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鸥和吴景的关系调查起来也不复杂。

小的时候因为被父母遗弃, 陈鸥就在孤儿院里长大。

他从小，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缺少情感的认知。

在医学上, 大概应该叫做情感缺失症。

刚开始的时候, 他还不会掩饰，受到了孤儿院阿姨的讨厌还有其他孩子们的排挤，他们都觉得，陈鸥太古怪了。不会哭不会笑, 看着人的时候好像和看鸡鸭猪狗没什么区别。

后来, 遇到的排挤多了，陈鸥就学会了在自己的脸上贴上一张名为笑容的面具。

并且，凭着自己的心机和演技成功获得了孤儿院阿姨们的喜欢。

渐渐的, 他们都慢慢的忘却了，陈鸥刚过来的时候是多么古怪的一个孩子，不会哭不会笑, 还一直冷冷的看着别人。

陈鸥已经成了整个孤儿院里最受欢迎的孩子。

吴景当时刚当上老师, 来孤儿院是受朋友的邀请一起来做义工。

他有一双敏锐的眼睛，第一次见面, 就发现了陈鸥可爱的外表下那一颗冷漠的心。

他开始接近陈鸥。

他教他画画，教他雕塑, 教会他感受艺术品中的情感。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吴景看到陈鸥怀里抱着一只狸花猫，正在给小猫撸毛。

其实，陈鸥一点也不喜欢这只猫，甚至……他有时候会忍不住的……想掐死这只弱小的生命。

但是他不能。

“好孩子”陈鸥应该是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

没有人发现, 他撸猫的时候，手是完全僵硬的，明显是在压抑着自己。

那个时候，吴景蹲在了陈鸥的面前，笑道，“不喜欢的话，可以不用假装。”

陈鸥没有回答。

后来，吴景开始教陈鸥，教他领略艺术的美。但是陈鸥天生就缺乏感情，他对这些所谓的艺术品，都无动于衷。

——直到他看到吴景亲手为他做了一只小鸟的雕塑，嗯，是一只麻雀。

吴景抓到麻雀之后，给麻雀注射了麻醉剂，然后把活生生的麻雀，做成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雕塑。

在那一瞬间，陈鸥第一次感觉到了，美。

这是生命带来的美，绝无仅有！

他兴奋了，他爱上了雕塑。他知道，自己和吴景是同类，他并不孤单！

刚开始，他做雕塑用的“原材料”都是吴景带来的，陈鸥第一次完全亲自动手完成的雕塑，是一只小猫——那只他讨厌了很久的狸花猫。

当他把狸花猫雕塑完成送给吴景看的时候，他看到了，吴景脸上欣慰的笑容。

后来，结婚生子加上工作的关系，吴景来孤儿院的时间少了，但是他们相互之间一直有通信。

陈鸥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上美院，成为吴景承认的弟子，师徒两个能把更多的雕塑的美传递出来，让世人承认，只有这承载着生命的美，才是最震撼的。

但是没想到，吴景的雕塑因为一场意外被发现了。

他被抓了，很快就接受了死刑。

当时的陈鸥，还在上高中。

在几个月后，他收到了自己的老师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一本相册。

里面，记录着吴景所有的作品。

这也是为什么，陈鸥的雕像会有吴景早期的风格。

坐在审讯室里的陈鸥露出一个笑容，“我的使命，就是把老师交给我的美的感受，传递出去。”

随着他说话，审讯室外面的顾卿透过单向玻璃，可以看到他的每一句话，身后的厉鬼都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样，想要挣脱某种束缚对着凶手报仇血恨。

这些鬼魂中，有大人，有小孩，有老人；有年轻美貌的女子，也有丑陋不堪的妇人。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和老师的爱好美人不用，陈鸥觉得，只要是用生命做出来的雕像，都是美的。其他的，只不过是皮相而已。所以，他什么都愿意杀杀看。

