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中秋宴, 因为圣人心情好,所有的人, 也都跟着开心地过了中秋节。最高兴的是太后,然后就是几个皇子, 他们今天可以不去奉先殿,跪那一个时辰了。
六皇子和七皇俩,他俩如今是看到太子就害怕, 萎懦的神情, 出现在这俩曾经算是宫中小霸王的脸上,让人感到唏嘘。可是三皇子和五皇子, 城府到底不如二皇子, 他俩对太子的恨意,还不能很好地掩饰起来。
太子坐的离圣人近,看那俩皇子的眼神,要是能撕了自己,怕是就会立即扑上来了。他歪歪头, 侧脸对圣人说:“父皇, 您看三弟和五弟, 看儿臣的眼光, 如饕餮一般。”
圣人一眼扫过去,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神情, 就落到他眼里。他心里叹气,这俩不懂事不长进的,唉, 都十岁了,错而不改,反而怨恨储君,真是难以教化。
“父皇,三弟和五弟,怕是心里在怨恨儿臣呢。儿臣也没想到他们欺负老四,是持续了几年的事情了。不然儿臣可能也就罚他们,只跪百日就算了。如今这局面,父皇您看,是不是您出面,改了那罚跪天数?”
太子不说,圣人还真的动过改了那罚跪次数的念头。总不能让几个儿子,在几十岁的时候,还没领完罚吧!可如今看老三和老五的模样,估计是不仅没认识到自己错了,反而记恨上太子。
太子弃前嫌地为该罚的二人求情,定是又心软了。
这样可难纠正那俩孩子!
“不必,等他们什么时候,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再改吧。成贤,你这样心软可不成。”
“是,儿臣错了。一想几个弟弟还要跪很久,就忍不住了。”太子诚恳地认错。
圣人不想在过节的宴席上,指导太子;也不想在宴席上,把不开窍的老三、老五,叫过来叱责。他笑笑,放过了这话题。实际上,三皇子和五皇子仇恨太子的事儿,却实实在在地、被圣人放在心里了。
宴罢,圣人率先离席,福亲王和宁亲王也各自去找自己亲妈了。太后看圣人走了,太子过来接太子妃,笑着说:“快把皇太孙抱回去睡。好好包着,免得着凉了。”
太子妃笑笑,谢过太后,太子真真假假地抱怨,“皇祖母疼重孙,超过孙儿呢。”
太后笑的开心,“那是,皇太孙可比你小时候俊呐。”
太后这理由,呵呵,德妃和贤妃的心里,看不上太后开始巴结太子了。遂跟着起身,告辞离开了慈宁宫。
俩人入宫多年,尤其是德妃,与惠妃是同年入宫。她怎么也不能接受,因为四皇子被打就被禁足的事儿。养不教,父之过。圣人如此推脱干净自己,哼!侍奉圣人二十多年,母子脸面被踩,如今得到这样的下场,德妃对太子的怨恨更浓烈了。
贤妃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俩人交换一下眼神,就明白了各自心里所想,可都被禁足了,见不到圣人,什么想法也都没用。
德妃笑着对贤妃说:“妹妹的三公主,伴读选的可好?”
“好,多亏了太子妃了。”
“该让二公主领着妹妹,去东宫谢谢她们的皇嫂。”
“姐姐出的好主意,待妹妹准备好了,让她们带点适宜的礼物过去才好。”
俩人说完话,不理跟在她们后面的成嫔,各自回宫。
秋闱的结果出来了,各地之前夺魁呼声甚高的,多因考试题目的变动而折戟。反而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因考试内容的变革,而榜上有名。未几,江南的几省,就有学子闹起来。闹的名目是四书九经,乃是治世的根本,格物等乃是杂学,是不能等大雅之堂的。京畿的落榜学子,也乱哄哄地吵闹起来。
大朝会上,礼部俩位侍郎合着翰林院的部分官员,引经据典地驳斥这次秋闱试卷,出题偏离了治世学问,对埋头钻研先人治世圭皋的士子不公。
吵吵嚷嚷的一个早晨,最后以圣人的强令退朝结束。
回到养心殿,圣人给内阁的阁臣都赐了座。
他强压烦躁,“多年的科举考试,都是偏重经书,而轻忽实际的干才。如今治国需要有实才、做实事的能干之人。这些偏偏只会做锦绣文章的人,反而觉得委屈了。难道文章做的团华锦簇的,是能治得了水、还是能抗得了旱?一群蠢货!”
