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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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全程听《葬礼进行曲》,现在已经没啥感觉了-,-

李玦的死是贯穿本文的主线,等他死因查明,本书也就完结了,所以不用捉急。

这日傍晚, 乃是启殡日, 李玦停灵于西边堂屋, 因殡期长达三个月,还需以冰块镇尸,临下葬前,需将灵柩移出堂屋, 等待出殡。

杨夫人早已备好祭奠的酒食和祭品, 崔清换上生麻布做的衣裳,用麻布包头, 宾客齐至,她的大哥崔大郎和崔暄都来了,因父亲没到, 叔父崔峻代他出席, 皆穿素服, 一院子戴白色头巾,穿白色素衣。

黄昏的斜阳铺满院落, 傍晚的凉风钻进她生麻布的缝隙里,崔清等候在走廊内,没过多久, 林妈妈示意她入堂哀哭,只见一个大大的“奠”字挂在灵堂之上,祝者口中念几句词,她只隐约听到“灵辰不留、尚飨”的字样,待话音落地, 当即满院哭泣,亲友皆奉上奠仪,奉上几句悼词。

“节哀顺变,”两位郎君联袂而来,他们朝哭得几乎站立不住的杨夫人轻声道,而在她旁边从不假辞色的郡公,如今双目通红,身体挺得根块棺材板似的,至于堂下的三个兄弟,都低头垂泪,这是崔清第一次见到郡公府三兄弟齐至,从他们脸上,能依稀勾勒出那仅有一面之缘的李玦的轮廓。

“节哀顺变,”两位郎君行至她面前,他们穿的麻布质地,看似颇像郡公府三兄弟所穿的熟麻布。厅堂中哀泣声此起彼伏,他们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四郎的娘子,便是我等的嫂嫂。”

崔清不由得一愣。

其中一郎君圆眼睛左右一转扫视全场,另一国字脸郎君低声道,“四郎之死,必有蹊跷,十三娘子,你多加小心。”

“敢问郎君大名?”崔清忙问。

“吾乃张正。”张二郎再一鞠躬,便顺着队伍离去。

崔清轻抿下唇,问不知不觉安静下来的直播间,“你们知道有这个人吗?张正?”

[大概不出名吧,]叶雨时飞快地检索结果,[反正我是没查到。]

“是吗?”崔清自言自语般在心底说,“希望如此吧。”

大概一个时辰后,太阳落到地平线下,斜阳尽收,暮色苍茫,宾客皆奠,祝者再念,引灵发丧。

灵柩上车,缓缓朝府门行进,而后停在大门内,门外,一行长长的白色车队在黄土道上蔓延开来,望不见尽头,林妈妈扶着她坐上停在东边的第二辆木车,非常简陋,没有上漆,没有装饰。

她在车上端坐片刻,一声宛如铙钹的脆响,胡笳吹起乐声,配着鼓击。阵阵哀乐声如潮水般冲刷着她的心灵,她想起了自己去世父亲的葬礼,历史与现实在此惊人的重合,让她凭生出一种似真似幻般的恍惚。

柩车先行,其后跟着十来辆车,装的是李玦日用器物、酒饭、牲畜,仿佛他还在人世般准备得整整齐齐,等他到了地下,也不会短了吃喝家用。

他们一路东行,直走到长安钟鼓齐鸣,走到天色暗下来,方停于送葬路上的宿所,灵柩前摆放酒脯祭奠,崔清扶着林妈妈的手下车,她们得在这里住一宿,明天才是大兴善寺主持卜算的下葬之日。

还好林妈妈事先准备好行李,她们进入杨夫人安排好的院子,住进西厢房。宿所寒凉,她点上蜡烛,室内仅见一床一塌,两床薄被,林妈妈忙东忙西地招呼,带来个香炉在薄薄的被子里滚了几滚,又挂上素锦床帐,“委屈娘子,在此地呆一宿。”

“有何委屈的,”崔清又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她关掉直播间,坐在床边,外头依稀听见呼喝的人声,“林妈妈,你陪我说说话吧。”

似乎眼前这气氛的确容易让人回忆过去,林妈妈说了几件十三娘小时候的趣事,原来,崔十三娘从小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好在祖母疼惜她母亲早逝,父亲不在身边,常常找她说话,堂姐妹间偶有拌嘴,没有深仇大恨,出嫁之日,姐妹们还大哭一场,送上厚厚的添箱礼。

“李四郎呢?”崔清靠在床上,问她。

“李四郎啊,”林妈妈陷入回忆,“是个俊秀郎君,可受娘子们的欢迎了,他来求亲时,你的姐妹们都在屏风后头看过,皆道你好运,若不是他人品才气颇佳,名声又好,你耶耶怎么可能把你许配给他。”

“娘子,”她迟疑道,“李家郎君已逝,你……你的人生还长着。”

“是啊,”崔清抱住被烘暖的被子,“我的人生还长,而他们的人生,”她的话低下去,“还未开始,便已了了。”

说到外面夜深人静,林妈妈催她睡觉,明日还要到墓地去,崔清精神疲倦,吹熄了蜡烛,陷入梦乡。

她仿佛做了一个光陆怪离的梦,梦里一片兵刃交接声,追在她后面不放,她正跑着跑着,突然被一声声呼唤摇醒,“娘子,娘子!”

