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嘻嘻,痒――”练儿扭成小身子,叽叽咯咯的往萧源怀里钻。
“哎,练儿乖,别动,一会就好!”萧源搂着练儿,拿着卷尺给练儿量身体。
“你说萧姑娘在干什么?”一个小丫鬟悄悄的和阿言咬耳朵,“要给萧小郎君做衣服吗?”
“应该是吧,红枣赤豆粥熬好了吗?”阿言问。
“好了。”小丫鬟说,“我已经让人去拿了。”
“你到会偷懒!”阿言笑着说,“都会差遣起人来了。”
小丫鬟脸一红,“阿言姐,萧姑娘脾气可真好,从来不发脾气,也不提任何要求,比那位――好伺候多了!”她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胡说八道!”阿言低声骂道,“萧姑娘是什么身份,那位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
“阿言姐,萧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小丫鬟好奇的问,这也是丫鬟们之间目前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
“你要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干什么?”阿言戳戳她的额头,“好好伺候她就好了!”近身伺候了一个多月,从她和丫鬟们的偶尔的谈吐中,她大略能猜出萧姑娘的身份来,但郎君不许下人讨论此事,她自然不会和小丫鬟说。
“哦。”小丫鬟有些失望,她原以为阿言姐会告诉自己呢!
萧源和练儿玩闹了一会后,就让双喜磨墨,教练儿描红,萧家的孩子一般都是四岁开蒙,在此之前如果大人有闲情可以教孩子描红,练儿的描红本是萧源现写出来的。写的时候萧源也有些犹豫,总觉得自己的字不够大气,但在这里估计没人比她字写的更好了,许先生可能好一点,但她哪里好意思麻烦他。
阿言端着点心上前要给萧源和练儿吃,写字累了,也要休息会吧。被双福拦下了,冲着她摇头,阿言困惑的望着她,双喜拉着她出去,“姑娘在看书、写功课的时候,从来不吃点心,一定要等事情全做完后,才会做其他事。练儿郎君也是一样,一旦他开始学习了,姑娘就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这么严厉。”阿言吃惊,她一直以为萧姑娘很宠爱练儿小郎君呢。
“这算什么严厉,你没见我家大郎君教训起练儿郎君时候的――”双喜话说道一半,怅然的叹气。
阿言说:“那我去把点心温着,等他们学好了再说。”
“好。”
双福走出来问,“双喜,你见布儿了吗?”
“我早上好像看她去贵叔那里了。”双喜想了想说,“她病还没有好吧?姑娘说了让她多休息几天呢。”
“是嘛?”双福有些怀疑,总觉得布儿这次的举动很怪异。若论姑娘的信任,她和双喜两个加起来,都比不上布儿一个,以布儿的忠心,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就应该急着过来伺候,怎么这次不急呢?
“听说是大夫不让,说姑娘和练儿郎君身体弱,布儿身体没好就过来,怕过了病气给他们。”双喜说。双福这才恍然。
等萧源教完功课,阿言奉上水晶玫瑰糕给练儿当点心的时候,练儿握着水晶糕依依不舍的望着姑姑,见姑姑满脸鼓励的笑容,他小胖脸皱成一团后松开,“阿言姐姐,以后你不要给我准备水晶糕了,水晶糕太浪费粮食了!外面还有好多小朋友吃不饱呢!”
阿言听了练儿的话,怔了怔,随即惊喜的说:“练儿小郎君真懂事,不过――”她刚想劝练儿不用在意,这里不愁粮食,见萧源冲着她微微摆手,就聪明的没说下去了。
萧源搂过练儿亲了亲,“你看,大家说你懂事!”
“咯咯――”小肉球笑的开心,“姑姑,我以后要更懂事!”
“对,练儿以后要更懂事,外面好多人没有东西吃,所以你不可以挑食,也不可以只吃用鸡汤烫过的小青菜,好吗?”萧源说。
“好!”小肉球歪歪了脑袋,迟疑的问,“那姑姑我可以吃点心吗?”
“可以。”萧源揉揉他的小脑袋,“阿言姐帮你做水晶糕很辛苦,你要对她说什么?”
“谢谢阿言姐姐!”小肉球很顺溜的接了下去。
“练儿小郎君千万不要折煞奴婢了!”阿言慌得连忙摆手。
“没关系。”萧源笑着对她说,“这些天的确多亏你照顾我们。”
阿言红着脸低头,萧源低头给练儿喂点心吃,等练儿长大了,他肯定会明白所谓的阶级之分,但这不妨碍她教导练儿成为一个有礼貌、懂得感恩的人,先放下才能走得更远。
吃完点心后,练儿在丫鬟的簇拥下,蹦蹦跳跳去花园玩耍,萧源借口累了,要去床上躺一会,她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大家也习惯了,伺候她梳洗后,双喜拿着针线在内室绣花。不一会,布儿悄悄的走了进来,冲着她招手,她放下针线和布儿一起出去。
双福见布儿脸色红润,不由欣喜的问,“布儿,你身体好了?”
“全好了!”布儿瞧了一眼内房,“姑娘在午睡吗?”