工部郭尚书站出来说道:“圣人说的是。四书九经是治世的理论,格物是做事的手段。现在工部要修治理黄河的大坝,去大坝上念书本,是不能阻拦河水泛滥的。”
张太傅领着户部尚书的职务,他开口说话也是赞同圣人的立场。
“朝廷开科取士,要选取的是能够任一方父母的官员。如果读书二十年,只会引经据典,只会做道德文章,不能治民生、理俗事,遇税收只能依托钱粮师爷,这样的人,已经汗牛充栋,朝堂上二十年之内不缺此类人了。”
吏部郝尚书前几日,因张瓒的事情,在圣人这儿弄了个没脸。这时候赶紧他赶紧站出来说道:“唐时张曲江曾言:不历州县不拟省台。翰林院虽有储相的美誉,其中尚有一些人,尚未有州县任职。礼部的众多官员,也有从翰林院出身,就调入礼部为官的。这些人自然不知民生疾苦,所以才有今日大朝之事。以为单凭几句圣人言,就能治理好天下。圣人,臣建议让这些人,去历历州县的俗事。”
圣人点头。
张英不动声色,自己的长子,也是翰林院出来就到御史台。如今也要放到下面去历历州县了?
郝尚书得了圣人首肯,他心安了,立即补充道:“圣人,吏部这几日,就把要外放的官员报上来。”
礼部齐尚书就有些尴尬,翰林院和国子监,都是归在礼部的管辖之下的。这次国子监的抗议的人也有一些。但因为从国子监毕业的监生,可以直接参加春闱。而那些正在国子监就读、去参加秋闱的人数少,落榜的监生闹哄了一阵子,也没酿成了监生请愿的事儿来。
齐尚书赶紧认错。“圣人,都是臣督部属不力。才有今日朝争。”
圣人摆手。
“若无太子去年的治黄模型,朕也没明确认识到,科举得选各种能干之才。郭尚书配合太子督造的新式火枪,是需要有格物特才之人。科举选才,长久依靠四书九经,忽略格物之能力,才有今日朝争,与你无关。律法入试卷,倒无人反对。”
郝尚书跟着提醒圣人,“圣人,刑部尚书缺位已久。您看?”
“你们几位阁臣先拟出人选吧。”
等阁臣退出了,圣人换下朝服,闭目揉揉发胀的两侧太阳穴。
“成贤,刑部尚书的人选,你可有想过?”
“父皇,您令杨侍郎代理尚书一职,儿臣以为您会选杨侍郎接任的。”
“刑部的尚书,缺位很久了,也该补了。”
“儿臣听太后娘娘和石氏说,那杨侍郎的夫人,在给妹妹们选伴读的那天,挺识做的。而杨侍郎代理尚书这么久的时间,也没有听说刑部有什么不稳、或者不妥当的事情。”
圣人原就属意杨侍郎接刑部尚书的职位,如今倒也正好。
“等阁臣拟选的人吧,若无例外,也就杨侍郎吧。”
圣人一边看太子递过来的折子,一边问太子,“成贤,郝尚书关于官员外放的提议,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父皇,翰林院的学士,从来都有储相之称。多数人先是外放,历任地方主政官,再回京如六部等。可儿臣有一想法,这些官员,都是科举出身,并不见得所有的人,都通晓四时稼穑,兴修水利,以及扑凶缉盗判案。不若在外放前考核一番。然后按照考核成绩,够治理一县的,去做县令;能治理一府的去做知府。不完全按照品级外派。至于那些考核不合格的人,只能学完做一地之长所该通晓的,并通过考核,才能外派为好。”
太子见圣人听得认真,遂补充了一句,“这些官员外派,有银子的要请粮谷师爷,甚至三班六房都带了自己的亲戚去做。没银子的,派到了地方,又无能力,难免就要被县丞等架空。总不好把这样的、只知四书五经的书生,派到下面祸害了百姓。把他们召集起来学习,三月一考,合格的就去主政。”
太子恶意地笑笑,“若是三期考试仍不合格,不如就让不合格的人,去做外派的同仁副手,学学实际中如何主政,看看光会读书,能做了什么。要是还不行,这些人就只能做州府的教谕、国子监的博士,只管宣化、教导民众了。”
圣人颌首。
“如此这般学习过了,到下面仍是不能理好民政,罢黜了他们,也让他们心服口服。成贤,你把刚才所说,拟个章程出来。明日让六部尚书一起参详。”
“是,父皇。儿臣这就去做。”
太子把关于外派官员的岗前培训策划,细细地写了几大页。待他写完,看圣人已经把他分类出来的、那些不重要的、请安之类的折子批过了。
剩下的那些,就是圣人要给他讲解的了。
太子把自己的策划书,递给圣人。然后闷头去做,圣人留给他的每日昨夜。
晚膳后,还余了部分没处理完。
圣人看太子熬得疲惫了,站起来说:“陪朕去看看小乳猪,回来再做。”
圣人边走,便给太子安排活,“你那个官员外派前的考核,写的很好。等重阳节后,荣国公能够正常理事,军士的学习也该开始了。这几天,你抓紧把章程也拟定出来。”
太子应允,要做的事情,真的是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