崔清蓦地惊醒过来,那兵刃碰撞的声音,竟是从院子外头传来的,借着月光,她看到林妈妈披着身乱七八糟的衫子,焦急地寻蜡烛想点上。

“林妈妈,”崔清覆上她的手,“别点灯。”

她恍然大悟,忙把手上蜡烛扔开,一把揽住崔清,“娘子别怕,有我在呢。”

崔清感觉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轻轻拍拍她的背,从她怀中起身,穿上素衫麻鞋,轻声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我去悄悄偷看几眼。”

“娘子,”林妈妈欲言又止,叹口气道,“娘子长大了。”

崔清一边悄声往门边走,一边打开直播间,还好叶雨时这个夜猫子在线,一开启直播就会弹出提示,他点击进入,只见屏幕一片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啦?]他发送一条弹幕以示存在感。

“有人带着兵器闯进来,”崔清道,“不知道找谁的。”

她本能地想起自己的玉印,随后又打消这个念头,毕竟,除了她和已死的李玦,谁都不知道印章在她手上,即便怀疑到她身上,也没有任何证据,崔家的娘子,不是空口无凭就能赖上的。

那么,恐怕就只有郡公和杨夫人了,他们今天送葬而出长安城,加上亲眷俱至,少不得留下些许护卫保护他们安全,身边难免有空子可钻,对居心叵测之人来说,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崔清把直棂门推开一丝缝隙,门闩依然闩上,静静地盯着院子外面,屏幕外的叶雨时只看到一团漆黑,免不了调节屏幕亮度,竟然真的可行,他把屏幕调到最亮,屋外如罩上一层灰色滤镜,勉强能看得清楚。

“要是有望远镜就好了,”叶雨时悻悻地叹了一声,“难得碰见刺客,咦,这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他实时录屏,此刻他把前几分钟的声音和现在的重合在一起,果然,那声音越来越大,叶雨时忙发弹幕提醒,[你小心啊,说不准他们会跑进来。]

当他弹幕刚刚发送出去,屋外竟真的跳进一个黑影子,叶雨时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叫你嘴贱。

崔清不敢再在厅堂门边偷看,她轻手轻脚搬来桌子椅子等小物件抵住门,自己进到右侧的卧房,关上房门,示意林妈妈不要说话,两人安安静静地蹲在地上,听门外的脚步声匆匆,原本已经走出院门,不知为何转了一圈回来,在西厢房前停了片刻,又出去了。

她静坐近十分钟,听见再没有声音,才到厅堂处拉开门闩,一个团成一团的麻布灰扑扑地落在檐下,崔清以袖子的布包住手,捡起这一团布,缓缓展开,借着月光——她也看不清楚那么潦草是什么字。

[这是血写的,血迹还没干呢,]有屏幕亮度支撑,叶雨时很快辨认出来,他截了个屏保存,打开摆渡识图,一个字一个字查,总算把意思拼凑出来,大概就是——府里的人都不可信。

崔清把这团布藏在怀里,回去卧房,睁着眼睛,等林妈妈睡熟,她抓着蜡烛出去厅堂,点燃烛光,把这一团布烧成灰烬。

“杨夫人和郡公到底在隐瞒些什么?”崔清躺回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好心告诫我的人是谁?为什么说府里的人不可信,难道他想提醒我,李玦是被府里的人杀死的吗?会是谁呢?”

她最先怀疑到那三兄弟,在她看来,杨夫人和郡公若知道李玦死因而不追究,最大的可能是骨肉相残,其次就是,凶手位高权重,他们无力怪罪,至于这向她散发善意的这档人,难不成想找出杀害李玦的凶手?

她原以为晚上碰到这事定然睡不着,不曾想很快陷入睡眠,一夜无梦,清晨起来,鸟声啾啾,简单洗漱过后,她去杨夫人院子里汇合,先哭一场,再上马车,崔清仔细观察杨夫人的表情,然而一无所获,她仿佛对昨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等到日光移至头顶,他们总算敲敲打打来到了墓门前,到了墓地,先行下车,祝者依然摆设酒脯、瓦木、黄金、玉器,烧纸钱,众人再哭,崔清站在灵柩西边,戴上帏巾遮住脸,一边哭,一边送灵柩入墓穴,祭品等物摆放完毕,郎君们一铲又一铲土盖上灵柩,慢慢形成一座坟冢。

杨夫人在墓前哭得嘶声裂肺,肝肠寸断,望者流泪,直到她们坐上回程的马车,还能听到杨夫人断断续续的哭声随风飘来。

次日,崔清便听说婆母哭得狠了,一双眼睛连近处的东西,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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