“是啊。”
布儿眯着眼笑道,“我刚刚路过操练场的时候,正好看到里面在烤全羊,你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怎么会有烤全羊呢?”双福疑惑的问。
“听说梁将军今天要回来呢!”布儿说,“我看在练武场上,烤了起码几百头全羊,场面好热闹呢!”
“算了,我不去了。”双喜笑着说,“姑娘还在里面休息呢,万一她要喝水,我走了,就没人伺候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不是人一样!”布儿没好气的说。
“这倒是。”双福想起布儿才是姑娘的贴身伺候的,迟疑了一下,“那我先去看看热闹。”布儿这么一说,她要是不去,似乎要挤兑布儿贴身丫鬟的位置一样。
“你去吧,我刚刚已经玩过了。”布儿走进内室,拿起绣活做了起来。等双福出去后,过了好一会床榻里传来细细的响动,布儿倒了一杯热茶掀起幔帐,“姑娘,要喝水吗?”
“布儿,你身体好了?”萧源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都有些含糊。
“好了。”布儿扶起姑娘给她喂水,“姑娘,贵叔打听了一圈,没听说通州出事,但冀州那边乱了。”
“冀州乱了?”萧源一惊,听见外室的小丫鬟似乎有响动,忙压低声音问,“怎么可能?冀州不是霍家的地盘吗?”
“听说是流寇攻城,霍家死了好些人,剩下的霍家人由霍家五郎君带着去太原了。”布儿说。
“没有打听到三哥的消息吗?”萧源问。
“没有。”布儿难过的摇头,“贵叔只打探到听说霍家还有不少女眷遭难了,听说里面还有龚夫人,但也有说这是谣言,众说纷纭。”
“我知道了。”萧源慢慢的躺下,布儿将空了的杯子端出去,继续心不在焉的做着绣活。
“三哥――”萧源身体蜷成了一团,牙齿紧紧的咬着食指,来徐州也有一个多月了,可迟迟等不到三哥的消息,她心里就该有数了,三哥肯定是出了意外了!不然萧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以三哥的个性,早出现了,现在说不定都在吴郡了!如果――她该怎么办?萧源双目无神,如果是爹爹、大哥、三哥遇到这种事,他们会怎么办?
布儿也心神不宁,她不敢想象如果连三郎君也出事,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尤其是现在老爷还在远在秦州呢!布儿更深一层的担忧是,她的亲哥哥丈山,他一直跟在三郎君身边,如果三郎君出事,哥哥是绝对不会独活的……
“哗啦啦”珠帘晃动的声音让萧源和布儿同时回神。
是谁这么没礼貌?布儿很是疑惑,刚想开口呵斥,想起姑娘的吩咐,勉强咽下了,他们目前是寄人篱下,又完全仰仗梁将军的庇护,没有他,他们还不知道会沦落到哪里呢!
“萧姑娘,你醒了。”高照容笑眯眯端着一盏汤水进来,正巧见幔帐里有声响,立刻欣喜的喊道。
布儿眉头一皱,刚想上前拦住这不知进退的下人,萧源却半掀了幔帐,布儿忙上前伺候萧源起身。
“萧姑娘,我给你熬了红豆汤,你尝尝吧。”高照容殷勤的说。
萧源淡淡一笑,“怎么今天就你在?其她人呢?”这个丫鬟不怎么伺候自己,但一直在自己面前转悠,对自己似乎还有不小的意见,今天倒是殷勤。萧源心底暗暗盘算,阿言口风太紧了,她还愁怎么打听消息呢!这人来的可真是太巧了。
“萧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今天将军会回来呢!练武场上在烤全羊呢!大家都去看热闹了!”高照容佯装兴奋的说,其实心里恨得都快滴血了,将军来徐州两年多了,什么时候这么频繁的回府过?更别说刚清完附近的流寇,就急着赶回来了!
“梁将军要回来了吗?”萧源一直打仗会打很久呢!这次梁肃出去了才一个多月吧?不过她也希望他早点回来,能早点知道三哥的消息。
“是啊!”高照容双颊泛红的说,语气崇拜的说,“将军这次大发神威,将徐州附近的流寇全部铲除了呢!还解了丰县之围呢!”她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全心全意的。
“丰县之围?什么丰县之围?”萧源问。
“本来郎君还可以早点回来的,听说前几日丰县被围困了,就直接率兵过,仅有一百轻骑就把丰县打下来了!”高照容几乎梦呓的说。
“呃――”萧源可以配合高照容把戏演下去,但她这般梦幻少女的模样,她还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或者她也跟着表示下吃惊?
“这么厉害!”布儿吃惊的捂嘴,顺利的接着自家姑娘演了下去。如果说祝氏、玉珥、灵偃是萧源童年最精心伺候照顾她的人话,那么布儿就是萧源童年的玩伴,两人从断奶之后,就一起长大,要说世界上最了解萧源的,布儿绝对算一个!
“当然!我们家将军自出征以来,从无败绩!”高照容得意洋洋的说,“那个丰县的贼首听说是郎君来了,都被活活吓死了!”
