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女儿梦里那样的?”
“差不多吧。”
“祖父好可怜啊!祖母、大伯父也可怜。就没有其它办法了?”
凤姐摇头。
“那后来呢?祖父怎么变了?”
“后来, 后来啊,直到娘亲怀了你弟弟, 被人下药……你祖父不甘心你爹爹被断子绝孙,与老太太分家了。”
“他们不想爹爹有儿子, 是为了要那个爵位吗?”
“男人没出息到一定的份上了,就惦记家里的那点子祖产了。你叔祖父恩荫出仕,二十年只混到了一个五品官。那衔玉而生的凤凰蛋, 被老太太娇宠得不像样子, 要是没有这个爵位,等你曾祖母去世后, 他们就得搬离荣国府, 与宁荣街上,那些旁支一样,渐渐地沦落下去了。”
“所以就不想娘亲您生弟弟?曾祖母也太偏心了。”
“是啊,她偏心偏的太厉害了。都说偏心儿女不得济,她晚年的最后光景, 就应了这话了。”
贾莹记得曾祖母的丧事, 是爹爹去办的。自家还为曾祖母服孝了。
“那为什么要抄家啊?”贾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那荣国府日渐衰败, 出的多、入的少, 你曾祖母自顾着自己享乐。你叔祖母为了维持家计,还有为了应付宫里、那些上门借银子的内侍, 放了印子钱。在贤德妃薨了以后,御史就弹劾荣国府重利盘剥、纵奴行凶,杀死节妇等等不法之事了。涉及印子钱, 管是什么样的人家,都逃脱不了惩罚的。”
莹儿点头,“娘亲,女儿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沾印子钱。免得子孙遭了报应。可是,娘亲,女儿梦里是您放印子钱啊。”
“你看娘亲是那样的人吗?哪里赚不到银子呢,要去沾染那业障。要积阴德的。”
贾莹点头,是啊,娘亲赚钱的法子多,才不用去放什么印子钱呢。
“娘亲,那纵奴行凶,杀死节妇可有确实有那样的事儿吗?”
“莹儿啊,奴才是不用纵的。只要自家的主人得势,那些奴才出去,都是趾高气扬的。说话要是不能压了别人三分点,那是不行的。遇到不肯退让的,还能不打起来?至于失手杀死节妇的事儿,离的远,做主子的,是不知道。可为什么当时没人弹劾呢?”
“娘亲是说那些御史,也是欺软怕硬、畏惧强权的?”
“怕硬、畏惧强权,是应该的。明知道自己是鸡蛋,还往石头上磕,那是找死呢!但是欺软就没必要了。这道理,你早懂得,不用娘亲再说的。”
贾莹连连点头。
“所以啊,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不到。一旦失势了,御史自然会跳出来弹劾的,都捡软柿子捏呢。”
“是,是,娘亲说的对。”
娘俩说了半下午的话,平儿进来说:“程府派人来递信,说是林姑奶奶一早就魇住了,怎么也叫不醒的。太医请了好几个,都没什么用。请太太和大姑娘过去见见人呢。”
吓得凤姐赶紧和女儿收拾了,带着人,匆匆赶去程府。
程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凤姐带着女儿一到,就被人迎去程泰和黛玉的院子。程荫的夫人,带着大儿媳妇守在黛玉的房内。见了凤姐匆匆而来,站了起来。
凤姐赶紧上前行礼,“婶娘,您快坐下,我是小辈,怎么敢当。”
两下见礼完毕,凤姐问起黛玉的事情。
程夫人眼含热泪,“一早,老二去上差,见黛玉睡的沉,就没让人叫她,还吩咐人不要打扰了,让她好好睡。可快中午的时候,丫鬟见还没动静,再进去叫,怎么也叫不醒。吓得丫鬟哭着来报信。我没法就给你程叔叔送信,请了好几位太医来,诊脉,都说是没病,就是在睡觉呢。可是睡觉,哪里有叫不醒的。这早饭、中饭都没吃,这时辰,有快到晚饭了。”
凤姐听完,安慰程夫人不要着急,自己进去卧房看看。
程夫人嘱咐丫鬟带凤姐母女去黛玉的卧房。
才踏进房门,凤姐就闻及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她抽抽鼻子,问跟着的丫鬟,“这是什么香?怎么从来没闻过呢。”
领路的,是个二等丫鬟,她停下来,站在门边说:“这香,是二少夫人,昨天去潭柘寺祭拜的时候,带回来的。二少夫人说味道特别,昨儿个回来,就开始点了。”
凤姐皱眉,今儿可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的。都说这一天阴气重得很,怎么这时候去祭拜呢。还点这么奇怪的香,别是沾染了什么吧。
跟着黛玉的雪雁,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现在是黛玉屋子里的管事嬷嬷。她见了凤姐,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呢,眼泪就流了下来。
“二太太,我们姑娘……”
“你先莫哭,这香怪异的很。你把这香先撤了去,开窗把味道散散。”
“是。”雪雁从来都惧怕凤姐的。凤姐一说,她就立即亲自动手,把香炉等等都搬了出去。
凤姐走到黛玉的床前,帷帐半掩,黛玉玉颜如雪,红唇鲜艳,如云绿发散在枕畔,整个人看上去就和熟睡一样。
凤姐看惯了黛玉的模样,这时候还是要赞一声,这是睡美人啊!
