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妄念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怀愫/文

霍震烨一步上前, 两指齐出, 戳破了“金童”的眼睛。

分明是层薄纸, 触感却像是戳在皮上,霍震烨戳完就甩手,手指头上湿哒哒的。

“金童”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水, 满屋阴风卷起,两扇开着的雕花门“呯”一声关上,掀起的风吹熄霍震烨手上蜡烛。

桌椅摇晃震动, 漆黑屋内满是纸竹摩擦的“沙沙”声。

霍震烨“啪”一声打开银盒, 火苗一蹿, 照亮方寸,刚刚还贴墙站着的纸扎人,全部面向着霍震烨,僵直着手脚向他走来。

“白准!”霍震烨提高声音, 没人回答他。

他骂了句脏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咬开瓶盖,泼向离他最近的纸人,然后点起蜡烛扔了过去。

火苗刚沾上纸立刻“噌”一声烧燃起来, 被烧到的纸人挥舞着手足,两只手抱着脸, 像哀嚎那样张大了嘴巴,偏偏发不出一点声音。

刚才还要扑上来的纸人停住脚步,纸脸上笑意不变, 纷纷往后退去。

霍震烨手里还拿着的是个小酒瓶子,他冒雨跑出馀庆里,跑过烟酒店时又折了回去,柜台上摆满了巴掌大的小酒瓶,霍震烨全买了下来,一时买不到油,高度酒也可以。

他浑身上下的口袋里全部塞满了这种小瓶子的酒,只要火星一点,这些酒就能当成流弹扔出去。

别的纸人都往后缩,只有“金童”被他戳瞎了眼睛,不肯放过他。

金童两只手抬平,身前挂着一条绶带,上面写着“金童接引西方路”,轻身跃起,绶带抽向霍震烨胸前,带起一阵劲风。

霍震烨眼看它连火都不怕,退到门边,随手拆下一根门上朽坏的木条,向“金童”挥去。

“金童”单手接住,一下掰成两半。

它两只眼汩汩流出血水,张嘴冲霍震烨无声咆哮,露出嘴里细细密密的竹齿。

霍震烨突然想起宋瑛死时手指齐根而断,上面布满了齿痕,原来纸人小杰是用这个咬断她手指的。

金童张大嘴扑上来,霍震烨格臂一挡,它一口咬在霍震烨的胳膊上。

磨得又尖又细的竹齿一下嵌进肉里,霍震烨倒抽一口冷气,他后背撞开雕花门,干脆也不挣扎,空着的手按住金童的脑袋 ,把他拖进雨里。

金童感受到湿气想跑,可被霍震烨按住了头,那条绶带卷起缠上霍震烨的脖子,越缠越紧。

霍震烨屏住一口气,他少爷脾气上来了,死死拖住金童不让它动。

金童在大雨里很快被浇透,开始还想用绶带勒死霍震烨,等绶带吃足了水,它也整个伏在地上,没了“生气”。

霍震烨双手扒开脖子上湿纸,他掏出竹刀,一刀下去挑开了金童的头,像扔个破灯笼那样把它的踢得满地滚。

胳膊上全是一个又一个牙齿洞,不断沁出血水来,他一把撕下西装袖子,把伤口随手一绑。

重新进入厅中,扯下堂前挂着白色帐幔,缠在木条上,倒上酒液,点起火来。

火星时不时爆开,飞溅出去,满屋的纸人四下逃散,霍震烨又是血又水的,湿淋淋往屋里走。

“白准!你在不在?”

