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把这事儿放在了心里, 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丈夫说。
正月里,礼部无特别情况, 林海都会与孩子们一起在她的主院用饭。饭后与五个孩子玩耍小半个时辰,就带着林晨、林暮送姊妹俩回去。用林海的话, 就是要从小培养出男孩子的、照顾姐姐妹妹的心。送了姐妹俩,再送了儿子回各自的院子,然后, 没有然后啦。丈夫不会再回主院, 想见就第二天晚饭时候吧。
纪氏焦虑,却没法跨过丈夫去和归荑说。当初是她自己开的条件, 她愁的不行, 还不敢表露出来,心里就有点想念奶娘在的时候,不管怎样,说个话也有个人哪。
黛玉这一年的生日就是十周岁了。纪氏张罗着,让黛玉拟了花帖, 除了邀请她的师姐们, 还请了程家的小姑娘, 迎春虽在备嫁, 却还是来了。
小姑娘的生日,过的很开心。林海把去年夏天为黛玉定做的生日礼物, 仿焦尾的七弦琴,送给黛玉,获得了小姑娘惊喜的赞叹。黛玉立即决定, 把自己原来的小七弦琴,给曼曼妹妹。
“曼曼,这个小七弦琴是爹爹亲手做的呢。等你三岁了,姐姐教你弹琴。”
曼曼越长越漂亮,大概是从到了姐姐的院子,就非常受宠爱吧。小丫头总是娇娇地甜笑着,让人看着,就心生愉悦。
纪氏和林海说起黛玉生日请来的客人,她终于找到借口,请丈夫送完孩子回主院。
纪氏的异常,林海早就发现了。可他觉得既然纪氏不想开口,那么他也就不问。府里就保持这样,很好。
“夫君,今天有晏晏的师姐,问起晏晏的婚事呢。妾身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好推说晏晏还小。”
“先这么说吧。以后待机会合适了,再安排订亲礼。”林海看纪氏,眼里的意思是要是没其它事情,他就要走了。
“夫君,”纪氏鼓足勇气,“夫君,去年底,旻儿那一场病,叫妾身太害怕了。妾身觉得府里的孩子还是少了点儿,还是有点……不如,夫君再”
没等纪氏说完,林海就打断她,“婉容,孩子都太小了,你照顾一个旻儿,再顾及家事,就已经吃力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把曼曼一直放在晏晏院子里。再多一个,怕还会出现去年旻儿生病的事儿。”
“那归荑只带暮儿,还是可以再生一个吧?”
林海皱眉,“婉容,你忘记归荑喝了绝子汤了?”
“可不可以请赵老大夫,解了那药呢?”
“这样出尔反尔的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也免得给人知道了,以后说起来就是一个笑话。你早些休息,我回前面还有事情做。”
林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纪氏,站起来想离开。纪氏忙笑着说:“老爷既然说归荑不可以,那再收二个人吧。”
林海看看纪氏,“婉容,通房可以生,却不可能带孩子。你认为你还有能力再多带一个孩子吗?能把这几个孩子,好好地带大,就够难的了。再多,怕是你我都没有心力照顾周全了。况且晨儿、暮儿大了,马上就都要启蒙了,我是再无余力的了。”
“夫君,”纪氏还想再劝说几句。
林海看着纪氏说道:“婉容,你是为你娘家香火考虑吧?晨儿是实际的长子,不能过继。旻儿又不适合。不如等晨儿大了,让他多生几个,你看可好?”
“那不是要二十年以后了?”
“那又如何?”林海对纪氏的想法有些头疼,他真的理解不了纪氏了。“婉容,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心力,再去养好更多的孩子。”
“夫君以前答应过妾身,要过继给纪家一个的。”
“我现在也没说不给纪家过继啊。你哥哥过继嗣子和嗣孙,相差也不大。”林海又坐下来,他觉得对纪氏这人,必须把事情讲明白了,不然真怕她想到歪地方去。
“让晨儿以后多生几个儿子吧。还要过继给我的长子一个呢。”
“?”纪氏瞪大眼睛看林海,她是第一次听林海说起,还要给他的长子要个承嗣的。
“为了长子,以后有香火供奉,这是荣国侯提出来的。婉容,你知道的,我不能拒绝荣国侯。而且,那是嫡长房的承继者,府里的财产,他应该得到四成或者更多。从晨儿那房出,要比暮儿、旻儿好。你说是不是?”
