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惟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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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玫瑰(1)

都四月了,房山昨天还下了一场雪。

孟惟悉在那边考察项目,衣裳带的少,冻得都有点小感冒。下午从房山回市区,在秀明公馆还有一场饭局。幸而酒能暖身,两杯白酒下肚,周身的寒气也散去不少。

秘书去外面接了个电话,进来后在他耳边低声:“家里说人没回来过。”

孟惟悉脸上依旧带着推杯换盏时的笑意,闻言表情无异,继续谈笑风生。白炽明亮的灯光里,每个人的皮肤五官一览无遗。孟惟悉皮肤不算白,但紧致贴骨,三十六岁的年龄没给他留下褶皱刻印,依旧英俊非凡。

秘书跟他身边这么久,自然揣摩老板心意得当。饭局后半程,秘书有意加快节奏,在座都是识体明事的人精,很快便自觉放下酒杯,结束饭局。

室内外温差大,孟惟悉只着一件黑色绸质衬衫,秘书从后跟上,给他披了件风衣外套。

孟惟悉问:“还在绣庄?”

秘书答:“是,我问了她助手,接了一单新人的礼服,赶工加班。”

孟惟悉抬手看了看时间,吩咐道:“去接她。”

迈巴赫驶动,从城东往城西。

水心绣庄的位置有点偏,但在北京城内小有名气。沈沁的刺绣活儿是出了名的精巧,当年给影后黎枝婚礼上绣的那一套龙凤中式礼服让人惊艳。

婚礼后,很多人都向黎枝打听礼服在哪儿定的,一听,都以为是个老师傅,却在看到本人后,大感意外。

沈沁很年轻,二十五岁,偏又五官灵动,温柔显小。

她大学毕业后就开了这个绣庄,安安静静的性子,显然也不太热衷赚钱,一脸“做生意随缘”的淡然气质。

迈巴赫停稳绣庄前,隔着中式风的推窗,孟惟悉看见沈沁坐在店里专心缝绣。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绒毛衣,一字领宽大,露出袖长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沈沁的头发随意扎上去,一缕松散垂至肩窝。

孟惟悉叠腿坐在车里,静静远观她许久。

大概是目光的存在感太强,沈沁下意识地抬起头。

孟惟悉下车,走进绣庄。

沈沁没想到他会过来,说:“我这还要一会儿呢。”

“没事。”孟惟悉沉声,“我等你。”

他勾了条藤木方椅,坐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视线落在绣架上,问:“绣的什么?”

“鸳鸯戏水。”沈沁不自觉地答。

她的声音很轻柔,在这安静的夜里更能撩拨人心。孟惟悉静了两秒,忽然起身,踱步到她身后。他的手压下来,微微弯腰。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萦绕鼻间,孟惟悉的京腔说得格外撩人,“沁沁回去也教教我。”

沈沁手一抖,针尖偏了方向,刺破指腹。

孟惟悉握住她的手,往嘴里一含。沈沁本能要躲,却被他按住不放。半分钟后,孟惟悉才笑着松嘴,“不出血了。”

沈沁的脸烧成一团红霞,眼下也没了心思再赶工,时间确实也不早,于是便和孟惟悉回家。

孟惟悉今晚兴致格外高,不仅实践了鸳鸯戏水,还在后半夜学了一场颠鸾倒凤。沈沁有点喘不过气时,才会哼唧几句,“哎,我难受。”

孟惟悉立刻放松劲儿,沉声说:“那你来上面。”

沈沁有时会想,他真的不是年龄造假吗?三十六岁半个中年人,体力实在是好。

后半夜,孟惟悉沉沉睡去。

沈沁小心扒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翻了个身,揉了揉发麻的右肩。她面向孟惟悉,看着男人熟睡的侧脸,鼻挺立,人中与薄唇相连的弧度尤其好看。