像这种宅子,里外皆通,举着火把进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白准的名字,声音透过雨幕,一点回应也没有。

雨渐渐小了,霍震烨拐到花园,这里的情形比堂前还更骇人。

破旧戏台上站着几个唱戏的纸扎,廊下站着纸人丫环男仆,霍震烨深吸口气,握紧了火把。

可这些纸人一动不动,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身后脚步声一响,霍震烨回过头去,就见“玉女”半个身子藏在拐角处,脸上还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被他发现,“嘻嘻”一声,藏了起来。

都已经“杀”了一个,估计这一个也不会饶过他。

与其等着玉女偷袭,不如他先把这个也干掉,霍震烨追了上去,没跑几步,看见一扇开着的屋门,屋中一点火光,白准坐在竹轮椅上,头歪在一边,看上去像是晕过去了。

霍震烨冲进屋扶住白准的肩膀:“你怎么样?”

“白准”脖子整个往后一仰,冲霍震烨咧开嘴,满口都是细密竹齿,对准霍震烨喷出一口浓烟。

霍震烨猝不及防,吸个正着,再想屏息已经来不及了,他咬破嘴角,想用疼感支撑,可迷药药效太快,他扶住轮椅跪在地上。

等他再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先听见声音。

“别怕,今天你就会醒了。”那声音异常温柔,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霍震烨听觉恢复,眼前还一片模糊,他掀开眼皮,只能看见自己被几根竹子架起了胳膊和腿,整个人站着被绑住。

有个人背对着他,满头银丝,但看体态像个年轻人。

“你是谁?白黎呢?”药效还没过去,他说话十分缓慢,声音也含含混混的。

白发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霍震烨,正是白黎。

霍震烨瞳仁一缩,白黎轻声说:“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小准会怪我的,你对我也没有用。”

他只要女人的皮。

“白准呢?你把他怎么了?”霍震烨咬住舌尖,痛意和口腔里的血腥味让他逐渐清醒,舌头也灵活起来。

白黎没有回答,他站起来,走到霍震烨面前,拿起一张纸,在水盆里沾洗,“啪”一下贴在霍震烨的脸上。

指尖轻压霍震烨的脸,按出眉骨、鼻梁。

霍震烨屏住呼吸,他知道有种刑法叫加官进爵,就是用湿纸,一张一张的贴在脸上,一开始人还能勉强呼吸,纸越厚,越没法透气,最后双目瞪出,舌根整个掉出来,死相极惨。

但那张纸很快就被掀掉了,纸上拓出他的脸,白黎看他一眼,坐到灯下,就在这张纸上描出眉眼。

霍震烨深吸口气,他视力恢复,这里四方都是砖,靠墙还有砖梯,他们在大宅的地窖里。

纸扎玉女立在角落里,双手抬平,她的绶带上写着“玉女随行极乐天”。

靠墙边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个女人,女人一头乌发,眉睫秀气,身上盖着一床锦缎被子。

这宅中处处破败不堪,可这女人身上,还盖着一床粉白底子,绣百蝶穿花的被子。

刚刚白黎就跪在床前,在跟她说话。

女人眉色如黛,颊泛粉红,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她一动也不动。

人就算是睡熟了,总还会胸膛起伏,睫毛颤动,可她都没有,她没有呼吸,躺在那里就跟纸人一模一样。

霍震烨瞬间明白过来,白黎想做跟宋福生夫妻一样的事。

“你该让她入土为安。”

白黎笔尖一顿:“住口。”

霍震烨继续劝他:“你明明知道宋瑛召回来的根本就不是小杰,她的儿子躺在教堂后的墓园里。”

白黎浑身气势一变:“我叫你住口!”

他话音刚落,玉女动了起来,它拿了一团布塞进霍震烨的嘴里,让他不能再开口。

白黎怒意渐平,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生气,试过许多方法,他没有时间再一次次尝试了。

本来以为只要是“自愿”献出的人皮就可以,后来才知道,必须是生前就自愿献祭,所以他需要很多个“小杰”,让宋瑛们自愿献出她们的皮。

攒了这么久,终于攒下足够的人皮了,只要过了今夜,她就能回来。

白黎取出一具竹腔,敷上纸衣,草草扎出个纸人,他把刚刚在霍震烨脸上拓下来的脸,糊在竹腔上。

他动作极快,扎完人形就用浓墨给“霍震烨”点眼,纸人当即立了起来,身高体态,行动举止,与霍震烨如出一辙。

白黎手指一动:“去。”

“霍震烨”晃着步子上了楼梯,从屋中出去了,霍震烨盯着白黎,难道他以为凭这种手段,就能骗过白准?