“真厉害!”布儿干巴巴的一笑,可以活活吓死人,梁将军到底干了什么事啊!
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说不定以后止小二夜啼的罗刹将领又可以多梁肃一个了!萧源无责任的乱想着,要不是心头沉甸甸的,她都快被高照容逗笑了!
“听说这次又有几位将军新娶了几个夫人,据说是彭城刘氏的贵女!”高照容说。
“彭城刘氏。”萧源闭了闭眼睛,乱世最苦的永远是女子。
“彭城刘氏!是士族贵女啊!”布儿脑海里不由浮现起家中主母刘氏的身影,心下惨然,贵女又如何,到了乱世还不是身不由己。
“对啊!那些贵女也真可怜,听说原本是跟着家仆逃难,去投靠父兄的,可被路过的几个将军看上了,就把她们留下来了。”高照容叹息,“不过现在这时候能有这样的保护,也很不错了,至少留下一条命了。”她意有所指,这几天府里都在传将军是因为想霸占萧姑娘,才不让她出府,甚至不让她听到通州的事。这事只要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她不信没传入萧姑娘耳里。
萧源和布儿听得脸色都白了,萧源手握紧了,这也是她最担心的问题,她是逃走了,待在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家里的姐妹呢?那些堂兄弟呢?一路逃过来,所看到乱世的景象,她真以为是世界末日到了!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芥啊!如果她不跑,留在吴郡,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萧姑娘,你想去看大家烤全羊吗?”高照容兴奋的问,“外面练武场可热闹呢!”
“我――”萧源还没说话,就被高照容打断,“哎呀!萧姑娘你就当我没说!郎君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们,千万不能让你出府呢!还说通州――”高照容捂住了嘴。
“通州?通州什么!”萧源抬头问,眼底闪着期冀,莫非她知道一点通州的消息?也有可能,毕竟她和贵叔、布儿打听的渠道不同。
“我――我不知道!”高照容惊惶的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高姐姐,你告诉我家姑娘吧!”布儿哀求的说,“姑娘这几天都担心的睡不好了!”
高照容迟疑了下,“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我保证不说!”萧源点头,“你告诉我通州怎么了?”
“其实具体事情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将军派人去过一次通州,那些人回来后,将军就不许我们在萧姑娘面前提起通州的事了!”高照容倒是没骗萧源,她打听了这么多天,在府邸侍卫身上下足了功夫,被人占了不少便宜,可连萧源是什么身份都没打听出来,气得在屋子里摔了一天的石头!为什么摔石头?很简单,府里每样东西都是记账的,她要是摔了就要赔钱,她一个没地位的姬妾,哪有什么钱。
萧源听了以后脸一下子白了,布儿也提心吊胆的。
“萧姑娘,你没事吧!”高照容佯装关切的问。
“我没事。”萧源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高照容退了出去,退出后,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容,丝毫没注意到门角处有一个小丫鬟正盯着自己。
梁肃回来的时候,正巧赶上吃饭的时间,辛苦奔波了一个月的将士们看到徐州城腾腾炊烟的时候都欢呼了起来。以前梁肃都是和将士们一起吃饭喝酒,直到深夜才散去的,但今天他明显心不在焉。
许先生看在眼底,暗暗好笑,等酒过三巡后,对梁肃说,“将军,你先回去吧。”
阿勒和阿昌也附和道,“是啊!将军,你先回去吧。”
阿列已经马牵了过来,“将军,刚刚府里传信,说萧姑娘可能知道通州的事了!”
“是谁透露的。”梁肃面无表情的问,心头一跳,阿盛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阿盛真有什么意外,她肯定比任何人都伤心吧?
“是高照容。”阿列知道梁肃肯定不知道这人是谁,“是独孤夫人送来的小妾之一,此人是――”他看了梁肃一眼,才低声说,“犯官之女。”他心里也是暗恼独孤夫人,她总是拣郎君最忌讳的地方,戳郎君的心窝子!
“一个姬妾也能打听到通州的事?看来我府上出人才了。”梁肃说。
阿列苦笑的说:“是几个护卫萧姑娘的兄弟,不小心被美色迷了心眼。”
“她还说了什么?”梁肃问。
“府里最近谣传,郎君不让萧姑娘出府,不让大家说通州的事,是因为郎君想霸占萧姑娘!”阿列说。
“查清楚后,每人五十军棍。”梁肃翻身上马,淡淡的说完,策马而去。她能听信谣言也好,至少不会太伤心了,梁肃一边策马往府邸疾驰,一边想着,握着缰绳的手却青筋暴涨。
阿列摇了摇头,唉,兄弟啊,不是我不帮你们啊,谁让你们色迷心窍呢!
梁府里,萧源刚刚和练儿吃完哺食,两人正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听说梁肃回来了,萧源偏头对阿言说:“我想见梁将军,你能帮我去传个话吗?”
“我这就去。”阿言兴奋的说。
梁肃回府后,听到萧源想见自己,沉默了一会道,“你让萧姑娘稍微等一会。”
“是。”
梁肃低头望着自己满身尘土,唤来下人给自己打水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