沈沁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摸了摸他耳垂。

孟惟悉睡眠浅,眼皮掀了掀,没醒,但下意识地将沈沁拥入怀里。

沈沁在他的心跳声中,愈发清醒。

她想起第一次见孟惟悉,是在启城集团。那天,她按约定,上门为即将举办婚礼的新郎量体裁衣,记录尺寸。宋彦城礼貌客气,没有一点上市集团老总的架子。

量到一半,孟惟悉推门进来。

沈沁还记得,他穿的是一件短款皮衣,又飒又俊。脚蹬一双切尔西短靴,英伦风十足。孟惟悉看她一眼,善意笑了下。然后对宋彦城说:“还做什么新衣啊,费那事儿,反正婚礼当天,你从上到下都会被扒了去。”

他的声音很有质感,哪怕是调笑,也很有记忆点,沈沁那时多看了他两眼,就这么留下了印象。

第二次见,是相亲。

沈家子女众多,沈沁上头有一个哥哥,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她生母卵巢癌病逝得早,父亲很快再娶。白姝丽是个厉害女人,哄得住丈夫,沈家内务事都由她说了算。

沈沁非她所出,这个新女主人自然多几分顾虑。加之这姑娘从小出色,大学考上了北外学西语,比她那几个娇生惯养的弟弟妹妹优秀得多,而她丈夫偏偏又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

白姝丽是担心,家里的东西被分一杯羹走。自己生的那个女儿也成了大姑娘,父母之爱子,必为他谋深远。

渐渐的,对沈沁的三分顾虑进化成了七分不待见。

先是小学就让沈沁寄宿,初中送到邻省她二伯家读书,高中更不用提,往更远的邻市考。沈沁大学毕业后,回北京,老沈一万个支持,并且给钱让她开了个水心绣庄。白姝丽一边心疼钱,一边想着,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她早早嫁人,才算彻底离开这个家。

白姝丽给沈沁安排了很多次相亲,熟的,不熟的,只要有这可能,她都极力游说。沈沁自小就是安静清冷的性子,对这个后妈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几次礼貌婉拒后,白姝丽很不高兴了。那天给她脸色,把碗筷放得砰砰响。

第二天,父亲来找她,“妈妈是为你好,你别下长辈面子。实在不喜欢,先见一面,以后再断联系也没关系。”

沈沁便猜到,他昨晚大概是挨了耳边风。

她怕这种“谈心”,觉得尴尬又无聊,为免麻烦,终于答应了白姝丽。

那天是在一家高级餐厅,做包工头的男方言辞之间极具优越感。

“以后你不需要上班,在家带孩子和照顾俺爹妈就好。”

“我一个月挣两万,朋友海了去了。随便摇铃子,张总得开大奔来接我。”

“这牛排这么难吃还这么贵,你赶紧吃啊,别浪费。”

沈沁始终淡淡微笑。

男方用手背一糊嘴,说:“晚饭去我家吃,顺便你也见见我爸妈。”

沈沁摇摇头,礼貌道:“对不起,我想没这个必要,我们不太合适。”

这男的立即变了脸,不高兴地说:“那行,这顿饭你也付一半的钱。”

他把服务生叫过来,一听数字,小声唠叨:“金子做的吗,两块牛排还要一千八。我出823块钱,你待会找我两块啊。”

餐厅还有别的客人,纷纷望过来。

沈沁尴尬得脸都红了,只想快点付钱走人。她刚拿出手机,就听一道熟悉的男声:“这桌的账记楼上。”

沈沁愣了愣,回过头。

孟惟悉走过来,笑着对她说:“你真是不挑啊,跟谁都能吃得下饭。”

那男的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只要沈沁会心一笑。

孟惟悉问她:“相亲呐?”

她诚实地点点头。

孟惟悉啧的一声,颇有几分惋惜的意思。

沈沁也问:“您在这儿吃饭?”

孟惟悉指了指楼上,“跟朋友。”

这时,宋彦城正好下来,见着她很是意外,随即热情邀请,“巧了么这不是,小沈妹妹一块儿吃点?”