白黎扫过霍震烨,看穿他的心思,但白黎一言不发,玉女上前来,用布把霍震烨的眼睛蒙住了。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但还能听得见。

他先是听见撕纸的声音,接着白黎又用那种温柔的口吻对床上的女人说话:“别怕,给你换一身衣裳。”

霍震烨恍然,那个女人也是纸扎的,黛眉桃腮全是画出来的。

跟着霍震烨闻到一股刺鼻血腥气,白黎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人皮。

人皮要保持“活度”,需要用人血来养,每天一换,盒中的人皮一块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白黎取出一块,拿出竹剪,剪了下去。

霍震烨听见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刀剪声,好像在剪着什么又轻薄又柔软的东西,声音钝钝的,跟着是穿针引线。

白黎坐在灯前,满怀爱意的望身前的人骨,裁好一块敷上一块。四肢身体都按样裁出,就只剩下头颅。

他轻轻托起头骨,与她四目相对,仿佛能从骨中看见爱人柔情的眼。

开眼、捏鼻、填唇,一笔一笔,按他心中的记忆,造了个“人”出来。

最后,他替她穿上衣服,一件白底子绣喜上梅梢的旧式旗袍,跟她离开他时,穿的那件一样。

女人在椅子上“活”了过来,她抬眼看向白黎,漆黑的眼珠中泛着烛火幽光。

白黎笑起来,伸手抚摸她的眉眼,还差一点了,就只差这最后一点,她就能回来。

白黎闷声咳嗽起来,咳得胸膛不断震动,他推开椅子,伸出手去,女人也跟着伸出手,把手放在白黎的掌中。

两人牵手一起离开了。

霍震烨等了一会儿,屋里一点响动都听不见了,他摇晃脑袋,把眼睛上蒙的布甩下一角,刚能看见,就见玉女跟他脸对着脸。

两颊点着腮红,嘴唇樱红一点,笑嘻嘻看着霍震烨,又笑嘻嘻用绶带缠上了霍震烨的脖子。

霍震烨不觉得白黎在说谎,他确实没想杀他,可玉女不受他的控制了。

玉女顶着那张表情无法变幻的脸,把绶带越缠越紧。

霍震烨屏住一口气,他脚尖勾住地,脑中飞快想着办法,他蓄力在腰上,整个人扑向玉女。

细竹扎出来的纸腔,经不住这一压,玉女的手和脚被压扁了,但它的头还在,它张开嘴,竹齿洞穿霍震烨胸前肌肉。

就在他想再直起身硬撞的时候,小黄雀飞了进来。

它猛扎玉女头顶,竹骨崩散。

霍震烨身上又是血又是灰,小黄雀一口叼走他嘴里的布,他异常狼狈的坐起来:“你到哪儿去了?”

遇上纸人“白准”之前,小黄雀还呆在他西服口袋里。

小黄雀挺起胸,霍震烨用牙咬开绑住手脚的绳子,扯掉脖子上的纸绶带,把绶带上极乐两个字撕个稀巴烂。

他迈步走出地窖,就见白准正上面等他,见他出来,目光在他身上从上扫到下,在他胸口手臂上的血迹处停了停。

“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霍震烨没见到他的时候,只有担心,他知道白准这人看着很硬,其实是很心软的,万一被骗了呢?

可等见到白准,又只有怒火:“你要干什么就不能说一声?你就非得自己一个人来?”

