“说什么?”贾母仍是不急不慢地说话。
“说动父亲将爵位传给儿子。”贾政说的理直气壮。
“老二啊,你的字是什么?你大哥的字是什么?”
“存周。大哥的字是恩侯。母亲,这爵位和儿子们的字有什么关系?”贾政迷惑不解。
“你大哥的子是圣人取的,恩侯。你父亲本身就是破格承袭爵位了,到你大哥这里,承袭侯爵,也是皇家的殊恩。懂了吧?”
贾政慢慢白了脸,希望的破灭,让他很难以接受。
“不是母亲不想,而是皇家不允许,你父亲也毫无办法的。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就是周礼也是如此。存周,存周,你是读书人,可是知道周礼为何物的?”
贾政面色难堪地点头。
“母亲读书不及你多,也知道废嫡长子立爱幼的事儿,会招来御史弹劾、会引出大变故。你父亲之所以压了这么许多年没请立世子,你为你父亲想过这些可能没有?”
贾政摇摇头。
贾母继续说道:“他是圣人心腹重臣,他这么做了,就意味着圣人要废太子了。你认为圣人是要废太子吗?”
“母亲,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那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贾母追问贾政。
“是。”贾政不甘愿地承认了。
“所以啊,存周,以后你要靠自己去谋将来了。好好读书中进士,以后做到张太傅那般的位置,未必就比不上你大哥承继的这个爵位。”
贾政头重脚轻地漂出了史氏的正房。天地之大,他感觉自己好像无路可走。自己连着三次回乡考试,第一次县试没过,第二次府试没过,第三次,无人处他承认自己胆怯了,怕在考不得秀才被东府的贾敬比得无法见人,在返乡的路上他就开始“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