沈沁刚想拒绝,孟惟悉稍稍凑近,压低声音说:“去吧,黎枝也在上面。”

距离其实没近几分,但沈沁感觉,周遭的气温都高了些。

黎枝和她在沟通礼服的过程中相熟了,一来二去的,平日也能聊上几句。沈沁顺从上楼,这一待,就是晚饭夜宵一块儿打包了。散局的时候,孟惟悉顺路送她回的家。

他是健谈的,分寸却又把握得刚刚好。

沈沁下车的时候,孟惟悉隔着车窗对她笑了笑,说:“再见。”

车灯驶远,直至不见。

就在沈沁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时候,他们有了第三次见面。

这一次,孟惟悉是沈沁的相亲对象。

两人一见面,彼此都愣住。

沈沁从没有如此尴尬过,站在原地脸都发了烫。

孟惟悉眉目一转,低头轻轻笑起来,再抬头时,他伸手越过桌面,“沈小姐,又见面了。”

男人的态度一旦游刃有余,连带着也松弛了女孩儿的情绪。沈沁与他的手相握,孟惟悉的指节匀称,掌心是温热干燥的。力道刚刚够,像极了他的存在感。

这一次说来也巧合,白姝丽只听人说这个男人年龄大了些,做生意的。她想着,三十六七还没结婚,条件又能好到哪儿去?索性打发给了沈沁。

而孟惟悉这边更是凑巧,纯粹是应付他母亲挚友的一片热心肠。

但现在,他觉得,这片热心也不算什么坏事。

这一晚,两人聊了许多。

沈沁喜静,也不多话,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倾听。也不是敷衍的那种迎合,而是她真的懂。孟惟悉说到的话题,她总能搭几句话,且句句说到点子上。

这是孟惟悉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放松与怯意。

这一晚后,两人的交集变多。

自然而然地一起吃饭,偶尔也会去看新上映的电影。那天在电影院,沈沁对着荧屏感叹一句,“我好喜欢他哦。”

不多久,孟惟悉借口去洗手间,然后打了个电话。

电影散场后,他载着沈沁往东二环开。路过京广桥,然后拐弯儿进三里屯,最后经过首体,车停在凡天娱乐大楼门口。他带沈沁上顶楼,那是凡天的室内录制现场。

他领着人从后门进,几个盯现场的中层纷纷颔首,“孟总。”

孟惟悉比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牵着沈沁的手往前站了站。台上,她喜欢的那个男演员正在录制节目。

孟惟悉低声说:“待会儿让他给你签个名,合个影。”

沈沁却如失聪一般,什么都听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孟惟悉牵着她的手上。

次年春,孟惟悉求了婚。

沈沁答应了。

一切看似水到渠成。

孟惟悉要结婚的消息,犹如一记惊雷投掷京圈。

他在北京的友人劝:“这沈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她父亲有个公司,业务做得不大。关键是,她家庭关系很复杂,生母病逝,父亲二娶,这后妈还生了三个孩子。哦对了,沈沁上边儿还有一个亲哥哥。”

说及此,友人摇了摇头,“也不成大器。”

孟惟悉闻言一笑,“哪有那么多成大器的人。”

不怪友人劝慰,实在是孟家风生水起,基业庞大。孟惟悉是家中独子,无论公私,都应该找个顶好的才是。但他既这么说,那一定是铁了主意的。

友人犹豫:“娶沈家这小妞儿,你父母会同意?”

孟惟悉笑意淡淡,“会的。”

他母亲心里应该很有数,年少时一番阻挠,已差点失去这个儿子。时至今日,不说爱与恨,只要孟惟悉还愿意新开始,家里怎样都赞成。

沈沁要结婚的事,也让沈家惊了一跳。这结婚对象竟还是城东孟家,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权贵豪门。老沈觉得怎样都好,有孟惟悉这样的女婿,那是捡到珍宝了。唯一的缺憾嘛,就是孟惟悉年龄比沈沁大了十一二岁。

白姝丽更郁闷了,早知相亲对象是孟惟悉,就让自己女儿去才好,哪儿还轮的上沈沁。

沈沁有一个闺蜜叫筱筱,家境不错,有个生意做得很大的哥哥。她哥哥进的圈子,差不多能和孟惟悉打打照面。

筱筱问沈沁:“你真的要嫁啊?”