这些鬼魂，都直勾勾的盯着陈鸥，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了。

“啧！”林意听到耳边传来了楚瑜的声音，“还审讯什么呀！这就是个神经病。不如，让我帮他们一把，也省了你们警察局好多事儿。”

林意刚想问楚瑜“你想干什么？！”，就听到了耳边的一个响指的声音。

接着，审讯室里的场景变了。

其他警员都是正常的，陈鸥面前的景象却变了。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他看到了，曾经被他作为作品的那些人和动物们。

他们就这么看着自己，张牙舞爪的，似乎充满了怨气，想和自己同归于尽。

但是，陈鸥并没有害怕。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啊？那你们……看到了吗？我的作品，你们喜欢吗？”

能够如此平静的问被害者的鬼魂喜不喜欢用他们的尸体做成的雕塑，这波操作也是够可以的！

果然，这话一出，鬼魂们越发的暴动起来。

快了，很快了，马上就能报仇了！

他们把力量汇聚在一起，努力的挣扎着。

而后，林意听到了，耳边又打响了一个响指。

那些被困了许久的厉鬼感觉到了，有一股力量，增强了他们的实力。那种被杀之后只能被困在陈鸥身边的束缚，终于没了。

他们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报仇血恨，就在这一刻了。而陈鸥，依然是一脸的无畏。

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错。

在那一瞬间，林意喊了，“卿卿，阻止他们！”

顾卿出手了。

她打出一道法诀，陈鸥就整个人被包裹在一道白光里。

发现自己无法攻击到陈鸥，那些个厉鬼们都转过头，看向顾卿。

——但是顾卿身上的功德和灵力着实深厚，普通的厉鬼不敢惹，他们又看见了发话的林意。

被这么多厉鬼盯着，林意感觉身上一寒，随即眼前浮现一道鬼影。楚瑜挡在了他的面前。

充沛的鬼力让那些厉鬼也不敢动手。

陈鸥看到眼前的场景，兴奋了。

这是他除了制作雕像的时候，第二次感觉到兴奋，“这是什么东西，真有趣！”

审讯他的两个警察相互之间看了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们和精神病，真的无法沟通啊！

“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动手？！”楚瑜看着顾卿，“这个陈鸥明显有精神疾病，不一定能判为死刑，这对被害死的他们，不公平！”

顾卿其实也蛮想袖手旁观的，她看向林意。只要林意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立马解开防护罩！

她对陈鸥这种变态，从头到尾的感到恶心！

“不可以！”林意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陈鸥需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楚瑜刚想要反驳，“他们都是厉鬼不是人，报仇可以按照鬼的方法来！”

但是没想到，被顾卿给招了过去。

“你干什么啊！我要和他好好理论！”楚瑜被拉到顾卿的身边，还在不停的挣扎。

“ 啪！”顾卿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

然后用林意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傻啊！报仇就一定要他死吗？！生不如死没听说过啊！”

“我听说，这个陈鸥没有人类应该有的情感，你可以让那些厉鬼们，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

“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一挥手，把盘踞在陈鸥身边的厉鬼们都招了过去，然后，“如此这般……记住，人要活着，不能沾染人命，懂吗？”