“那夫君,要是晨儿只有一子,可怎么办?”
“还有旻儿,暮儿。”林海心里没说出来的是:最好是黛玉的儿子,有贾家的血缘,过继给贾敏当孙子,怕是比起自己这三个儿子所出的,贾赦更欢喜呢。
“以后孩子大了,先把嫡长房的那份留出来,过继去长房的孩子,直接承继那份产业。”
纪氏苦笑,原来自己的打算,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夫君,我们就不能再生一个吗?”
“婉容,是你想再生?”林海终于明白,纪氏和自己绕了一晚上,为的什么。
纪氏满眼热望,看着林海。
林海摇头,“婉容,你顾不过来的。不是晨儿大了,挪去前院,你就能撒手的。以后他身边的琐碎事情,还要你周全地照顾好了。你若不跟紧了,就会再出现他偷溜出去的。现在他还小,上次只握了个雪团回来。要是他偷偷溜去湖边呢?” 不能让纪氏再生的,她的能力,照顾不来三个孩子。
纪氏听了林海这么说,立即白了脸。
“那湖,不如填了吧?”
“笑话。你该想着的,教会孩子什么不能去碰,教会孩子游水。不然等到他偷溜出府呢,你怎么办?”
纪氏在娘家的短短十三、四年期间,对这些,她是从来没接触、也没想过。她颓然地坐倒,口里呐呐道:“夫君,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林海苦笑,自己娶的这老婆,看着性格爽朗,大气,可就是太费心了。等把她教明白了,自己的脑细胞不知道要阵亡多少了。
“婉容,慢慢来吧。你把府里维持在目前这样,内外都不出什么乱子,就是帮我了。再过两年,晨儿他们还要习练武功,都要你出面教导的。”
林海又安慰纪氏几句,看她情绪平复了,才离了纪氏的院子去烟雨楼。
休沐的时候,林海就请了周先生谈话。
“周先生,县主那里还要你多费心了。”林海目前能拜托的人只有周先生了。
“老身尽力吧。”周先生也发现了纪氏有不对的地方。与各家往来送礼,林府管家那里还有一关把着,没出什么问题。纪氏出去应酬也没出事儿。但她直觉纪氏的心里,压抑着一股不能说出来的力量。
“县主一直为她的娘家被灭门,郁郁在心,不得纾解。周先生看看可好劝解她?”
林海发现,纪家的灭门,是她心里的结。在纪氏的心里,并没有成为过去。只要一涉及到纪家,纪氏这个人就不能以常理论。可现在又没有心理医生,可以给予有效的治疗及疏导。事到如今,他只能慢慢地把纪家此事留给她的烙印,不动声色地缓缓洗去。
他也没处说后悔的。唉,自己当初为了离开江南,付出的代价大了点。
“不如让县主去做做法事,为家人点长明灯。平日里得空,抄抄佛经,到年节了,拿去供奉。”
“那请先生劝她去庙里拜拜吧。当为纪家祈福来世了。”聊胜于无,或许宗教的力量,能缓和纪氏的焦虑,减轻心里的沉重。
周先生点头,“春暖花开的时候,出去走走也好。还有一事,大人,二姑娘渐渐大了,要是问起她的生母?”
“病逝。她已经记名到县主名下了。病逝总比其它的好。我会吩咐管家的。”
周先生点头,这样的说法,对二姑娘来说是最好的了。
纪氏听周先生提起去庙里给娘家人做法事,立即就红了眼圈。都多少年了,从外祖母去世后,她就再没地儿去祭拜父母亲了。奶娘走了以后,也没有人,能替她再给娘家烧过一张纸钱。当天晚上,纪氏就对林海说起此事。
“去吧,让晏晏陪你去。把长明灯也点了。我让林谦夫妇陪你去,让林谦和庙祝把以后常年供奉的事儿一道敲定了。”
纪氏感激,红着眼,低低说了一句,“谢谢夫君”,扭过身去。
三月初的时候,纪氏和黛玉,在周先生的陪同下,带着丫鬟、仆妇、家丁等几十号人,去著名的潭柘寺进香。
林诚早派人去潭柘寺约好了进香的日子。纪氏和黛玉起了大早,赶在城门开启就出了城,往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创伤后的心理,有的人是将创伤掩盖起来,一旦将痂皮揭开,下面是仍在流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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