沈沁笑了笑,“喜帖都发你了,还有假啊?”

筱筱忧心忡忡,“我听我哥说,孟惟悉之前有一段情史。”

沈沁不以为意,他这个年龄、这个身份的男人,没情史才是奇闻怪谈。

筱筱说:“他年轻时候谈过一个女孩儿,刻骨铭心的那一种。那女孩儿早就结了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外面都在传,孟惟悉这么多年单身,都是为了那个女的。”

沈沁蹙眉,“他破坏过别人感情?”

“不是不是。”筱筱说:“好像没闹什么事儿。再说,他都这岁数了,如果要闹事,早不在这儿了吧。”

沈沁勾唇一笑,“我还以为是杀人放火呢。”

“你不在意啊?”闺蜜提醒:“他可是有过去的男人,可能,一直没放下过。”

朋友当然是为她着想。婚姻是一生大事,万一共度余生的人心中却另有其人,岂不是很可悲。

静默片刻,沈沁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夫妻两人能做到相敬如宾一辈子,都是天大的运气。如果能平安稳妥地过日子,别的也不那么重要。”

孟家的婚礼奢华隆重,两人站在一起,当真应了那个词:娇妻在侧。

新婚夜,是鸳鸯水中游,一切发生得刚刚好。

孟惟悉温柔体贴,又似调|情高手。沈沁人如其名,从头发丝到脚底心,全部化成了水。男人的手是春夜惊雷,搅弄这一汤池水。这一夜,惊雷滚滚,而后万物花开。

晨曦到来之前,孟惟悉抱住她,唇舌轻含她耳垂,沉声说:“沁沁,我会对你好的。”

那日醒来,孟惟悉正在阳台上打电话。他穿着纯色短t,亚麻棉长裤随风轻漾,乍隐乍现的好身材格外悦目。他约莫是在谈很重要的事,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沈沁洗漱出来,孟惟悉换了个姿势,坐在藤椅上叠着腿,与电话那端谈笑风生。她没打扰,而是顺手捡拾了一下脚边的东西。昨晚太动情,孟惟悉的西服衬衫和袜子丢了一地。

沈沁将他的私物放去抽屉里,不小心碰落皮面本,掉在地上,露出了夹在其中的一张照片。

时间久远这四个字,本身就带着妙不可言的杀伤力。

沈沁看着照片上的人像轮廓,心思安静,也渐渐澄明。

孟惟悉走过来,从身后忽然抽走她手中的照片,平静说:“几个旧友。”

他的语气很坦然,态度亦坦诚,目光更是磊落。

沈沁没说话,朝他温柔笑了笑,“吃早餐吧。”

她这样的反应,让孟惟悉心里打了个顿。沈沁起身要走时,他忽然拉住她的手,“沁沁。”

沈沁看着他,“嗯?”

孟惟悉薄唇微张,他本想解释一二,既然成婚,夫妻最重要的还是真诚。但今天是新婚第二日,说起这些总是煞风景。

可就是这一停顿,让沈沁觉得,那些逆耳的话,大概是忠言。

心里一刹失落,随即又重振旗鼓。

还是那个道理,世上夫妻,能相敬如宾已是幸事,何苦再贪心呢。而昨晚缱绻旖旎时,那句热耳朵的“我会对你好”,原来别有洞天。

我会对你好。

但不是爱你。

沈沁想到这,低头自嘲一笑,遂又很快找到破阵之法——

守好自己的心,自然就有了无坚不摧的铠甲。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是熟悉的老男人霸总!

大家注意,这是孟惟悉三十六岁半,都快四十岁了,肯定是放下初恋小赵了,不存在什么替身梗。所以他的番外,是一个渐渐浓情、中年男子找回激情的北京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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