白准难得一言不发,连眉头都没皱起来,等霍震烨说完,他才开口:“我可没让你来。”

“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上赶着。”这句说完,扯动胸前伤口,霍震烨按住胸口,抽一口气,玉女咬得还真狠。

小黄雀扑棱着翅膀,钻进白准袖子里,从他袖笼里翻出块手帕,又叼给霍震烨。

霍震烨接在手中,这意思是道歉?他把手帕按在胸前伤口处,虽然伤口很密,但好在没咬到要害。

白准已经转身,轮椅滚动着往宅后去,他们走出屋门,一条长廊站满了纸扎人。

院子里面那些还有脸有嘴有衣裳,能称之为“纸人”,长廊上的这些就像一个个“纸俑”。

只粗糙的扎出手脚身形,脸上罩着一层薄纸,没有五官。

霍震烨摸摸酒瓶,还好白黎没掏他裤子口袋,他刚要动手,那些纸俑一个个往后倒,白准的轮椅畅通无阻。

纸人,当然听七门主的话。

两人很快来到宅后,一片空地中间有个砖石垒起的法坛,法坛四周插着一圈竹杆,竹杆上挂着写满符文的白幡。

分明下了一天的雨,但此刻天幕澄澈,空中孤月皎明。

白黎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线香已经点燃,招魂幡无风而动,方才还澄明的天空,涌上絮絮云丝,将月亮遮蔽住。

“阿准,都到了这一步,你还想拦我吗?”

白准目色渐浓,他盯着无风扬起的,烈烈声响的招魂幡说:“你会后悔的。”

死了就是死了,再“活”过来的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白黎笑容倦极:“后不后悔,总要试一试。”说着他又转过身去,完全不怕白准这时候发难。

“你不阻止他吗?”霍震烨皱眉,白黎用了这么多人皮,这些人皮都是哪来的?

白准没有动。

招魂幡中狂风卷动,白黎割开手腕,鲜血灌入石台上的的法阵,女人就坐在圆圈内,无知无觉,似乎抬头看着白黎,可目中一丝情绪也无。

白黎发眉皆白,他放了一碗血,人就已经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坛中,着魔似的看着引魂幡。

等引魂幡垂直不动,坛上血线缓缓流动,被浓云掩住的月色破云透出一线白光,白光打在女人头顶。

白黎笑着,几乎是爬过去的,他搂住女人的肩,她抬起头来,看着白黎,张嘴说了十年来第一句话。

“好饿。”

她一口咬在白黎的胳膊上。

白准阖了阖眼,微微叹息一声,他指尖微动,法坛四周的立着杆子破土而出,招魂幡垂落到泥地里,竹杆齐齐指向坛中的女人。

“不要!”白黎转身将她护在背后,可那女人没有咬到血肉,她张嘴撕掉了白黎身上的衣服。

霍震烨大吃一惊,白黎的身体半边已经纸化了。

他一半是人,一半是纸,在月色的映照下,纸与肉融合在一起,纸的那半边,正在迅速抢夺有血肉的那半边。

“让开!”白准这么说,竹杆分裂成无数竹剑,腾空飞起,剑尖对准了白黎,“这不是她,这是恶鬼。”

“再不放开她,你就活不成了。”

白黎低头看向咬住自己肩膀的女人,他已经快没有血了,她咬开也吸吮不到多少,他满腔爱意看着这具拼凑起来的皮囊,将她抱在怀里:“我本来,也活不成了。”

百来柄竹剑中,有一柄破空而去。

白黎被竹剑贯穿,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牙齿还咬在他肩上,他眼睛一闭,人皮一块块剥落,露出骷髅本相,一人一骨,交缠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200个小红包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农家娘子美又娇至高降临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恣意风流她的4.3亿年女配她天生好命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
相关阅读
男保姆修真记交杯酒如果没有你只想喜欢你玄学天师的开挂日常深情男配偏爱神展开[快穿]那月光和你宠妻如令影帝把你宠胖
作者怀愫其他书
凤凰台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惊蛰 苏小姐爱情日记 四爷正妻不好当 春深日暖 月待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