“表妹,表妹。”
床上躺着的黛玉没一点儿反应。
凤姐伸手掐掐黛玉的人中,还是没一点儿的反应。真的是睡着了吗?
雪雁开了窗,又走到凤姐跟前。
“雪雁,找人把莹儿送出去。”
“是。”
雪雁明白凤姐的意思,立即借着送莹儿出去,把所有的人都带了出去。
莹儿不想走,可看母亲瞪眼了,立即就乖乖地出去了。
凤姐趁这功夫,给黛玉喂了一点灵泉水,还好,还会吞咽。凤姐想想,把黛玉的脚踝捏住,抽出头上的簪子,自足底外侧缘由跟部向前轻划至小脚趾根部隆起处,再转到内侧,直至踇趾附近。黛玉的几个脚趾迅速地跖屈。还好巴彬斯基征阴性。
那这是为什么呢?
凤姐皱眉沉思,雪雁进来了,恰巧看到黛玉在皱眉,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雪雁惊讶地一拉凤姐的衣袖,“二太太,您快、快、快看,姑娘皱眉了。”
“表妹,表妹,你醒醒,醒醒。”
凤姐看出黛玉在挣扎,可就是醒不过来的模样。
“雪雁,你们姑娘没病,是被梦魇住了。她自己争着要醒呢。你去,赶紧把你姑娘的那三个孩子都抱过来,让他们使劲地哭。”
凤姐说的一点不错,黛玉而今就是被魇住。她梦见自己从江南回京后,梦见荣国府,在修建省亲别墅,梦见元春省亲,梦见自己帮宝玉打小草,提醒宝玉作诗……乃至后来元春赏下的东西,唯有宝钗的和宝玉的相同。还有娘娘懿旨,让众人搬入大观园居住……
后来的事情,就越发的悖乱了——
自己怎么能与宝玉情投意合了呢?自己还做出那么悲伤的葬花诗。真是好笑啊!
“一年三百六十日,刀风霜剑严相逼……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真是好笑啊,自己怎么会干出葬花这样的闲事?!二嫂子早说过了,落花怎么啦,落红非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呢。有那悲春伤秋的功夫,不如去湖边,望望那夏荷是不是能早点开花。秋天来了,有什么好伤悲的,去想想秋日的金桂,满树的芳香,再想想秋日的累累硕果……
可黛玉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大观园里,与宝玉一日日的情投意合……为宝玉与其他人的牵牵扯扯,伤心落泪……她羞恼得要上前摇醒自己。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自己与夫君鹣鲽情深,琴瑟合鸣的,如今有二子一女,怎会为宝玉与宝钗成亲,就气得又是焚烧诗稿、又是撕扯帕子,最后还泪尽人亡的……
黛玉气极,又口不得言,偏偏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重。昏沉沉地脚步迈不开,眼看着自己呕血,却无计可施。忽然间,阵阵清风徐来,随即脚底传来痒痒的感觉。
“娘,娘,娘”
“娘亲,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高高低低的几个稚子的哭声,在黛玉的耳边想起来。
黛玉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长女在哭,在喊自己醒醒;那干巴巴叫娘的是自己的长子,而那娃娃哭的是自己次子。
奶娘呢,怎么放人孩子哭,也不管呢?!
程夫人看着凤姐把孙女、孙子,弄到二儿媳妇的床前哭。而一天没什么动静的二儿媳妇,沉睡的脸,开始露出挣扎的迹象,双眉皱得紧紧的,眼睛转动着,好像下一瞬间就能睁开。
程夫人低声唤道:“黛玉,黛玉,你赶紧醒醒,醒醒。你看孩子都在哭呢。”
黛玉挣扎的越发厉害了。
凤姐凑过去,大声地在黛玉耳边喊:“表妹,你要是不醒,你女儿可就想你一样没了亲娘啦,你儿子可比你弟弟夭折的时候还小呢。黛玉,你要是不醒,你女儿就要和你小时候一样了。”
“不,不能。”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和我一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不,不能。”
黛玉拼尽所有的力气,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是自己的长子林家的嗣孙、是抱在奶娘怀里,什么都不懂,哭着向自己伸手的幼子。
“阿弥陀佛。”程夫人念佛,终于醒了,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发现这二章,是《白狐》的,咳咳,真不好意思。
如今替换为巧姐的番外,莫怪,莫怪
头一次写文,好多规矩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