楚瑜一个响指之后，陈鸥眼前的那些玄幻的场景又消失了。

他安安静静的回到了林意的指环里。

林意还以为顾卿劝服了楚瑜，还给了顾卿一个赞赏的目光。

顾卿：“……”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了。

总之，审讯是顺利的结束了。

至于陈鸥嘴里的“那是什么东西？他们呢？怎么都不见了”之类的话，咳，就当是精神病犯了就好了。

当天晚上。

陈鸥在监狱里，做起了梦。

梦里，他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死亡，很疼，很疼。

醒来之后，身上的疼痛也没有消失，反而一阵一阵的，越来越痛。

从那天以后，直到死亡为止，陈鸥再也没有安心的睡过一个觉。

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他看到自己，把自己一点点的，做成了雕像。

而雕像里的他还没有死，是慢慢的极为痛苦的死去的。

这位因为美而疯狂的杀人凶手终于开始崩溃了。

他感觉到了痛苦，他想要获得解脱。

但是，那些个厉鬼似乎上瘾了，不愿意让陈鸥轻易的死去。每次他试图自杀，都会被及时的救起来。

就这样，陈鸥和他亲手造就的一群厉鬼呆了一辈子。在他自然死亡的那一刻，最后一个厉鬼才真正的获得了解脱。

***

解决了雕像杀人案，林意就需要带着楚瑜的魂魄奔赴东北。这是他们定下的约定。

他们已经调查过了，回到家乡开起了农家乐的那对夫妻，似乎就准备这么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再也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他们的儿子，亲生儿子，反而似乎因为父母做的事情遭了报应。小小年纪摔断了一条腿，即使送去了医院，最后那条腿也瘸了。

但是，对于自己的母亲和继父居然选择了过平凡的日子，楚瑜是不信的。

当年，他们可以为了他手里的资产，而想方设法的害死了他。现在怎么可能愿意放弃一切，过平淡的日子？！

“我要亲自去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楚瑜说道。

在林伯伯的拜托下，顾卿也跟着一起去了。

要是顾卿不跟着，靠着林意恐怕控制不住楚瑜。

东北这个时候已经在下雪了。

漫山遍野的，一片白色。那雪厚的，直接没过了小腿，一走就是一个坑。

楚瑜继父的老家是在一个3a景区，旅游搞的红红火火的，连带着村子里开农家乐的几家人家，赚了不少钱。

林意和顾卿早就打听清楚了，到了目的地，就进了一家叫做“老余家”的农家乐。

继父家的农家乐还挺有特色的，名字叫做老余家，特色是这附近河里特产的冷水鱼。

以兄妹两个出来旅游的名义，顾卿两个住进了这家农家乐。

正在包厢里尝着他们的特色冷水鱼，就听到了外面吵架的声音。

“弟妹啊，你怎么能这样呢！这农家乐房子的产权上写的是我老公的名字，当年开农家乐的钱也是我老公给你们的。你们怎么能说，这店就是你们夫妻俩的呢！”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林意手上的指环震动了一下，“是她！”

这个声音，赫然是楚瑜母亲的声音。至于为什么光有指环震动而楚瑜没有出来，是因为顾卿怕他乱来先把他封在了指环里让他冷静一下。

另一个声音应该就是所谓的弟妹了，她道，“当年拿钱我们赚了之后已经还给你们了！至于房子，我们也算了大哥的一股。”

“这些年来，打理农家乐还有那些个特色菜本来就是我和志豪在做，你们回家以后就知道拿钱，凭什么农家乐算你们的！”

楚瑜的母亲嘴巴厉害的很，“就凭我老公是家里的大儿子！就凭我生了这家里的唯一的孙子！”

这话显然打击到了那个弟妹，好半晌没有声音。

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就算是这样，我宁愿把农家乐卖了，也不会交给你们的！”

“哎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怎么了？大家评评理啊，这是我弟妹，她觉得自己会烧菜就得瑟了，不孝顺父母，整天呆在这里，还要霸占我们一家的产业啊！”

哭天喊地的坐在地上，让人难以想象这曾经是一个贵妇。

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让被封在指环里的楚瑜嗤之以鼻，“这么多年了，她的手段居然还是只有这些！这就是你们调查的……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楚瑜也有些尴尬，“资料里确实说的是……好吧！有时候资料也是不可信的。”

顾卿和楚瑜出了包厢正在看热闹的时候，两个长得有点像的男人走了过来，一边拉住了一个，还不住的向着顾客们道歉，“真是对不住了！对不住啊！”

一个是楚瑜的继父余志强，另一个是他的弟弟余志豪。

“奇怪了，这俩媳妇闹成这样，兄弟两个关系倒还不错嘛！”看到两人分别把自己的媳妇扶走，林意感叹的说了一句。

顾卿默默的看着余志豪头上的黑气，没有说话。

恐怕，是面和心不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